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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弦冷笑——原来他还惦记着刚才的事。
“我要有什么反应?揍他吗?”如果她说这是生活所迫,只要不吃大亏,她都能习惯——这位司机先生是不是要忍不住揍她了?“你……”严晟臣正要继续说下去,管弦却突然一阵干呕,直接开门冲下车,扶着路灯痛苦地干呕起来。车内的严晟臣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她,双手死死地抓着方向盘,表情隐忍——她陪那些男人女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喝了那么多酒,不吐才怪。可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猛地咬牙拉开车门,拿起车上的纸巾盒冲下来。管弦干呕完,跌坐在路边,严晟臣站在一边,心疼地看着她,递去纸巾。管弦抬头看看他,没有伸手接过纸巾。
夜风吹乱了管弦的头发,严晟臣叹口气,温柔地将她的头发理顺。管弦却把头埋得更低,躲过了他的手。严晟臣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肩上,管弦还是一动不动。
严晟臣抬头望一眼路边不远处的超市:“我去给你买水。”管弦分明还在和他怄气:“买什么水,买酒!”严晟臣看着管弦确认的眼神,也不知是妥协了,还是在嘲讽她:“行!你要酒是吗?我去买。”严晟臣的脚步声跑远了,管弦才抬起头来——因为忍不住掉眼泪,才一直低着头闷不作声。实在是没有了在他面前哭泣的勇气,也没有了哭泣的立场。可当严晟臣真的提着一袋子的啤酒回来时,管弦却已经睡着了,或者说是醉死过去了,看着她坐在路边缩成小小的一团,严晟臣的心也随之皱成了一团。严晟臣温柔地将她抱上车。车子一路开,严晟臣时不时地看一眼副驾驶座。随着车子的颠簸,管弦的身子歪到一边,严晟臣边开车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正,让她有一个舒服的姿势。
她住的是一栋老式公寓,7层,没有电梯,信箱里插着信件,严晟臣背着她走进公寓楼,在信箱旁站了很久,才找到插在信箱槽里的、寄给701管小姐的缴费单。
严晟臣背着她上7楼。楼道里的感应灯一楼接一楼地亮了,又相继灭掉。严晟臣一路背着管弦爬楼,挥汗如雨。可似乎只要想到管弦在他背上酣睡着,便感觉不到累了。从她的手包里取出钥匙开门,严晟臣打开房门,扶着管弦进来,摸索着打开灯,房间里的景象让严晟臣略有些吃惊。
一居室的房间虽是现代装修,却很杂乱,进门左手边是开放式厨房,厨房的流理台上随处摆放着喝过的饮料瓶和吃了一半的食物,洗碗池里堆满了使用过的餐具。
严晟臣皱着眉头向右看,衣柜的门敞开着,旁边的沙发上堆满了试穿过的衣服,严晟臣仿佛能看到管弦早晨出门之前的状况——管弦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又一件衣服,试穿过都不满意,将衣物随手丢到沙发上。终于换好一身满意的装扮,管弦套上高跟鞋,走到流理台旁,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打开喝了一口,随即皱着眉头吐掉,看一眼保质日期,已经过期了,管弦随手将牛奶放在饮料瓶旁,整理下衣角走了出去。
严晟臣屏住呼吸,小心地搀扶着醉酒的管弦踉跄着往里走。流理台下的滚筒洗衣机里塞满了衣物,管弦的高跟鞋被挂在滚筒旁摇摇欲坠的内衣绊到,一下子失去平衡,打翻了流理台上的饮料。严晟臣眼看着饮料落下来,洒了管弦一身,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严晟臣将管弦放在床上,管弦盘扣领短裙的裙摆被饮料弄湿,严晟臣转身看向衣柜,从里面找出睡衣。严晟臣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帮管弦解开裙子的盘扣,解着解着突然看到露出的内衣肩带,动作僵住。严晟臣尴尬地看向管弦熟睡的脸——她已经长大成一个成熟的女人了。严晟臣将流理台收拾干净,把洗碗池里的餐具洗净,打开碗橱往里放的时候却突然愣住了——碗柜里摆放着一个瓷娃娃。那是他送给她的。他还记得那是管弦的生日,她因为他送她随身听的事被同学嘲笑了,再不让他花钱买礼物,严晟臣便自己做了一个陶瓷娃娃给她。当时严晟臣见她如此大手大脚地拆礼物盒,赶紧帮她扶牢盒子:“小心点,很容易碎的!”管弦这才放轻动作,慢慢拆礼物。直到最后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个他亲手捏制的陶瓷娃娃。管弦明明开心极了,却还笑吟吟地揶揄他:“你不是号称绘画天才吗?怎么可以把我捏得这么丑?”
