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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婆子转身退出去,有人轻推我,于是我就跟着出来。一站到屋外,迎面感到一阵清风,我扬起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拢拢头发,随便挽成个把子,用原先的皮筋扎起来,便跟着带路的小丫头们走了。因为鞋子不把脚,只能走走停停,后来干脆把鞋脱了提在手里。我跟着左绕右绕地来到一个院子,门头上刻着“桃园”两个字,院落很大,天井里种着各色花卉和果树,看起来特别喜庆。
迎面七八间正房,宽敞明亮,红色缕花的窗格子,贴着窗户纸,两旁能有十几间厢房,房子后面又套着院子,红漆的墙,绿色的琉璃瓦。
有人迎上我们,朝给我带路的小丫头们使眼色,而后,我就被领进正屋,绕过一个大屏风,穿过一个拱形的木雕小门,来到另一间相连的屋子里,又绕过一顶幄帐,转到厅的中央,看见那个下令囚禁我的老太太。她穿着黄褐色的绸缎袍子,额上戴着一顶镶嵌宝石的发箍,花白的头发盘在脑后,插着金晃晃的簪子。她闭着眼睛,手里捻着佛珠,安详泰然的就像一樽雕像。几个丫头站在她身边服侍着,两旁还站着几个婆子。
有人轻声说:“来了!”
老太太这才睁开眼睛,慢慢将我上下打量,然后像检查货品那样挑剔地看着我。大概是觉得我穿的还说的过去,所以先是微微点点头,但看到我手上拎着的鞋子,就皱起了眉头。
她端起茶碗,轻轻用碗盖刮着碗边,慢慢品了一小口,才说:“把裙子拎起来我看看!”
我愣了一下,旁边有个婆子朝我努嘴说:“叫你把裙子拎起来!”我这才听明白,虽然不明白她是什么用意,但还是照着做了——原来她是想看看我的脚。她刚扫了一眼,就立刻像被蚂蟥蜇了一下,不仅身上一抽,脸上还一哆嗦。我心里好一阵暗笑。
她放下杯子,咂着嘴摇摇头说:“怎么还是个天足?还跟野人似的光着脚丫子!成何体统?”
我不禁也低下头看看我那双脚,却不觉得有什么惭愧的——我的脚怎么了?没怎么啊,还是老样子,跟了我二十多年,发育良好,没有任何脚疾,脚形也算可以,至少在买鞋的时候从没犯过难,怎么在她这就变成“成何体统”了?
我抬起头,说:“你们的鞋太小了,我穿不上!”
老太太没理我,朝一个婆子看看,那婆子会意地点头应着说:“回头叫人给她做两双!”
“哎!那这事就交给你办了。”老太太又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接着说:“咱们是大户人家,不管是不是有头有脸的,也得穿的齐整,不能叫外人笑话!”
那婆子连忙唯唯诺诺地应着。
我说:“不用麻烦了,我还是穿我的鞋吧,只要借我一些针线,我可以把我的鞋缝一缝的。”
“胡说!胡人的衣裳怎么能在府里穿呢!”一个婆子突然喝了一声,把我吓了一跳。
我说:“怎么是胡人的衣服呢?明明是我的,我又不是胡人!那衣服好好的,只是带子断了,有点脏了,缝一缝,洗一洗,怎么就不能穿了?”
老太太听了直皱眉,那个站在一旁曾经劝过我的瘦瘦的阿姨则不住地给我使眼色,而另一个凶巴巴的婆子却瞪着我说了句“放肆”。老太太微微动了一下,一个丫头赶紧上前搀扶,她干咳一阵,吓得一群人又是捶肩又是抚背。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那语气僵硬的让人讨厌!)。
“胡晓雅!”我也不甘示弱。
她点点头,接着说:“那以后就叫雅儿吧!”然后拿起捻珠,轻捻起来。“自然在我们孙家当丫头,就得按府里的规矩行事!”
有人忙附和着说:“就是,这可不比你们南蛮西蕃!规矩点!”
