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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活过来了,这几天来脸阴阴的,好容易见你笑一回。”
秦海青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如微风卷云,一点儿一点儿地褪没了。
小姣在身后,看不见秦海青的脸,可是,那渐渐静默下来的情绪她是觉察得出来的。
“其实,这次最担心的还是池先生。”小姣慢慢地梳着秦海青的长发,慢慢地说着话。“这次我是看明白了,池先生是真的对你好。”
“那……又有什么用呢?”秦海青郁郁地叹了口气。
小姣停了停,小声地说:“我好象提过池先生有时怪怪的吧?我想,他大概有他的理由。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不会对青儿不好罢。”
“小姣,你说这话怪怪的,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秦海青平静地问。
小姣将秦海青的长发分成三绺,开始盘起来。
“阿南说池先生的劈空掌很厉害呀,我也很佩服呢。”小姣小心翼翼地回答。
秦海青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果然,席公子是什么也和你讲的,他大概已经看出亭哥练的是童子功了罢?”
“不是真的吧……”
“不,是真的。池家家传的内功很重根基,他被池伯父从小逼着练功,到我家来时已经是很厉害的了。”秦海青平静地答道,“可是,那又怎样呢?”
“青儿……”
“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啊……”秦海青低下了头,“反正,我回去就是要嫁人的,这件事已经和我没关系了吧。”
“真的没关系?”
“真的。”
“不可能。”小姣肯定地说,“你不是个逃避的人。”
“不是逃避,是要负责任。”秦海青苦笑了一声,“你忘了,我是被指婚的啊。”
杨小姣僵住了。
是的,秦海青是被太后亲自指婚给平王的,是皇上下了令的指婚,违圣意的结果是什么,不说也清楚。从指婚的那一天起,这桩婚事就已经不是被指婚者自己的事了。也许,它还关系着整个家族。
“即使没有指婚的事,你也不会开心是吧?”小姣将最后一绺头发盘好,一边幽幽地说道,“青楼出来的人不敢奢望什么名份,所以,做妻也好,做妾也好,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可以了。可是,你不一样,你是很傲气的。”
“跟这种事无关。”
“不一定吧?你那么聪明,又常和他在一起,却什么也没看出来。这可真奇怪。”
“什么意思?”
“大概青儿根本就不想注意池先生成亲的事,故意不去想它吧。”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现在再开始仔细琢磨这件事也许还不晚吧?”小姣将木梳插回自己发髻,转到秦海青身前坐下。
秦海青望着面色平静的杨小姣,觉得她似乎要说出什么重要的事来。
“小姣,你是来照顾我的,还是来和我说什么重要事情的?”
“说实话,即使是现在,我仍然不太喜欢池先生,对于我来说,他太神秘。可是,我也不喜欢看你们受折磨的样子。”杨小姣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表明她决定把一件重要的事情说出来,“现在说话不方便,等你能活动了,我们再去没人的地方聊聊吧。”
“那么,你想聊什么呢?”
