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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 萨特得到了大人的许可,可以到书房里去了。 现在,书房才成了真正属于他的乐园。书房里主要是法语和德语古典名著,其它的书籍不多。有一些法语小说,比如像莫泊桑小说集之类,那是外祖父送给萨特的新年礼物。 萨特最喜欢的是那部拉贺塞百科全书,那里面的知识丰富得足以取代世间的一切,其中的每一个分卷都是厚重的大部头。 小萨特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取下一卷来,吃力地放到外祖父的书桌上。百科全书的版面很精美,人和动物的形象都栩栩如生,萨特带着一种狂喜翻阅着里面的图像和文字,那里有真正的小鸟,有在花丛中飞舞着的真正的蝴蝶。萨特在书房里既经历着精神的探险,也经历着实际的探险。 他很多时候都冒着跌落在地上,被书籍活埋的危险,爬上椅子,桌子,去取那些放得很高的书。 过了好些时间,他才能够爬到书架的顶上。 但有些书他才刚一发现,刚开始阅读,就被家里的人藏起来了。 为了重新找到它,往往得花一周的时间,重复一次又一次的历险。 有时候费尽心思,找到的可能却是一本影集,一块调色板。虽然有外祖父的指导,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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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却更喜欢在书的海洋里自由的漂浮。 他长时间地躺在地板上,任凭那些可怕的虫子在眼前飞来飞去,一心一意地对付阿里斯托芬。 拉伯雷,不过往往都是白费力气。 一些文学理论著作中的生涩难懂的词汇更是让人莫名其妙。 10到15年以后,萨特才慢慢弄清了那些艰涩的黑字。读书成了萨特逃避乏味的现实生活的一种有效的手段。萨特感到他周围的大都是一些严肃有余的人,信念明确而坚定,总是发表一些显然十分正确的言论。 他们所说的话千篇一律,夸张地讲着那些早已经解决了的矛盾和冲突。 萨特感到枯燥乏味,只有当家里的客人离去,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才感到松一口气,仿佛从陈腐的墓地回到人间,萨特又逃回了书房,回到他那个气象万千的书本世界里。在这里,只需要打开一本书,就能看见真正的、活生生的思想在躁动,它们的壮丽和深沉并非小萨特所能理解,但却能使小萨特为之着迷、为之激动。 书上的句子异常迅速地从一个观念跳到另一个观念,在每一页上都有十几处是萨特无法搞懂的,他只好带着一种茫然若失的心情让它们溜过去。 书中的人物与现实中的人大不一样,他们会相爱,会吵架,还会因此而割断别人的喉咙,幸存者也会在悲伤中死去,以便与被他杀死的朋友或情人相会于九泉之下。 这类事情是外祖父根本不会相信的,但它们却又白纸黑字地写在书上。 萨特不知道该相信谁,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像大人们那样去责备那些离经叛道的人物。 他把《包法利夫人》末尾的几段反复读了20遍,最后都能把这些段落背出来了,但他还是搞不懂那个可怜的鳏夫到底要干什么。 他家发现了几封信,但这是不是他留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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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理由呢?他阴沉地望着鲁道夫,这意味着他对鲁道夫有恶意,这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他又要对鲁道夫说“我对你没有恶意”呢?包法利后来究竟是为什么死的?为什么医生要解剖他?有时候,萨特仿佛看见包法利衣衫褴褛地在一个院子里散步,他身材高大,留着胡子。 萨特真害怕一不小心就掉进了小说的世界中,再也回不来。直到妈妈走进房里,打开电灯,大叫一声“你会把睛睛搞坏的”时,他才怀着一种失望的心情回到家庭的琐谈中,又开始日常的演戏,扮演他乖儿子、乖外孙的角色。几十年以后,年近花甲的萨特在回忆起这段读书生活时,他总结说:
“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宗教:书对于我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我把那间图书室视为一座神殿。 我,一个牧师的外孙,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穹庐之上,住在楼房的第六层,我栖息的那个地方是那个‘中心十字架’最顶端的横枝:那‘十字架’的柱子是电梯竖井。我在阳台上走来走去,我探着身子俯视街上的行人,并透过铁格栅与鲁塞特。 莫洛打招呼,他是一个和我一般大的男孩儿,也像我一样长着一头淡黄色的卷发,并带着一股少年时代所特有的女人气;最后,我又回到我的神殿里;我本人从未离开过那儿。当我母亲每天带。。我去卢森堡公园时,我只把我的这副皮囊借给脚下的大地,但我那高贵的灵魂却没有离开它的栖息地;我觉得它仍然留在原来的地方。每个人都有他最适宜的位置,其高度既不是由自豪也不是由价值决定,而是由童年时代决定的。我的最适宜的位置是巴黎市区里俯视着许多屋顶的一座楼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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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层。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在幽谷里感到窒息;而平原又使我感到不知所措:我向着火星爬行,我觉得自己被沉闷的氛围压垮了。为了得到快乐,我只得爬过一座小山以便赶快回去:我要回到我那象征性的六层楼上去;在那里,我又能呼吸纯文学的新鲜空气,宇宙在我的脚下一层一层地升起,宇宙中的一切都谦卑地乞求我给它们一个名称,给一件东西命名既是对它的创造又是对它的占有。 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基本幻觉,我是决不会从事写作的。“
(《萨特自述》第33—34页)
二、走进文学的世界