什么什么什么?我被弄得糊涂了,怎么我又成了他们家的丫头了?谁同意了?可是又一想,大概是我那句“我想留下”的话起了作用——行吧,爱咋说就咋说吧,反正我是一定要逃走的!现在就暂时先这么的吧!
有人说:“我听说那什么南蛮西蕃的女子,都是赤足的,平时跟野兽似地在地上乱跑,还跟着老爷们儿一起抛头露面!”其他人听了一阵窃窃私语,又是咂嘴又是摇头,我不禁觉得好笑,心想这帮人也够愚昧无知的。
我听着她们胡扯,真是又气又好笑,很想用鞋子砸过去,指着她们的脸问:“哎,你们有没有常识?”但还是忍住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看样子是故意让老太太听的,老太太乜斜着眼睛偷听了一会,但表面上还装着很平静,而后就故意干咳一声,示意众人止声。
那个瘦瘦的阿姨始终没敢吭声,过了好一会,才犹豫着说:“老太太,这姑娘虽然有点粗野,但也不是不可教化,看她那身打扮,倒也像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想必也见过世面,只是生在那样的野地方,也怪不得她啊。依我看,日后慢慢调教就是了。”
我盯着那瘦阿姨,心想她还真挺不错的,还想替我说句好话,就是不知道她说话顶不顶事,能不能帮上我的忙。正想着,老太太朝我招招手,我心想着——算了,就是使劲也得在暗地里使劲,面上就不跟她堵气了,省得她再戒备我,我就没机会实行我的逃跑计划了。我走过去,站在她身旁,她又用手往下压压,那意思是让我低点,于是我微蹲下身,好让她看得清。结果,她竟用指头抬起我的下巴(这个动作很令我反感),然后点点头,说:“倒也是个水灵闺女,也好,就留在我身边吧!”而后又对那瘦阿姨说:“那好,崔妈,这闺女就交给你管吧。”
“哎,哎!”瘦阿姨忙答应着,然后施了礼,招呼我出了屋。
第七章
崔妈妈招呼我从孙老太太的屋里出来,带我转进旁边的一个小院。这个院子不大,东西各有一排厢房,地上铺着石板,放着几盆植物,院中间支架林立,挂满了凉晒的衣服和床单。靠北边有道小门,连着另一个小套院,可以看见水井和洗衣台以及厕所的一个角,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正边说边笑地用木板敲打着衣服。
崔妈妈说:“这府里规矩多,做事多留神少讲话。回头我再慢慢跟你讲。”
我挽起她的手臂,点点头。
“我这一块,主要是负责照料老太太的日常起居,周妈是管另一块的,什么打扫院子,收拾屋子,这些你都不用管。其实也没什么好学的,端茶倒水这谁都会,最主要是细心!你先跟着看两天,也就知道了。”她说着看看我,接着语重心长地说:“腿脚勤快点,嘴巴甜点,凡事多加小心,把老太太侍候得劲了,不怕她不喜欢你!”
“哦。”
“你住这屋,跟翠云她们住一起。”崔妈妈说着推开东厢房的门,一边往里进一边叫:“翠云,翠云哪!”
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答一边答应,一边起身迎了出来。
崔妈妈说:“这是翠云。”然后又转向对方说:“这是咱们新来的,以后跟着你,你多带带她。”
“好嘞!”叫翠云的女孩笑盈盈地拉住我,把我仔细看了又看说:“先住我旁边吧!”
“行啊,你们看着安排吧,我哪样都行!”我笑笑说。
崔妈妈笑了笑说:“有什么困难就跟她说,她这个闺女啊,人好,也热情!哦,对了,翠云啊,先给她找两身旧衣裳,有个替换的!”
“哎!”女孩说着转身爬上床铺,从属于她的木箱子里迅速翻出了两三套衣服,然后跳下来递到我手里。
“今年年初老太太把以前大小姐的几身衣裳赏给我了,我总觉得太艳了,从来也不敢穿,正巧你来了,干脆给你吧。衣服虽然是大小姐穿过的,可几乎还是全新的呢!哦,过两天我有空,再帮你改改!”她说着从手里拎起一件,掂起来在我身前比了比,又捏捏腰围说:“确实大了点!没事,我帮你改,保正穿得合身!”