“我也许知道池先生离开你的原因。”
第九章
马老太太端了碗糖鸡蛋走到秦海青的床边。
“乖娃儿,快把这蛋吃了。”
“马婆婆……”秦海青双手接过蛋碗,心下好生的过意不去。
“好东西哟,这是我那小草鸡的头胎子哩!”马老太太一脸的慈祥,“金鸡子,银鸡子,不及新草鸡头胎子。快点吃好,把身子养好,免得你爹娘惦念。”
秦海青耳中听见那只被自己拔了尾毛的公鸡在院中叽叽咕咕,心中有鬼作祟,越发的咽不下去。孰不知江、浙民间老奶奶养鸡,对新草鸡的头生蛋是极为宝贵的,或放之于灶神神龛前,或给自己疼爱的新媳妇吃,或给出嫁前的女儿吃,以祝早生贵子。若无新媳妇,又无女儿,则给自己最宝贝的小儿子吃,以作滋补,总之是给心肝宝贝的珍贵之物。秦海青与马老太太无亲无故,马老太太如此厚待于她,实在是让她自觉承担不起。
“马婆婆,我……那个……我……”
“快吃快吃,我就当你是我孙女般的,讲什么客气哩!”马老太太一点儿也没觉出秦海青的愧疚,仍起劲的劝着。
一边的杨小姣当然也是一脸的涨红,见这光景,自觉这样下去可也不是个事儿。于是,怯怯地站了起来。
“马婆婆,我……是我拔了您那雄鸡的尾巴,做了……做了毽子。”
“不是小姣,是我拔的。”秦海青分辩道。
“是我央青儿拔的。”小姣连连解释。
马老太太楞住了,好半天,骂道:“两个鬼人儿……”
正这时,院门“嘎”的一响,席方南手里捉着一小草鸡走了进来。
“婆婆!婆婆!给你送鸡来了。”他一进门便直嚷嚷。
{‘文,}马老太太迎出门去。
{‘人,}“娃儿,又没个喜事,送个啥鸡呢?”
{‘书,}席方南憨憨地笑:“小姣说要送婆婆的,所以就去买了来。”
{‘屋,}马老太太脸上转怒为喜:“这娃儿,这又是何必哟!”
秦海青问杨小姣:“你让席公子去买鸡赔礼了吗?”
小姣亦是满脸迷惑:“没有啊。”
“这附近有集市吗?”
“没有啊,若要买,只能划船去岸上买呢。”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明白过来。
“哦……昨日倒是对他说起过拔毛的事,只是提了提不好办,他倒是记到心里去了。难怪昨日晚间说有事出去,一直不见影儿。”杨小姣含笑道。
秦海青笑了起来:“这个席公子,可真是体贴,若你要星星,只怕也会为你摘下来呢。”
马老太太接过小草鸡,席方南又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小口袋,里面有一把碎米。“婆婆,听人说买鸡要讨娘家米方养得好,不知是不是,我倒是向那卖鸡的讨了点碎米。”
马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里的气早散了,又是一脸的慈祥笑意:“难得娃儿你有心,买的不是小鸡,要不要倒是不打紧,让它认个家就行了。”言罢走到堂屋,捉着小草鸡绕着桌子脚顺转三圈,又倒转三圈。
席方南在一边看着,只是笑。
秦海青见席方南憨憨的笑脸,拉了拉杨小姣的衣角:“小姣,席公子原来是个很细心的人呢。”
小姣“嗯”了一声,点点头,“他是很靠得住的……”
肖赤雷在院外站了好一阵子,犹豫了半天,终于没有走进马老太太的院子里去。总觉得里面的热闹好象与自己有些格格不入,那末,还是过两天再来看秦小姐吧。
“肖将军,不进去吗?”贾秀姑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他身后。
肖赤雷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
“说起来,让两位朝廷命官在我这里受了伤,实在是让秀姑担当不起。”贾秀姑有些发愁地摇了摇头,“肖将军此时若是没什么事,可愿意跟我走一趟吗?”
“去哪里?”
“来这里几日,肖将军也在岛上走了几圈,不过似乎没有去后面的山顶吧?”
肖赤雷犹豫了一下。
“不敢去吗?”贾秀姑嘴角带着挑衅的笑。
“在你的手上,敢与不敢又有什么不同。”肖赤雷一伸手,“请!”
贾秀姑点点头:“肖将军稍等片刻。”一边进了院子,少顷出来,手上多了个篮子,肖赤雷见里面有香烛纸钱,心中“格登”一下:这个女人,莫非要引自己去上坟吗?