萨特走进文学的世界得力于外祖父的引导。 外祖父经常带着一种崇拜的心情,给萨特讲那些大作家们的事。然而,出于牧师的职业偏见,外祖父对那些对宗教有所冒犯或他感到有可能威胁到上帝荣光的大作家都一概采取轻视的态度,就像他尽管喜爱流行歌曲,但却对无数流行歌曲的作者假装视而不见一样,他把对他们的喜爱只留在心底。 他不重视莎士比亚,因为他的身分还没有搞清楚,因为同样的借口,他把荷马也不当一回事,在他看来,这类人是否真有其人,找不到任何证据。 他严格地按照宗教道德的标准来审查每一位作家,力图使萨特成为一个合符宗教标准的“高尚的人”
,但其结果却适得其反:萨特没有记住外祖父对他们的批判,倒是通过他的批判熟悉了一大帮作家,成了他们的朋友。 萨特童年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玩耍的伙伴,这些作家们就成了他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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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姐妹和玩伴。 这些作家都像他们的小说中的主人公一样爱过,勇敢地承受过,最重要的是,最后他们都成功了。 萨特在想象中分担着他们的悲欢离合,他们的最终成功也无疑给了萨特以极大的鼓励。在萨特看来,他们并没有死,书本就是他们活着的生命。萨特在书中与他们交往,与他们对话,他对他们是太熟悉了。他能看到高乃依的大个子,粗犷有力,红光满面,散发着一股胶水味,还有一个黑封面。 这家伙爱挑剔,语言尖刻。 福楼拜有一个布封面,没有什么,是个长着几粒雀斑的小东西。雨果则洋洋洒洒,在书架上到处可见。萨特对他们感到亲切,但却并不怎么崇拜,他认为他们不过是在尽他们自己的本分而已,对于不尽责的人,萨特统统加以谴责。 在这间书室里,人类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委员会。萨特的作家朋友们所遭受的磨难使萨特觉得他们也并不高人一等,他们与自己相比,也是半斤对八两,大家彼此彼此。 因为虽然萨特自己觉得自己没有他们的才华,没有他们的成就,而且那时他还根本没有做作家的打算,但他却是一个牧师的外孙,所以天生就比他们高贵。 萨特有时学着外祖父的样子,以卫道士的眼光来审视他们;有时又像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一样随意地处置他们,把他们推来拖去,想拿起就拿起,想放在地板上就放在地板上,想打开就打开,想合拢就合拢。他们成了萨特手里的玩偶,他可以任意摆布他们,把他们从虚无中拉出来,又把他们扔回到虚无中去。 萨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受人摆布的可怜人,他们却说他们是“不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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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父鼓励着萨特的放肆,他认为所有的儿童都是天生的诗人,没有必要去崇拜诗人,不过可以与他们结识,与他们平等交往。 正是在外祖父的怂恿下,萨特试着给一位还活着的诗人写信联系,如果这次联系成功的话,他就真正进入了文学的现实了。 但不幸的是,这次萨特却吃了人家的闭门羹。有一段时间,萨特对卡特林着了迷,为了给厨娘读卡特林的《迪奥德寻找火柴》,他竟跟着她走进厨房。 萨特对这本书的迷恋使全家人都非常高兴,他们非常小心地培养他对卡特林的兴趣,当着他的面称赞他的热情。 有一天,外祖父似乎漫不经心地对萨特说,卡特林一定是个正派的小伙子,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给他写封信呢?
萨特真的给卡特林写了信,那是在外祖父的口授下写的。而且在外祖父的设计下,萨特的信中还留下几处拼写错误。在这封信的落款处,还写着“你未来的朋友”几个字,这在萨特看来是十分自然的,因为伏尔泰和高乃依都是自己的知交,一个活着的作家显然也不可能拒绝自己的。 但是,萨特这封充满真挚之情的信发出后,等来的却是无尽而难堪的沉默,他和他的家人都从这种沉默中明白,他们永远也等不来希望中的回信了,卡特林确实拒绝了他。外祖父说,“我知道他很忙,可是,该死的,对一个孩子的信是不能不回的。”
萨特成名后,他小时候这封寄给作家的信不知怎么落到报社,同时在几家报纸上发表出来了。 当年逾半百的萨特重读这封几十年前写给作家的信时,他仍然感到一种被轻慢的气愤。也许是他那位当语言教师的外祖父对他这位外孙寄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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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的希望,作了太高的估价,或者是由于外祖父当牧师的职业偏好和古典主义趣味,萨特当时读的书确实有点过于沉闷。 萨特后来自己也承认,他有时读书纯粹是一场骗局,是读给大人们看的。 他常常在有人推门进来看他的时候一跃而起,把他正在读的“缪塞”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飞快地把沉重的古典主义作家“高乃依”搬下来。 他知道大人们是以他用功的程度来衡量他的学习热情的,他还偷听到他们用茫然的语气小声嘀咕,惊讶地说他喜欢高乃依。 但萨特自己很清楚,他自己一点也不喜欢高乃依。 幸好这卷大书里全文收录的只有高乃依的几部最有名的悲剧,而其它的作品只有一个梗概,这使萨特可以毫不费力地就记住高乃依作品中的许多人物的名字,在大人面前显得像一个饱学之士,然后他可以在博得大人赞誉的同时去偷偷地读那些他喜欢的东西。但萨特这种假装出来的老成却让他的母亲担心,她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萨特的外祖母。 于是两个女人同声谴责萨特的外祖父,说他把孩子逼得太苦,哀叹要是孩子消瘦下去怎么办。 她们还提到了神经过度疲劳和脑膜炎的可能性。 她们对外祖父的这种攻击显然很有效果,但最终还是没有拗过那个倔老头。 不得已,她们只好采取迂回战术。 在一次散步中,母亲好像无意似的把萨特带到圣。 米歇尔大街口的一个书报摊前,那些花花绿绿的图片立即吸引了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