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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世进一抬头,看到秋萤站在学堂大门口。
她一身妃红色的裙衫,围着白色兔毛的坎肩,头上还簪了一支别致的金布摇,正看着自己笑。
郝世进脚下一顿,心里却不敢相信真的是秋萤,这衣裙是宛如成亲那天她穿过的,那天她也是,一直笑意盈盈地合不拢嘴。郝世进觉得自己可能出现幻觉了,就微微摇了摇头又向前走去,一脚迈出忽然想到了那天秋萤好似没披着什么兔毛坎肩。
他将脸转过去,看到了一辆不起眼却挺结实的马车,马车外侧站着一身朱红色长袍的柳长青。
柳长青穿的也是那日宛如成亲时新做的长袍,他极少穿这样的颜色,一般就是青白蓝几色,但是这套朱红色的长袍映着他脸上的微微笑意,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突兀。
见了他,郝世进才知道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他转脸过去招呼了声:“秋萤?是你吗?”然后又冲柳长青抱拳道:“长青兄也来了。”
丁冬儿站在门口台阶上,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脸色变了好几次。
先前她出来时恍惚看到秋萤跟暖暖一起站在门口,心里先是一阵诧异,没想到她能来;接着又是一阵高兴,上次在铜锣湾最后大家相处很愉快,听说她来了京里,却因为住在比较偏远的南小巷那边,也一直没抽出时间来见面;紧接着又心里一紧,有些在意郝世进是什么反应。
丁冬儿没顾上打招呼,连忙拿眼去看郝世进,果然见他顿住了脚步,心里头一阵的酸涩;然后却看见他又恢复了平静,心里又是一阵的狂喜;待到听他如梦似幻般的喊了一声“秋萤是你吗?”才想起来跟柳长青说话,不由得心里就一气。心道,这是看到秋萤来了人都傻了?明明是脸冲着柳长青的,先要偏过头去跟秋萤打招呼,还是那么如梦似幻不敢置信的语气。
丁冬儿心里打翻了醋瓶子,站在台阶上的身子略略僵硬起来。
这几个人虽然心思连转,其实却是电光火石之间。秋萤听到郝小胖问她,未语先笑起来:“小胖,是我。长青哥和二姐也过来了。原来我二姐夫和你是同窗啊!我刚才跟暖暖一聊才知道。”
秋萤说完又笑意盈盈招呼丁冬儿道:“冬儿姐,好久不见了,你近来可好?”
丁冬儿看着她笑颜如花,不知怎地心里就更加的酸涩起来,心想你不来的时候,我过得不错的,但是你一来,我就不怎么好了。但秋萤笑意盈盈地跟她打招呼,她又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连忙也应道:“秋萤妹妹,你怎么大晚上的过来啦?”
柳长青此时已经将马车停好,也走了过来,秋萤看看他,略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来到京城后,还没出来逛过呢!今儿个后晌忽然起意想出来逛下夜市,长青哥就带我来了。还有二姐陪我,我们是打听着过来接二姐夫一起的。遇到暖暖才知道,原来小胖也在这里进学,而这里就是丁先生开的学馆。”
柳长青马上邀请道:“世进,一起吧?”
郝世进却忽然道:“啊!宋明诚是吧?我进去帮你们叫他。”
说完又匆匆地走回了学馆院里。
秋萤回头看柳长青,小声道:“长青哥,你看小胖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柳长青从上次宛如成亲的时候,就觉得郝世进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但是他又不肯开口说,现在听到秋萤问,便笑笑道:“一会儿你找个机会问问他吧。”
秋萤蹙了蹙眉头,悄悄地冲柳长青眨眨眼睛道:“丁冬儿在呢,我可不敢单独跟小胖说话。”
柳长青笑笑,忽然抬手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告诫道:“世进如今都十五六了,又中了秀才了,你说话要注意点儿才好,小胖小胖的叫个没完,你看人家如今哪里还胖了?”
秋萤立即连连点头道:“哎呀,上次在铜锣湾送走他的时候,我就决心以后叫他大名了,谁知一见面就忘干净了。”然后又若有所思地道,“是呢,一点儿也不胖了,玉树临风的,比小时候英俊了许多呢!就是不知道为啥看着有点迷愣不精神。”
柳长青听到“玉树临风”和“英俊许多”的时候,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然后还是忍耐不住问道:“他真的好看了这许多吗?”
秋萤噗嗤一笑,眨眨眼睛拍马屁道:“长青哥是从小到大一直那么英俊那么好看,俗话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比较难!”
柳长青微笑起来。
那边宛如也走了过去,跟丁冬儿寒暄了起来,暖暖也早回到了自家小姐身后。
两边的寒暄都差不多停了下来,郝世进和宋明诚都没有出来,一时场面有点冷。暖暖见状,在后面出声问道:“秋萤小姐,你也是要到夜市口儿看烟火的吗?”
秋萤举步向宛如和丁冬儿那里走过去,边兴奋问道:“怎么?今晚上夜市还有烟火看吗?看来今儿个出来得太对啦!”
