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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西俊挺的眉端慢慢拧起。
在他凌厉的目光压迫下,傅倾饶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楚云西却眉目舒展开,神色柔和起来。
此时他面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眼前男子眉眼和当年记忆中瞬间重合,傅倾饶仿佛再次看到了跟在二哥身后沉默倔强的少年,一个恍惚下,竟是脱口说道:“你方才跪累了吧?腿……要不要紧?”
楚云西怔了下,低低笑了,轻轻地“嗯”了声,又道:“没甚大碍。”
看了眼站在傅倾饶旁边的段溪桥,他坦然说道:“前几年与傅大人一面之缘。多年后再见,傅大人倒是依然如故。”
没了压人的气势,傅倾饶瞬间舒坦许多,随他说什么都好,当即笑着回应:“王爷也是。王爷也未曾变过。”
楚云西面上的神色又清淡了几分。
傅倾饶恍然大悟。
敢情这人不想她叫他王爷和殿下?
于是顺水推舟抱拳说道:“大将军越发神采卓然了。”
楚云西‘嗯’了声,说道:“等下午宴乃是我的接风宴,怕是不能与傅大人同桌对饮了。”语气中竟是显露出了一丝遗憾。
傅倾饶正琢磨着这人又是在唱哪一出呢,冷不防段溪桥一个眼风扫过来。
在自家上峰的变相逼迫下,她赶忙说道:“大将军言重了。将军初回京城,自是劳累。若是不嫌弃,改日下官再请大将军。”
楚云西看不出喜怒地说了句“我等着你”,而后朝段溪桥微微颔首示意,这便离去。
段溪桥望着他的背影,问道:“你和平王很熟?先前他就看你,现在还单独来找你。”
傅倾饶肃容说道:“你也听他说了,几年前一面之缘——能熟到哪里去?”
段溪桥蹙眉,“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他为什么要帮你?”
“帮我?”
段溪桥勾起一指不动声色地朝某处指了下。
傅倾饶顺着看过去,便见陶行江不甘心地狠狠瞪了她一眼,拂袖离去。
“平王在朝中声望极高。他若是肯护着你,任大驸马如何作为,也翻不上天去。可是,平王他为什么肯出手相助呢?”
傅倾饶见他想的一直是这个问题,暗暗松了口气。
段溪桥眼睛毒辣,她最怕的倒是段溪桥会认出楚云西是十一来。那样楚云西暗自回京的事情便会暴露。
其实段溪桥认不出楚云西也不奇怪。
平王极少回京,段溪桥偶尔见过几次,但两人并无私交,段溪桥对他印象并不深刻。加上楚云西是十一时,身上受伤严重,行为举止间与现在相差颇大,任谁看到十一也不能认出他来。除非是极其熟悉之人。
方才那问题既是想不出来,段溪桥就也没再多纠结,喊上傅倾饶准备去赴午宴。谁知行了没几步,傅倾饶就听到有人唤她。
她回过头去,便看到不远处秦点暮含笑朝她招了招手。
生怕是刑部那桩案子有了新进展,她当即丢下段溪桥朝秦点暮跑了过去,问道:“大人有何事?”
秦点暮拿出一个油纸包,“乔盈说你爱吃芝麻酥,给你买了些托我带给你。本打算午宴后寻你送过去,这倒巧,竟是遇见了。”
“阿姐给我的?”傅倾饶惊喜地接过,“谢谢大人。”
“无妨无妨,举手之劳。乔盈说这个是今早隔壁店家新做出来的,趁着新鲜赶紧吃,够酥脆。”
两人又简短了说了三四句话,就也别过。
傅倾饶拿着油纸包走回先前的位置,脸上的笑意都还没来得及褪去,就听段溪桥凉凉说道:“呵,还说不熟?东西都送上了!”
