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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Caritas的爱、怜悯的爱,便会以令人惊栗的魔性折磨人。纯粹的爱欲是对人的奴役,它奴役被爱者,也奴役爱者。
基督教的爱不是爱欲,而是圣爱(agape)。
古希腊曾以多种语词来传达爱的丰富含义,例如爱欲、圣爱、嗜欲之爱,甚至对爱的语调、语气也有所区分。爱,在人的心中确实呈复杂状态,各种不同的爱可以汇集在一起:超升的爱、颂诗的爱也可能与俯视尘寰的爱、怜悯的爱结合在一起。
20世纪初期,许多思想家认为基督教的爱缺少仁慈和怜悯的因素,仅是纯粹的爱欲式的,并判定佛教才纯粹显示仁慈和怜悯。其实这完全误解了基督教,基督教倡导的爱正从深层面上执著于怜悯之爱。另外,基督教视纯粹的精神之爱异于灵魂之爱和生命之爱,而这方面也常被人曲解。
真正的爱从个体人格走向个体人格。
在抽象的精神之爱、理想的爱欲之爱以及导向无个体性的生物的纯粹的怜悯之爱中,真正的爱是一种亏损和扭曲。
爱总把爱的对象人格化,这样一来,爱很可能不再导向具体的生存,而导向理想的抽象的生存。真正的爱欲是可能的,爱欲的幻象也是可能的。真正的爱欲-情爱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令人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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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人的奴役与自由
现在我并不关注爱的一切形式,也不关注基督教的爱,而是关注与性发生关系的那种爱。
蒲鲁东的思想总体上没有更深刻的东西,但他说过这么一句深刻的话:爱即死亡。请想想,还有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么?显然没有。这是爱与死相互纠缠的主题。通常,爱与死相濡相染,常在一起煎熬着那些深刻体认生活的人。当人步入爱的心醉神迷,也就步入死的境地。心醉神迷即超越,即超形离骸的过程,亦即突破世俗世界的规范,臻于永恒。
爱与死是人生命中最重要的现象。任何人即使才貌平平者,都可能体验爱,并且都将要体验死。其中,对死的体验更源自生命的内在,更能触及死的秘密。爱与死关联于人生命的巨大张力和人对习俗的冲决。爱比死更有力量。爱攻克死,同时又导向死,把人放在死的边缘上。爱与死构成人生存的悖异:爱渴求圆满和丰盈,却又伏着致死的毒刺。爱为了不朽而存在,但也孕育了死。
客体化世界的习俗常规弱化爱与死相互纠缠的主题。
爱、人格主义的爱朝向个体人格的不朽,而不混同于习俗常规。
习俗常规窒息并遗弃爱,把爱挤压在死的角落里。注意:我这里使用“死”的一词,其含义比肉体的死更广泛。特里斯丹与绮瑟的爱、①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都导向了死。柏拉图主义的爱也无出路,仅是悲剧式的爱。社会的习俗常规充当教唆
①参见法国的骑士小说《特里斯丹和绮瑟》,书中叙述骑士特里斯丹与康沃耳郡主绮瑟的爱情悲剧。
自12世纪以来,在西欧广为流传。
——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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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奴役与自由142
犯,诱使爱走向堕落,而且还建构起一整套婚姻和家庭的制度。为着社会的需求,社会的习俗常规在事实上已否弃了爱的权利,绞杀了作为生命张力的爱和爱的心醉神迷。社会的习俗常规扼杀自由,把爱的自由判为不道德。宗教如果也落进这种囹圄,则也会一样地杀死爱的自由。这是看问题的立足点的错误,所以不能不流于肤浅。
任何爱一旦失去自由,便不复存在。由外在强制决定的爱,仅是虚饰的辞藻游戏。爱也会成为奴役人的力量。这经由爱欲的幻象产生。社会规范即使具有某种宗教性,爱的自由也与它无任何瓜葛。
不应该,也不可能用社会的和宗教的义务来拒斥爱,这种“拒斥”是奴隶的需求。若以自由和怜悯的名义来拒斥爱,这是另一种爱。社会对于爱的主题不具有任何判断力,它没有任何能耐发现爱,它所拥有的仅是戒条。爱的主题应力拒社会化,应从天性上反叛社会化。爱一旦社会化便失去自己的位置。社会无法理解爱与死的深刻关系,谁因于社会说话,谁就只能接触到现实中粗俗、肤浅的那一面。
社会只认知粗俗的现实。
事实上,基督教的神学家、牧师以及神职人员从未鞭辟入里地审视过爱,也从未真正发现过爱。他们的言行仅证明客体化世界的习俗常规把基督教社会化了,或者仅证明基督教迎合了社会的需求。在高台上,在大庭广众前,他们滔滔不绝地讲述性、性欲、性行为、婚姻、家庭、生育子女,就是不见他们讲述爱。在他们那里,人被当成一宗纯粹的生物学和社会学的现象,爱的主题远比性的主题和商业化、社会化了的婚姻家庭的主题更令人羞耻。在那里,性和家庭均与金钱有着神秘的关系,而爱卓然独立于这类人的眼光之外。
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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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丁这样的神学家也撰写论婚姻的文章,读着它,仿佛是践习养牛育马,它实在无愧是畜牧业的系统读物。奥古斯丁从来就没有为爱的生存祝福过,对于爱,他什么也不知道,他甚至怀疑爱的生存。其实按照我的更深的理解,基督教的大多数牧师都经由这个模子出来,都以不道德的眼光审视道德,都把个体人格当作种族进程的工具。回溯起来,在欧洲基督教历史上第一次提出爱的主题,也许是普罗旺斯人的流浪歌手。
