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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蕉园外的护卫已被金川先一步解决,周昱昭悄无声息地落入园中,处头热,园子的主仆此时想是都在屋内。他示意金川推开门进屋探看一下。
“金川?小姐?你看——”金川一入门,便有苍老的声音传来。
蕊娘也觉道奇怪,正蹲在门槛上的金猴已是许久没有露过面了,不过这时候眠儿和疏影都不在,他怎么来了!
这般做想着,蕊娘起身,步至堂屋来。
周昱昭在听到屋里有脚步声走动后,托着李眠儿提步进了屋子。
霎时间,屋内人皆愣住,一时脑子浆糊没个头绪。
可是几人在看到来人怀中抱着的女子紧闭双眼,不是别人却是她们的眠儿时,立等抢步上来。
她们顾不得来人是个男子,身份又是何等,诸人眼中唯剩她们日思夜想的眠儿。
“眠儿?眠儿?”摸上李眠儿的面庞,却触手冰凉,蕊娘登时魂飞魄散,浑身摊软。
吴妈和翠灵及时将蕊娘扶住,两人亦心生不妙,尽管隐约猜出什么,可是她们不愿相信,不敢相信。
吴妈抬眼看向来人,颤声问出:“敢问这位公子,我们家……九小姐这是……这是怎么了?”
周昱昭面无血色,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怀中的李眠儿,没有理会吴妈的问话,他抱着李眠儿熟门熟路地进了李眠儿原先的闺房,把她轻之又轻地放到床榻上。
刚才奔得太急,李眠儿鬓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零乱,周昱昭伸手轻轻地为她捋顺,然后指尖顺着她的额一点一点抚下来,在她的眼周,鼻尖,脸颊,下巴来回地摩挲。
蕊娘几人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扑到李眠儿的榻前。
“眠儿——,眠儿——你不要吓唬娘!眠儿——”蕊娘伏在李眠儿的耳边,轻声唤着,她此时意识混乱,精神几乎要崩溃。
“九小姐——小小姐——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我们哪!”翠灵双腿打颤,她的声音混着不安与慌乱,她怕,她好怕……
吴妈看着榻上一动不动,肢体不再柔软的李眠儿,当即老泪纵横,往地上一坐,止不住地呜咽起来。
多年的隐忍与压抑,她们几人已经习惯了小心翼翼,即便此时伤痛欲绝,也没有弄出哭天喊地的动静来。
如若不是如此,周昱昭只有出手迫使她们小些声,不令其惊动园外的人。
“眠——儿——”蕊娘嘴里不住噫着这两个字,没有哭没有闹,她紧紧攥着李眠儿的手,抚着女儿僵挺挺的手指,蕊娘蓦地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小姐——”
“穆姨娘——”
吴妈抢上一步,托住蕊娘的身子,粗糙的大拇指狠狠掐住蕊娘的人中,“小姐——你醒醒,醒醒?”