她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什么东西?你说这个?啊,这是乔姐姐送给我的。我和秦大人当真不熟。”
“不熟?”段溪桥明显不信,“不熟他会帮忙送东西给你?不熟……”他顿了顿,嗤道:“难怪平王会出手帮你。若是秦点暮求他的话,便有可能了。”
傅倾饶边低着头刚将油纸包上的细绳扎紧,边无奈地说道:“不会不会,大人你放心好了,秦大人和我真没那么熟,又怎么会帮我去做这个呢?东西是阿姐给我的,至于阿姐怎么会拜托他,我是真不知道。哎?大人?大人你人呢?”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
段溪桥呢?
一眨眼功夫,竟然不见了。
好在傅倾饶对皇宫并不太陌生,她知道举行午宴的地点,自行摸索着也能过去。况且这里隔一段路便会有宫人在路上候着,再不济问问他们,亦或者紧走几步追上前面的官员们,总是能找到地方的。
傅倾饶不太担忧地往前走着,下了摘星台后,故作不知地朝旁边一个小宫女问路。
小宫女低着头十分恭顺地给她指了条路,傅倾饶听了后却暗自疑惑。
她指的那地方……分明不对。
反常必为妖。
傅倾饶虽搞不清这暗中使坏之人是谁,却也没打算把自己乖乖地送到对方手里去。于是虽礼貌地朝小宫女道了声谢,她还是朝着正确的方向行去。
谁知走了没多久,却被两名宫装丽人给拦住了。
看清面前之人,傅倾饶哑然失笑。
真是大意了。
只顾着陶行江了,她竟然忘记还有一个人可以随意出入宫中。
——慧宁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走了大驸马又来了大公主……
这日子真是酸爽极了~~~
☆、第36章 真爷们
“参加公主殿下。”
傅倾饶工整行过礼后;直起身来;恭敬立在一旁。
慧宁公主绕在她身边缓缓行着,华丽的裙摆迤逦而过;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极为绚丽耀目。
傅倾饶只作看不见;眼观鼻鼻观心巍然不动。
轻柔的熏香远离又飘近时;衣物拂过地面的沙沙声也停了下来。
“呵。”慧宁公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倒真是个妙人儿。身子比女子还要娇弱;脸蛋儿比女子还要柔美。啊;还有心思玲珑;比女子还要细腻三分。指错了路都没上当……有点意思。不错,不错呐。”
她长相本是偏于温顺清雅;如今穿了这样鲜艳的衣裳又作出这样冷言冷语的讥讽模样,反倒显出几分艳丽来。
傅倾饶身高在女子中也只不过是中等罢了,再加上很瘦;作男装打扮时与其他男人相比更显瘦小,当真有种风一吹就倒的感觉。
同僚中也不乏拿这个开她玩笑的,傅倾饶全都没当回事,不过一笑置之。可那些人都是善意的玩笑,与眼前之人的冷嘲热讽全然不同。
——大公主先是故意布局想让她走错路,发现她没上当后,又特地跑来堵截。
原本被眼前这位记恨上就是无妄之灾,一次就也罢了,如今看来,却有将要无穷无尽下去的势头。
傅倾饶心里头郁闷得紧,当即抱拳说道:“不知公主寻微臣何事?”
慧宁公主柳眉倒竖,伸出一指指了她冷哼道:“谁要寻你?十个你加起来,也无需本宫费那心思!本宫不过是看这干干净净的路上跑来了不干不净的东西,所以来驱赶一番罢了!”
傅倾饶心中大怒。
这人刚才自己说漏了不肯承认就也罢了,凭什么出言相辱?
