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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逼?如果明知不对还要硬往我身上扯,我倒要怀疑公公是何用意了,想想公公与这案子是否有关联。”
许年冷笑一声:“你这话中有话,听你的意思,好象指我做的这案子一样。”秦海青道:“公公言重了,只是这三日来小女子往朋友处查了些当年的事情,对许公公做了个了解,对公公有些猜想而已。”许年道:“什么猜想?有话直说就是。”秦海青拱了拱手:“我若猜错了,公公莫怪。”此时只听得樵楼上打过二更鼓,一巡夜人嘟哝着什么从巷口走过,二人便都收了声。深巷中月光不见,秦海青与许年静立在当场,似乎能听见对方平稳的呼吸。
从表面看来,两个人都不甚紧张。
巡夜人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秦海青又等了一下,方才开了口。“我这人是直性子,也不懂什么规矩,不如开门见山的说话。若我没猜错,许公公怕是南宫来的罢。”许年眉尖一挑:“你怎么就认定我是宫中出来的呢?”“若非宫中来的,何必趟这趟混水?”秦海青道,“今日下午我已绑了一冯府家人问过,许公公不过是三天前的下午才到的这里,据说是师爷以前做事的衙门里来的朋友。我说的没错吧?”许年点点头:“那又如何?”秦海青笑道:“听上去不错,但却是谎话。许公公是太上皇南宫的侍卫才是,去年有旧臣私下谒见先皇时,许公公分明环护左右。”许年脸色险沉得可以,秦海青心知已占了上风,装做没看到,不动声色地接着分析:“许公公手上的剑极为少见,这些年来也就是当年随喜宁出征的小侍卫有用过,那小侍卫姓李,单名不巧也是一个‘年’字。听说那李年虽说是喜宁的名下,倒颇有些骨气,拒不随喜宁降蒙人,故而回京后因其忠勇并未受到牵连,只是音讯杳然,想是长伴太上皇于南宫了。且让我们做个猜想,将那个‘李’字换成‘许’字怎样?”需知秦海青的话十分挤人,英宗回朝后,权势已被驾空,名为太上皇帝,实际只不过是摆设而已,明白人一眼可以看出当朝的皇上是不想让他干政的。秦海青的话表面上听不过是揭许年的底,仔细想想,暗中所指却是十分明僚:许年既是南宫来的,就不能不看做太上皇帝派出的心腹,私下里与当朝的臣子的家人来往,若说不出个道理,不免有“太上皇帝扰政”的嫌疑。
许年心中着实有些懊丧,三日前对决时已知这秦海青必将为自己带来麻烦,却总有些侥幸,因自己这趟出来十分隐密,加之这些年来与外界几乎没有来往,自信无人认识,不料不出三日,却被这貌不惊人的小女子将出处访了个透彻,果然这太后亲点的四品捕头不是简单人物。
许年鼻子里哼了一声,沉声道:“你说完了,那且听我讲吧。”秦海青微微颌首:“请。”许年将收剑回鞘,不慌不忙地开了腔:“若我听说的没错,秦姑娘也是从宫中来的。”秦海青点头:“是的。”许年道:“我想问一句,秦姑娘是太后钦点的,却不知是哪个太后呢?”秦海青听了这话,楞了一楞。原来英、景二帝不是同母所生,英宗之母孙太后一个点头,不光许了景帝的即位,也因此把自己的太后位置让给了景帝之母吴太后,如今也只是个虚名的太皇太后。明朝的太后,势力可不比皇上的小,许年这一句,分明问的是秦海青属于哪一边儿的了。秦海青万没料到许年不遮不掩,直统统地便将此话问了出来,心道:此人倒也干脆,上来就拉帮结派。反诘道:“哪个太后钦点的又有什么关系?”许年傲然道:“如是太皇太后点的,当明白该知道的事就知道,不该知道的就别问。若是太后点的,南宫不管当朝的事儿,你等也不应管南宫的事儿,这原是规矩,你也无权利过问。”秦海青道:“我问过什么南宫的事了吗?”许年被她这明白的赖皮一问噎了一噎,的确,秦海青从头至尾谈的只是许年的来历,没有一句明白问南宫的话。许年心下着恼:“好刁钻的丫头。”只听秦海青仍眯眯笑着说道:“至于我是哪个太后钦点的倒不好回答。我是太皇太后召进宫的,得了皇太后的许可点了个捕头名,然后又得了太皇太后的肯定,如今常在两边行走,您说我算是哪边点的呢?”许年一楞:“哪有这等事?”秦海青道:“怎么没有,我只办后宫的刑案不管政事,怎么就不能两边行走?”