这些活跃于13世纪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人在情感文化中占有重要的位置。
俄国的三位思想家索洛维约夫、罗扎诺夫和费多洛夫曾深刻探究过爱与死的主题,并各有灼见。
索洛维约夫是柏拉图主义者,他对爱欲的特殊体认与柏拉图主义有关。他的关于索菲亚的理论背离了人格主义,而《爱的意义》一文可能是他的压卷之作。其中,爱-爱欲突破了非个体性的柏拉图主义的界限,不再维系于种族,而同个体人格发生关系。这种新思想在基督教思想史上是他第一次提出。他的爱不再系于生育儿女和绵延种族,而是系于个体人格生命的圆满实现和个体人格的不朽。另外,他还洞察到爱与生殖的矛盾冲突,这使他远离所有论述婚姻之爱的传统理论。爱的意义在个体中,不在种族中。单纯的生殖仅展现种族生命无止尽绵延的前景,从而解离个体人格。个体人格的整体性经由爱去提升人,使人不再作为消耗的分裂的生存。
爱,不仅具有尘寰的意义,还具有永恒的意义。正是在此义上,爱才与死相互纠缠。
爱是对死的攻克,是不朽的到达。
现在的问题是: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实现索洛维约夫意义上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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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奴役与自由342
我以为,这作为他个人的体验是悲剧性的。
罗扎诺夫的观点对立于索洛维约夫。两相比较,索洛维约夫关于爱的主张属于人格主义,显示个体人的爱战胜死亡;而罗扎诺夫的爱则是种族的和非个体性的,显示死亡被生殖所征服。在罗扎诺夫这里,处处散发着传统的基督教对于性的品评,他对基督教的这方面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罗扎诺夫不把性当作堕落的指示器,而认定它是生命的至福,并神圣化了仅有生殖作用的性。他宣扬以崇拜生殖的宗教来对抗体认死亡的基督教。他需要性崇拜和向性祝福,因为,他认定性之中不存有死亡的源头,而存有生命的源头,能征服死亡。对于索洛维约夫的那种在性之中存在着罪的体验,他茫然不知。他甚至还希望恢复崇拜生殖的犹太教和古代其它异教。基督教的敏锐正在于意识到性与个体人格之间生存着矛盾冲突。在这方面,罗扎诺夫是基督教的劲敌,他几乎完全无视个体人格的生存。无疑,个体人格的敏锐意识定会招致性的敌视,但这里主要的问题不是生殖,而是死亡。必须廓清历史上基督教牧师们所宣扬的婚姻之爱来源于生殖的谬理。这些人一方面胡诌性和性行为沉溺肉欲,是罪;另一方面又判定性行为的结果——生殖是至福。对此,即便是罗扎诺夫也多少见出了虚伪,并进行过抨击。在一切情况下,传统基督教关于爱(倘若也可称为爱)的教义都只关涉种族的生殖的爱。它不仅剥去了爱所具有的个体人的意义,而且还把爱的个体人的意义判作不道德。罗扎诺夫这方面的思想正好与之暗合,只是他要求前后一致,即:如果性行为的结果受到祝福,那么性行为的本身也应受到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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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多洛夫对于死亡特别感伤。死,即使对每个人来说是唯一的生存,是不可更改的选择,他也不同它合作。他激发人起而抗拒死,征服死。究竟如何征服死?他既不赞成经由“个体人的爱欲”
、“个体人的不朽”
(索洛维约夫)
,也不赞成经由崇拜生殖、绵延种族(罗扎诺夫)
,而认为必须经由“死者的复活”。对这种复活,他号召人不要消极被动地等待,而要积极主动地创造。另外,费多洛夫还希望把爱欲的动力转变为复活的动力,即对爱欲的动力进行生成转化。费多洛夫相信有逆转时间的可能,相信人不仅可以运筹将来,也可以运筹过去。复活即对过去的积极转化。罗扎诺夫不是爱欲的哲学家,与索洛维约夫和罗扎诺夫完全不同,费多洛夫充满了对死者的怜爱。他的请愿不为着种族和集体的生殖,而为着种族和集体的复活。
总之,这三位思想家对爱与死、死的奴役与性的奴役都作过深刻的沉思。
人本性中的深刻矛盾与性的自然力相互关联。
性折磨人,粗俗地奴役人,酿造生活的不幸,人在这方面已有体验。但另一方面,人生命的张力又系于性,性的动力即生命的动力。
性甚至也可能是创造热情的源头,而那些无性的生物其生命元气大抵相当孱弱。人的性动力有别于专门的性功能,它一经升华,便导向创造,这似乎不失为一条攻克性奴役的路径。
爱欲的动力也可能成为创造的源头,但它关联于性,便又被作为人的消耗的标志。另外,爱欲的动力也常常与人的特殊的渴求发生关系,这在青年人那里表露得十分突出。性每每横遭世俗化的败坏,人的生命则又经由败坏了的性而被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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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卑劣庸俗的东西无不关联于性。性和爱欲不仅在人的肉体方面被世俗化,而且在人的心理方面也被世俗化。现在对“爱”这个词,言者难以启口,听者不堪入耳。性用既简便又肤浅的形式奴役人。
世俗性王国中的性恐惧也使有产者恐惧,特别是性同金钱的统治权力联合在一起时,则更加窒息了人。
性奴役往往同人的生活实行女性原则有关。女子更倾向于奴役,同时也倾向于被奴役。性在男女天性中所占的比例不同:于男子仅是部分,于女子则囊括了她们的全部。因此,女子天性中受性奴役的居多,相应个体人格的实现也更艰难。
注意:我这里并不是削弱或否定她们的性的创造动力,而是指她们攻克性奴役和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