她慢慢直起身,目视前方,点点头道:“是了,我说哪里不对呢,原来如此。刚才我从这里走的时候,明明是纤尘不染清香四溢,现在再看确实芜杂遍布臭气熏人了。”
大公主摸不着她这番说辞是为了何事,正欲拦住她怒问,却被傅倾饶轻挪几步给避了开来。
还未等大公主反应过来傅倾饶是怎么闪开的,她已在几尺外站定,朝大公主相当随意地拱了下手,“多谢公主提点。微臣先行告辞了。”
说罢也不等大公主上前拦她,当即快速离去。
大公主没听出她话中意思,以为她是认同了自己的观点,羞愧之下才作出那般说辞。本欲喊人去追,却发现不过一霎霎的功夫,人已经不见了。
“他一个小小七品官,怎会知道那条路是错的?”慧宁公主沉吟着,就听旁边的少女噗嗤一笑,扰乱了她的思维。
那少女本是和她同来,但方才慧宁公主发难之时她却一直持着旁观的态度,未曾插入只言片语。如今她是听懂了傅倾饶在暗嘲大公主,才忍不出笑出声来。
慧宁公主望见少女明丽年轻的笑颜,心里一阵厌恶。想起父亲的嘱托,又不得不掩饰住心里的感受,平淡地说道:“你不是非要跟着我看笑话么?如今看完了,这便走罢!”方才一闪而过的怀疑此时已被她给抛到了脑后,转而细想等下午宴时再另做打算。
傅倾饶快速行着,有些懊恼自己方才太过冲动,没能管好自己的口。毕竟现在身处宫中,慧宁公主若真要对她发难,绝对是她处于不利地位。
但她却不后悔。只是觉得用的方式有些直接,容易被人抓住话柄罢了。
她紧走几步忽然发觉不对,下意识地去摸袖袋,才发现那一小包芝麻酥不知何时不见了。
回想起下了摘星台时那物还在,她思量着许是方才和大公主纠缠的时候掉了,又或者是悄悄使了轻功走得太急,落在了地上,忙依着原路回头去寻。
她不愿再和大公主撞见,边找边凝神细辨,中途听到有七八人的脚步声传来,她忙闪到一旁避了避。待到大公主和一个少女带着五六个宫女走远了,方才又现身,继续寻觅。
一趟走完,油纸包没看到,她却在方才被大公主拦住的地方发现了个亮闪闪的物什。
此时正当中午,太阳光直直照射下来,那东西隐匿在草丛之中反着亮光,隐约可辨。
傅倾饶踌躇了下,将它拿起,才发现竟是个金指环。此物小巧玲珑雕琢精美,一看便知是女子所有。
拿在掌中,正疑惑着是大公主之物还是她身边少女之物时,傅倾饶突然觉得这个指环的雕花有些眼熟。再一思量,它上面的纹饰竟是和先前在赵、周两位大人出事现场所找出的一只镯子极其相似。虽然傅倾饶叫不出上面的缠枝花样是何植物,但她几乎可以肯定,二者出自同一名工匠之手。
她毫不迟疑地将指环收好,又四顾看了看,没寻到芝麻酥,便急急往午宴之处行去。
这一路又留意了下四周,依然没看到正在寻找的点心,心情不由有些黯然——东西虽为寻常之物,却是乔盈一大早特意为她去买,还特意托了秦点暮拿来,如今被她大意丢失。
眼看就要到目的地了,她却在路边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李将军?”傅倾饶望着不住打哈欠的李长亭,愕然道:“你这是……”
李长亭揉揉眼睛看清是她,顿时精神振奋许多。他上下左右打量了她半晌,确保她真的安然无恙后,明显松了口气,“王爷看你迟迟未至,特意嘱咐我来看看。如今你既是无事,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朝傅倾饶一抱拳,也不等她开口,忙匆匆而去。
思及楚云西的诸多关照,傅倾饶滞了片刻,这才继续往里行去。
设宴之处乃是宫中一处赏梅的园子。此时正值隆冬,乃是寒梅竞相绽放的时节。数十张桌案散落在园中,人们边赏花边品尝美食,着实是一桩美事。
傅倾饶置身其中,幽幽暗香萦绕身周,心情便舒缓了许多。不由感叹楚涵宣人虽不怎么样,却真有几分雅致的情怀。
心知自己品阶太低不可能离楚家人的桌案太近,傅倾饶一进去就朝最下首的地方去寻自己的座位。谁料人还没站定,就瞧见不远处斜倚着梅树的一个身影。
那人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把玩着酒杯,惬意随性顾盼神飞,竟不像是在梅园中独酌,而是在那高山流水间,饮酒畅游了。
傅倾饶一时恍惚,想起许多年前,有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