严晟臣伸手就要夺回陶瓷娃娃:“嫌弃就还我。”管弦立刻把陶瓷娃娃护在手心里,令严晟臣扑了个空。严晟臣至今还记得她把陶瓷娃娃呵护在手心里的模样,他不由得看着陶瓷娃娃走神。就在这时,严晟臣突然听见床上传来动静。他回头看见熟睡中的管弦翻了个身,蹬掉了被子。严晟臣失笑着走过去帮管弦掖被角时,看见枕头下露出的随身听。随身听看起来有些年头,但保护得很好,没有一点损伤。严晟臣拿起随身听,看一眼管弦,眼神中慢慢地流露出怜惜。他坐在床头听随身听,耳机里传出小时候管弦唱歌的声音:“当我还是一个懵懂的女孩,遇到爱,不懂爱,从过去,到现在,直到他也离开,留我在云海徘徊……”
有些跑调的歌曲唱到一半就结束了,严晟臣一动不动,很快耳机里传出成年管弦的声音:“……明白没人能取代,他曾给我的信赖,See me fly,I’m proud to fly up high,不能一直依赖,别人给我勇敢,Believe me I can fly。I am singing in the sky,就算风雨覆盖,我也不怕重来……现在我已经不跑调了,可是你再也听不到了。”
紧接着耳机里传出管弦哽咽的声音。严晟臣拿着随身听的手隐隐发抖,回头看着熟睡的管弦,渐渐眼泪盈眶。
天渐渐亮了。晨间的阳光洒在管弦还残留着睡意的脸上,管弦的睫毛颤了颤,抽了抽鼻子睁开眼睛。听见厨房传来做饭声,管弦一时愣住,瞪着迷茫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严晟臣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醒了?早餐快好了,你起来洗漱吧。”管弦反应了两秒,腾地坐起来,看向厨房,只见严晟臣转身背对她,继续在灶台旁忙碌着。管弦猛地从呆怔中醒过神来,跳下床去准备收拾乱糟糟的沙发,又猛地愣住——沙发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她狐疑地环顾一下四周,不止沙发,整个房间俨然变得井井有条。严晟臣端着两份早餐放在茶几上。管弦趿着拖鞋走向严晟臣,扫一眼茶几上丰盛的早餐,有些动容,但很快又板起脸来。管弦扶着沙发背,久久没有入座。严晟臣轻笑:“傻站着干嘛?”严晟臣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管弦看着满桌的早点,强忍酸楚。
管弦动作机械地接过严晟臣为她盛好的粥,埋头吃着。
严晟臣看了看她,想起她昨晚对自己的抵触,便有些欲言又止,可他顿了顿,最后还是咬牙直说了:“我请朋友帮你介绍了一份写字楼的工作,你哪天有空?我陪你去面试。”
管弦僵住。
慢慢抬头看严晟臣,表情有点僵:“我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没想过要换。啊!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的学历?我一护校毕业的中专生,哪家大公司肯要我?”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做‘那种’工作。”管弦眉一横,声音也尖刻起来:“哪种工作?”严晟臣:“我……”他的话被管弦“啪”的撂下筷子的声音打断了:“你是不是也和那些人一样,觉得我是靠男人吃饭?我没让自己吃一点亏,照样把钱赚了,凭什么你们都瞧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管弦再度打断他:“总之,我的生活不需要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前男友来指手画脚。”严晟臣也笑了:“你当时就发了封邮件跟我提分手,我有答应吗?”管弦目光闪烁,转眼却恢复了冷淡,直接站起,走到门边去替他拉开门:“你走吧。”