许年道:“姑且算你是只管宫中刑案的,那末怎么会到这里涉入杀人事件?”秦海青:“这话问得好,想必许公公想明白了:我既是宫中来查案,又怎么会来杀人呢!”许年冷笑道:“这可难说,查案者枉私灭口者多的是。”秦海青道:“我与冯年瑜尚未开口交谈,如何灭他的口?何况不怕得罪您说,许公公也不是来这里玩儿的,依您的推断方式,我也可问公公既是宫中的护卫,为何到这里涉入杀人案,莫非是有什么牵连,到这儿来杀人灭口的吗?”许年一竖眉:“好生无礼!”秦海青冷眼瞥过,平静地答道:“公公省省吧,我今儿也不是想打听您来曹州的目的,只是想告诉您明白,这事儿不是我干的。我看您这糊里糊涂的模样,也不象是清楚内情的角儿。既然我们都想知道这事的真相,就别对着挖墙角,倒叫真凶隔着墙听着乐。您查您的,我查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可好?”说罢,转身就走。
许年抬脚要追,忽的犹豫了一下。秦海青停了脚步,回头一笑:“公公看来是同意我的话了。顺便提一句,那碧玉钗好象是北边来的东西,冯知府没准是和北边来的人结了仇。”话说完,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走了。
第七章
一壶酒,酒没动过。
一地月光,月色如洗。
许年松散地坐在椅子上,椅背斜靠着走廊的墙壁,剑入了鞘,放在身边的地上,两只脚高高地抬起,交叠着搁在走廊的栏杆上。从外面回来后,他已这样坐了很久。夜深了,没人打搅的客房外一片清净。
和南宫一样,清净。
许年闭上眼睛,向后仰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夏夜的清凉呢?已经想不起来了。很久没有这样独处了,不必跟着谁,不必总想着那个人的生死,担心着谁会来……
有什么东西跳上了栏杆,很轻很轻。许年没有睁开眼睛,他知道那是只不甘寂寞的夏虫,它会走的。
夏虫没走,胆大包天地跳上了许年的脚背。
许年睁开了眼睛,忽然间他想起了多年前喜宁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你的杀气太重,蛐蛐都不会挨近你。那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许年还没有叫现在的名字,一身都是冲劲。如果喜宁能活到现在,他还会这么说吗?