蕊娘一口气是喘了上来,可神智却浑噩不堪,一时醒不过来。
“你们二人扶着伯母到东头房去,这里有我就够了!”周昱昭纹丝不动,他的眼睛直直地定在李眠儿的脸上,沉声对身后的吴妈和翠灵命道。
翠灵和吴妈闻言,面面相觑,此时她们心碎不已,九小姐成这般模样,胸中都有一万个为什么想要问个清楚明白,而身前这人抱着小姐回来,显然他定是知晓前因后果的。
可是……可是这位公子实在凛冷逼人,通身散发着卓尔不凡之气,一张脸浑似天工巧凿而成,却自有一股威严暗含其中。
眼下,纵有成百上千个胆子,她们也不敢违逆他的话,痛不欲生地看了几眼九小姐,吴妈和翠灵一左一右架起仍未恢复知觉的蕊娘退出了屋子。
第一百七十四回离魂花影重重树
“金川,你也出去!”周昱昭声音已然低哑沉闷。
金川表情黯然地瞅了眼床上的李眠儿,垂着脑袋一步一挪地挪出门去,走时还不忘给周昱昭扯下门帘。
周遭顿时安静下来了,周昱昭突然开始后悔让他们通通离开,此时,这个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心跳,剧烈的不安与恐慌渐渐缠上心胸。
周昱昭双膝着地,跪扒在床沿上,头一点一点地凑近李眠儿的额心,没有一丝暖意的唇贴上李眠儿那亦是一丝暖意也无的额头。
得不到半点反应,得听不到半声娇嗔,周昱昭心痛难忍,太过难忍,痛得他恨不能拿一把刀剖开胸膛,把自己膛内那颗心给彻底剜掉。
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顺着李眠儿的额角落入她的脖颈中。
从来不知流眼泪是什么滋味的周昱昭,头一回品尝,竟是如此得苦涩难当;从来不知绝望是何物,现在看来,原来绝望就是抬眼看向前方,却望不到一点光亮,整个世界黯然淒凉。
感觉身体被抽空了一般,周昱昭泪眼模糊,身体一点一点前倾,他用双肘撑着床板,让身体和嘴唇靠向床上之人更近。
眼前的眠儿,安静详和地闭着双目,似在睡觉,她又那么爱睡觉。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容即便没有一丝表情,仍然能够夺人心魄,叫人沉沦。
周昱昭失了魂一般,薄唇擅抖着再次吻上李眠儿的额头,这回他久久没有抬头,双唇在李眠儿的脸上辗转磨挲,直至他的唇觉到一片咸涩,才发现自己的泪水已经浸满李眠儿的面庞。
他从怀中掏出前阵子新得的绣帕,看着上面齐整的针脚线路。眼底浮出丁点儿笑意。
“是不是练了很久?”周昱昭使帕子将李眠儿脸上的泪渍擦静,“是不是怕我还会笑你?让我看看你的手——”
拿起李眠儿的一只手,五根手指的指骨已失去原本的韧性,指腹仍然生硬,而手掌亦不复柔嫩。
放下李眠儿的手,周昱昭无力地收回上身,两只手肘撑于床沿,低低地垂下头,额心抵在交握的拳头上,语音喃喃:“紫菀雪莲丸。也不管用了么?你不会真的这么狠心,丢下我吧!”
“明明……我明明让你等我的!大不了……劫婚,我也会把你救下的!”
“是皇后么?她下的手?是她逼的你……饮鸩自尽?”
“呵……他们还想要什么?”
“是想要我取了这天下给你陪葬么?”
“你……乐不乐意?我让这天下给你陪葬。好不好?”
“嗯?”
“你不回答,那我便认作你是默认了的!”
周昱昭低哑的声音间断着从他的双臂下传来,他一直低着头,自言自语。
东头房里,蕊娘昏了半个钟头。幽幽醒来:“眠儿——眠儿——”
三步一跌地再次扑到李眠儿床前,蕊娘终于发作,痛苦不堪得哭出声来,随后而至的吴妈和翠灵也放声大哭。
周昱昭一动不动地立在床头,任她三人疼不欲生得喧泄着内心的凄绝。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哭得没了力气。声音也哑得不成样,周昱昭谁也没有看,目光空洞:“你们再看她最后一眼。半柱香后,我便带她离开!”
什么?
一听此言,蕊娘三人纷纷抬头,看向周昱昭。
他是谁,凭什么要带走眠儿?
“这位公子。不知尊姓大名?不知……公子与我女儿是甚关系?”蕊娘心碎不已,可是眼前这位陌生男子竟不顾伦理。欲要带走自己的女儿,她不得不镇定下来。
“她是我的妻子!”周昱昭顿都没顿,随即应道。
什么?
这下,蕊娘三人更是惊上加惊!
“妻……妻子?”蕊娘舌头打晃,不过很快强自稳住,“这位公子说笑了,莫说我作为眠儿的生母叫不出你的名姓,怕是全天下都不认同您这说法吧?”
“伯母!”周昱昭尊称蕊娘一声“伯母”,“眠儿与我之间的事,以后有机会再同您说!只是眼下,眠儿她……不能留在国公府里!”
“为什么……”蕊娘话刚问出口,突然她想起今日不是别日,正是女儿原定出嫁北寒的大婚日子,怎么,怎么女儿……这会不在宫里备嫁,却一身白衣得此般光景?