“管弦!”原来严晟臣每次义正词严地直呼她的名字,就是已经愤怒到极点却还顾忌着她的感受隐忍不发,而每次到这种时刻,管弦就会莫名地内疚,继而讨饶。
可现在——管弦直接撂下一句:“你不走我走。”
说完便气冲冲地回身去拿自己的钱包和手机,留严晟臣一人待在原地,满脸纠结。管弦拿了手机,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拉开门的同时手机却响了起来。管弦接起电话,随即脸色大变。
管弦冲进病房,焦急地抓住站在病床前的医生的胳膊,声线紧绷地问:“我妈怎么样了?”医生看一眼病床上的管母:“幸亏抢救的及时,病人身体太虚弱,以后你也得多注意为她补充营养。”管弦松了口气:“谢谢您!谢谢!谢谢!”医生又说:“费用记得赶紧去缴一下,不能耽误治疗。”管弦点点头。病床上的管母已经睡着了。
严晟臣站在门边看着病房里发生的一切,万分错愕。管弦走到严晟臣面前,面色冷淡:“谢谢你送我过来,你先走吧,我就不送了。”管弦说完,冷淡地绕过他。严晟臣抓住她的胳膊,担忧地看了眼病床上的管母:“她怎么了?”管弦更冷淡了:“严先生,这是我的家事,与你无关。”管弦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名护士悠哉地坐在值班岗里闲聊。“那个管弦又来医院了。”一人刚说完,另一名护士就接话道:“难怪主任今天心情这么好……”说着便讳莫如深地笑了起来。可还有人听得云里雾里:“这跟咱们主任有什么关系?”那两名似乎深知内情的护士环顾四周,见没外人,才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解释:“当年她跟咱们主任的那点事儿,在院里可是传得沸沸扬扬。”三名护士嬉笑着,完全没发现严晟臣就站在值班岗旁的墙壁后,面无表情地听着。
主任带着一群实习医生模样的人巡房,脚步急切的管弦正迎面向他们走去,看见为首的主任,管弦面色难堪地停下,正准备调头就躲,却被主任发现:“管弦?”管弦懊恼地停下。主任撇下一众实习医生,走向管弦。管弦强颜欢笑:“主任好。”主任捏住管弦的手:“对了,你妈妈情况稳定了吗?”管弦紧咬嘴唇隐忍着,却还是忍不住浑身轻微地颤抖。严晟臣出来寻找管弦,恰巧撞见这一幕,渐渐眉头深锁。
狭小的洗手间里,墙壁和洗手池上有陈年累积的污垢,一盏白色顶灯发出刺眼的白光。管弦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地冲出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管弦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厕所里哭泣的自己。……照顾权贵病人时,被病人吃豆腐,她愤而离去;病人在主任面前义正词严地指责;她羞愤地当着主任和病人的面脱衣服;保安当着她的面,从管弦的置物柜里搜出一块名表;她躲在厕所的隔间里,看着皮夹里的那张全家福,哭得伤心欲绝。当晚,她就去网吧,发出了那封邮件。因为现实终于让她明白,既然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感情什么的,又有什么好强求呢?
主任带着实习医生们从病房里出来,准备去下一间病房,神情冷峻的严晟臣冲破人群的阻碍来到主任面前。主任疑惑地打量严晟臣:“你是?”严晟臣咬紧牙关猛地挥拳揍去。顿时,主任痛苦地倒在地上,周围惊叫声连连,严晟臣揪起主任的衣领,又是一拳。管弦一个劲地用纸巾擦着手从远处走来,护士们交头接耳地从管弦身旁走过,管弦疑惑地跟上前去,通过人群的缝隙依稀看见熟悉的身影,立刻焦急地冲破人群的阻碍来到近前,一眼就认出了打人的正是严晟臣。管弦尖叫:“严晟臣!”
深夜,管弦在派出所外等到了出来的严晟臣。严晟臣脸上带伤地来到管弦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