既已应允,肖赤雷便不会退缩,跟着贾秀姑往后面岛上小山的山顶走去。在这岛上的几日中,肖赤雷四处转悠,已知此处为岛上渔民的埋棺之地,总认为不祥,不想去看,但贾秀姑提起,自然是有她的用意,不妨跟去看看有何机巧。
不多时已到山顶一处面对大海的墓地,只见绿草之中有一修葺得十分讲究的坟墓,肖赤雷见那墓地颇不同周围一般渔民之墓,知道埋骨于此的必是岛上极有地位之人,待走近看清的墓碑,如五雷轰顶般僵住了。
贾秀姑将香点好供上,在碑前烧起纸钱。
“肖世瑾将军是这个岛的恩人,若不是他对我们照顾有加,这里已是满地尸骨的荒岛。听到他仙逝的消息,大家都很难过,便立了这个衣冠冢,只望世瑾将军能受些我们的烟火供奉。”
贾秀姑将香燃着了,递到肖赤雷手中:“肖将军……”
肖赤雷一步步走到墓前,然后,铁塔般的身形折了下来,“咚!”的一声重重跪倒在墓前。
“兄长……”
“听世瑾将军提过,肖将军从小父母双亡,是由兄长教养长大,故而感情非同寻常。世瑾将军在这里的时候,也是一直都很牵挂赤雷将军的情况。”
肖赤雷将香插到墓碑前的香炉中,扯过纸钱来烧。
“兄长似乎很相信你。”
“知道并不是海盗后,他和我们成了朋友。”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被调到北边,结果……”
贾秀姑跪到肖赤雷身边,与他一起烧纸。
“的确,是我们连累了世瑾将军。其实世瑾将军那时已作了诸般布置,准备将真正的海盗倾巢剿灭,谁知还未出师便被朝廷召回,这剿盗一事也成了最终未能完成的憾事。”
肖赤雷看着纸钱在火中化为纸灰,面上的表情好生复杂。他虽然性情梗直,也有些暴躁,但心路却甚细,在岛上几日,四处探访,自己的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多少也算是明白了贾秀姑一再否认自己是海盗的原因。
大明天朝沿海受海盗侵袭是事实,但在这海中活动的人成份却十分的复杂。这附近海面大大小小的岛屿上各分有十几股势力,贾秀姑的人马是其中较有影响的两股力量之一。这十几股势力中,大部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海盗,其中有的是靠海吃海,聚居的是远海渔民,有的是一方海域的地主,靠抽头过日。贾秀姑这一股人马是渔商混杂,部分居于岛上做正规的渔民,大部分却是在刀剑的保护下往来于各省海路,与沿海各地甚至东瀛人作生意,靠贩卖物品为生,故而较有钱,装备也较精良,势力也是越来越大。虽然不喜欢,肖赤雷不得不承认这些人似乎对于打家劫舍并没有什么兴趣。
也许,当年兄长正是看到这一点才放过他们的。
“你所指真正的海盗,是不是伤了秦姑娘的那个倭人?”
“世瑾将军在时首领还不是川上淳,不过他当首领之后,这群人倒是更为厉害了。”贾秀姑回答,“如今要憾动他们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困难。”
肖赤雷狐疑地抬头看贾秀姑:“贾秀姑,这是你们之间的地盘之争吧?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呢?”
贾秀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信不信由你,但这并不仅是我们的问题。我们吃的是海饭,不能和海上人作对,即使是世瑾将军在时,也不过是让我们帮他探听情况而已,而且,这种拜托也不是公开的。”
“那么,你是希望继续和官兵联手剿灭对手了?”
“我对于地盘的争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是,若这方海盗一日不除,我们再怎么安分守已,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吧。”贾秀姑回答,“昨天是世瑾将军,今天是赤雷将军,明天又会是谁呢?将来这一岛人的性命还能保住吗?我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呢。”
肖赤雷站了起来,拍拍膝上的尘土,问道:“贾秀姑,兄长当年拜托你做什么呢?”
“打探倭盗的情况。”
“那末,把你探到的消息给我吧。”肖赤雷说,“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