“哦,那太谢谢了!”我虽然对这里的一切仍持抵触态度,但我还是立刻接受了她的好意——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细心懂事的大姐姐,让人没办法讨厌她。
“那行,你先帮她拾掇拾掇,我先回前头去了。”崔妈妈说着走到门坎,一边掀开竹帘,一边又不太放心地转回身交待说:“对了,先给她把铺盖弄弄,其他的以后再慢慢添,先有个睡觉的地方。”
翠云爽快地答应了,我捧着衣服,走过去坐在床沿上,然后轻轻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房间还算干净,有整面墙都是窗户,虽然不是玻璃窗,但光线还是很好。窗子下方是个通铺,用砖垒的,有点像北方的炕。“炕”上有六床被褥,有的整齐地叠着,有的则松塌塌地堆着。看得出这里已经住了六个女孩,而且每人都有一只旧箱子,放在各自脚边的位置。铺位与铺位之间挨得很紧,我担心根本不可能再挤下一个人。炕沿上方拴着一根绳子,挂了一些手巾和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地上则铺着一块很破旧的地毯,初始的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而且可以说是很脏。屋子中间放着一张圆桌,四个凳子,桌上摆着一个茶盘,里面盛着茶壶和茶杯。一侧的墙角放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排了几个木盆,有的堆满了脏衣服,有的则只搭了一条手巾;另一侧放了一只旧木柜,门鼻上拴着一把小铜锁,铜坠和锁都已经磨得发光了,几乎可以充当镜子,它的旁边,也就是靠房门的这一侧,放置了一个梳妆台,漆制的,也是磨损的很厉害。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我可能要在这间“宿舍”呆上一阵子了,至少在我逃走以前都不会离开。
翠云打断我说:“来,我给你找床被褥。”说着拉我起身,来到那只锁着的柜子前。她从腰里摸出一把小钥匙,而后麻利地打开柜子,笑着说:“这有几套旧的,等会拿出去晒晒。”她探身到柜子里翻找,比较了一番之后,挑出一套相对好的,又从下层揪出一个枕头,合拢抱着扔到了大铺上,然后走回去锁上柜门,收了钥匙。
“走,拿到外头晒晒去!”她笑了笑,抱起我的被褥,我便掂起枕头跟上去。她很麻利地把被褥搭在小院里的一条绳子上,然后展开扯平,我惊讶她的动作如此娴熟利索,不由得被她这种干练的美丽吸引住了。
我忍不住叫她一声“姐”(我觉得她比我看着要成熟),然后很谦虚地问她对枕头的处置意见,她说拿个椅子就好了,我正准备去拿,她却抢先拎着裙子跑进屋,提着个凳子出来。她从我手里接过枕头,摆在凳子上,为了能使受潮的地方充分照射到阳光,她还小心翼翼地把凳子的角度调了又调,直调到她认为满意为止。
先前在小套院洗衣服的那两个女孩,这会已经洗好准备晾了,看到我和翠云,就兴致勃勃地走过来说话。
一个女孩说:“你就是前两天被抢来的那个吧?”
旁边的那个扛了她一下,笑着对我说:“哎呀,不管是怎么来的,反正以后咱们都是姐妹了,是不?”
我温和地笑了笑,说:“是啊,以后还希望你们多多帮助我呢!”
第一个女孩又说:“那是肯定的,大家都是姐妹了嘛,你叫啥?多大了?”
翠云说:“是啊,光顾着说别的,还没顾上问你叫啥呢。”
我说:“我叫胡晓雅。”
“那老太太给你起名了没有?”
“她说要叫我雅儿。”
“雅儿,好听耶!这名好听!我叫凤玥,她叫珊瑚!”
“哎?你是哪一年的人,属啥的?”
“我应该比你们都大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