夏虫还在脚背上悠闲地梳着触角,它并没有感觉到身处的地方有什么危险。许年动了动,将它抖落下去,顺手提起了椅边的酒壶,倒了一小杯。
第一杯酒划着弧线洒在地上,从喜宁死去时开始,这杯照例是留给他的。不管喜宁对这个国家这个朝廷做了什么,对当年的李年倒底不错,或者说,真的是象父亲般的心疼自己,即使是在自己背叛了他以后。
第二杯可以喝了,酒味淡淡的,并不烈,却有些后劲,而且愈回味愈发浓郁。这酒很象那个姓秦的丫头。许年想:看着不起眼,骨子里难缠得很。
倒也不是不相信秦海青的话,在南宫时知道两位太后之间的纠葛,也知道因大明两个皇帝的位置问题,太后们私底下多少互捏着点辫子,不免还是要借着些人、事缓和一下关系,这个姓秦的女子,一多半便是太后们相互妥协的中间人。仔细想想不难猜出缘由:太皇太后被迁往离宫后,已少管后宫的事,她既会插手皇太后管的事儿召秦海青进宫查王贵妃亲眷的案子,多半这事儿对她两人都有些厉害关系。这种不小心两头得罪的事情没人愿做,这秦海青小小年纪就能做得圆满已显见得不一般。想来她必是十分会做人的,哄得两边都开心,反正宫中这种烂事不会就此绝了根,若交得别人做只怕不会再象这般顺畅,太后们又不愿轻易伤了两头的和气,于是顺水推舟一起点了她的名头,把她做了个两头的老好人了。
这些事儿许年不太清楚,虽说住在南宫,多是随在太上皇帝身边,太皇太后的事情自有人管,不与他相关。这些年来许年已经对争夺的事儿厌了,若不是因为太上皇的意思,他压根儿就不想出来。
许年啜了口酒,心想着这次出来是不是有些背运?转了这些日子,并没有访得半点有用的消息。那一日巡盐御史钱世录死讯传至南宫时,大家并没有觉得什么异常,太上皇已心如止水,早已不关心这些事情,甚至还奇怪为什么都察院的徐大人会告诉他这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徐大人是在暗自谒见太上皇时说的这事,太上皇因很久没有人来了,与他很投机地聊了一阵,徐大人很随便地提了起来,虽然没有深说,不过忽然的提起总有些突兀的感觉,太上皇总也觉得不对,于是命了宫人出去打听,谁知这一打听却打听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向清正的钱御史何以会命丧烟花之地?而天香楼的花魁玉版为何在钱御史猝死她处后逃走?若是从风月处去想,本也可作些文章,只是从徐大人前后的话来看,事情不那么简单。“钱卿只怕是去联络朕皇弟在江南的臣子。”太上皇如是说,也正因为了这句话,许年被太上皇唤出了宫。伴君多年,许年当然知道太上皇担心的是什么:皇上对太上皇使的一些小动作实在是明显,虽说那只是小动作,但如果有一天皇上玩腻了,会不会来点大手笔也难说得很。于是,许年出了宫,君荣臣荣,君损臣亡,他懂这个理,所以,很干脆的接了太上皇的托。
一颗露珠从廊外树叶上滚落下来,摔在地上碎没了。“人的生命也是这样脆弱。”许年想。好容易知道钱世录死前曾找过冯年瑜,原想到这里来探些口风,没曾想下午才到,冯年瑜晚上便死了。如此看来,太上皇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这事儿不对,忒复杂。冷不丁的又冒出个秦海青,一句“若不是宫里来的,何必趟这趟混水”搅得许年心烦,听这话,倒好象猜出了什么。“北边来的仇家?”许年嘴里低低地嘀咕了一句,秦海青最后说的那句有几分是可信的呢?她与自己不是一个道上的人。
冯吉也不能相信。
许年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兴趣已经索然,他伸了个懒腰,感觉有些困乏,于是去拾剑,准备进房中睡觉。正在这时候,他听见有几只夏虫不叫了。
是墙那边的夏虫,短短一时间,突然住了声,许年这时手刚触到剑鞘,便也屏住气弯着腰不动。从远而近,从近而远,夏虫的叫声接连停下来又复鸣。忽然间,许年一把抓起地上的宝剑,几步迈到墙边,手一搭壁,翻过墙去。
往里穿过花园,走过下人的房间,再过几间是冯家的正寝,正是冯年瑜停灵之地。许年手捏长衫下摆,一路掠过不带风声,不多时已循夏虫停鸣之声追至灵堂之外。果然,灵堂窗外立着一个人,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
冯夫人早年因病神经失常,多年来一直自闭于后宅不与人见面,昨日大殓,在冯瑶环的执意要求下,才命几个妇人将她扶出至灵前,然而冯夫人却什么也不明白,依旧傻笑,继而大哭。只可怜了冯小姐,无可奈何之下扶母亲回房,回到灵堂不禁悲从中来,哭得泪人儿一般。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