“望伯母谅解!”周昱昭瞅到蕊娘眼神一缩,估摸她也想到什么了,双手朝她作拱,“眠儿一直心心念念着伯母,我带她回来同伯母……道个别!”
说到后来,周昱昭垂下眼皮,揪心不已。
“眠儿……她,她是怎么……?”蕊娘再次泣不成声,女儿全身完好,没有伤痕,多半是自尽而已,她当初听到和亲一事,便怕出这当子事,可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进得了宫去劝慰女儿呢!
“伯母,眠儿不会这么白白去的!”周昱昭心如刀绞,却眼神狠利,“我会替她讨回个公道的!”更多的事,他不想叫眼前这位可怜的母亲过多知晓,免得引来麻烦。
身前的男子高大魁梧又丰富俊朗,虽然一身黑衣,可看气度便知是位贵家公子,再看他神情举止,确是对眠儿一往情深的模样。
而他只身一人竟是逃过宫中重重把守,把眠儿从宫中带回家,这般诡异离奇之事,想来,眠儿之死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然就这么让他带走眠儿?叫她如何舍得!
蕊娘眼中的泪水一汪一汪,她不停地摇头,就这么永远地离开眠儿,她是死也不会同意的。
可眼前男子不试便知功夫了得,他若坚持,恐怕整个国公府都拦之不下吧!
“这位公子——”蕊娘突然由坐改跪,跪向周昱昭,声泪俱下,“您要把眠儿带到哪里去?她一个人孤苦无依。若您非要带她离开,求求您……求您带我一起走,也好叫我的眠儿今后都有娘亲陪着!”
周昱昭不妨蕊娘会突然作此一举,来不及伸手扶她,只得侧开身子避过。
“伯母……眠儿她不会孤苦无依,她还有我!”周昱昭声音隐隐哽咽,他明白蕊娘的心情,正如他此刻一样地舍不下眠儿独自离开京都。
闻言,蕊娘苦涩一笑,摇了摇头。
你现在这么说。多也只是一时冲动罢了,待时日一久,眠儿在你心目中也就渐渐淡了。唯有自己这个为娘的,才会心甘情愿一辈子对她始终如一。
周昱昭见蕊娘竟是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她又是眠儿挚爱的娘亲,他又怎好用强!眉头紧锁,正自左右为难间。身旁金川忽然“呜——”地一声惊呼。
听得动静,周昱昭侧转头探看,却看金川踩在李眠儿的床铺上直跳脚,同时还拿毛爪指着李眠儿的脖颈。
见此,周昱昭一个激灵扑回床铺上,飞手伸至李眠儿脖颈动脉处。眼睛一眨不眨,全副心神皆凝在自己的指尖之下。
金川则伏下身子,一张毛茸脸几乎要贴到李眠儿的脸上。
其余三人虽不知究竟出了何事。可看这仗势,似乎眠儿要醒过来了,于是皆大气不敢喘,一会看看床上的眠儿,一会又看看床边男子的面部神情。
足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周昱昭偏转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瞟了眼地上的穆蕊娘,同时启唇对着虚空低声道:“白鹰,速去备车!”
说完,也不等蕊娘她们回神,抱起床上的李眠儿,伸手从蕊娘腰间扯下一枚翡翠佩饰,然后丢下一句话,便跃出了芭蕉园:“眠儿,是被当今大梁皇后所害,我这就带她离开京都!对外,无论如何,伯母都要装作眠儿已嫁去北寒!万不可生差池!”
蕊娘几人尚来不及哭留,待听了周昱昭的话后,更觉无比惊悚。
皇后?眠儿是被皇后所逼害?
这下,三人面面相觑,张开的嘴随即合上,不敢弄出半点声响,倘让外头知晓园里的动静,再传到皇宫去,就算眠儿活过来,岂不仍是在劫难逃。
因此,她们宁愿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陌生男子带走她们的眠儿,也不敢冒险害了眠儿!
周昱昭翻出墙头去,专捡偏僻小径,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古宅前,这所宅子与周边宅子构造无甚差别,此时,宅门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