丁冬儿看着可算是“盛装”的秋萤,回头吩咐暖暖道:“趁着等世进的这功夫,你回屋给我把那件狐狸毛的坎肩拿来去,晚上外头风大,穿暖和点儿好。”
暖暖连忙又进院里去了。
丁冬儿叹气一声道:“这狐狸毛都是世进亲自猎了来,又找了裁缝做的。他最近不怎么爱念书,倒是痴迷上武艺了,气得爹天天数落他。”
宛如听她叫暖暖也去拿毛坎肩去,还是狐狸毛的,心里就不大痛快。此时也知道她这话儿是说给秋萤听的,虽然知道秋萤一颗心都在长青身上,没什么好在意的,但心里头就是有点不舒服。
宛如见秋萤笑呵呵的不以为意,就开口道:“唉,各家有各家的愁事儿,我长青弟弟乡试高中,秋萤以为中举了就得去做官,就得离开京城,心里头还不大乐意呢。”
两人表白
秋萤听得出冬儿的弦外之音,自然也明白宛如是在给她往回找面子,只是她自己心里头却颇觉得没意思。原本还以为,铜锣湾相聚的最后,她与丁冬儿已经是“一笑泯恩仇”“聚散两依依”,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忽然又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甚至比那时候还不如。
这么一想,就连夜市游玩可看到烟火的兴奋劲头都大打了折扣,脸上的笑容自己都觉得有点发假起来,索性就闭上了嘴,不笑了。
好在学堂大门口,宋明诚与郝世进联袂而出。宋明诚先是冲长青一抱拳招呼道:“长青弟弟。”然后又笑着转向宛如和秋萤道,“等多久了你姐俩?冷不冷?”
宛如面色微红,上前走到他身侧,笑道:“不冷,出来前特意穿厚了的。功课忙不忙?出去玩会儿没事儿吧?”
宋明诚拍拍她的手道:“没事儿。要说也是我不好,到了京城都没想过带你四处转转,还是长青弟弟心细啊!”
柳长青插话道:“我这身份如今是忽高忽低啊,宛如在家时还喊我一声长青哥,怎地到了宋兄口里就成了长青弟弟了?”
宋明诚开起了玩笑道:“你到底需喊我一声姐夫,我为何不能提前称你弟弟啊?”
柳长青被他噎住,摇头微笑着去瞧秋萤。
秋萤却眨巴眨巴眼睛,茫然问道:“那也不该叫弟弟啊,应该叫妹夫,要不叫连桥儿也行。”
然后还特意转头过去,不甚把握地问宛如道:“是吧?二姐?”
宛如笑着摇摇头,也不搭理她那茬儿,径自对宋明诚道:“我跟你说过的吧?秋萤脸皮厚着呢!大姐夫没少逗她,人家不吃那一套!”
宋明诚哈哈笑道:“好啊!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秋萤乐道:“江湖里的儿女,那是虾和鱼。我是乡下儿女,不拘小节。”
几人又笑。
此时暖暖抱着丁冬儿的狐皮坎肩匆匆赶来,给丁冬儿披在了肩上。
丁冬儿系好带子,特意走到郝世进跟前道:“世进,这是用你猎的狐狸的毛做成的坎肩,又暖和又舒服。”然后小声接着道,“好看么?”
声儿虽小,却也够众人听得清楚。郝世进略略尴尬,没答她的话,转而向着柳长青与宋明诚说道:“烟火一会儿该开始了,咱们一起去吧?”
几人这才上了马车,嘚嘚来到夜市口儿上,暖暖说夜市口儿上一会儿要放烟火,她就不跟着去里面逛了,在这儿边看着马车边等。于是,秋萤长青、宛如宋明诚、郝世进丁冬儿就一起逛进了夜市里。
一路上,秋萤长青、宛如宋明诚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而郝世进与丁冬儿走在最后,却有点儿落落寡欢。
丁冬儿喊了他几声,郝世进不知道想什么,没有听见。
丁冬儿拉住他袖子晃晃,不满道:“世进,我叫你呢!”
郝世进茫然转头道:“什么?”
丁冬儿道:“你看人家都有说有笑的,你就没话跟我说么?”
郝世进道:“逛夜市么,要逛的,说什么话啊?你没什么要买要看的么?”
丁冬儿气道:“有什么好逛的?在京城这些年,都逛腻了!不像她们,乡下刚进城,新鲜!”
郝世进停下脚步,看着她道:“既然没什么可逛的,那你为何非要拉着我出来?”
丁冬儿语结,想了会儿才道:“找你出来一是为了玩,二是为了说话么,再说听说夜市口儿有烟火看啊!”
郝世进道:“说话在学堂也能说啊,玩你也没玩啊,至于看烟火,那是女孩子才稀罕的玩意儿!”
丁冬儿只觉得胸腔里的闷气越来越膨胀,她气道:“我看不是烟火不吸引人,是陪你看烟火的那个人不是你想要的吧?!”
郝世进皱起眉头,看着她:“你又要说什么?又想干什么?我不是跟着你来了么?”
丁冬儿怒道:“这么来,还不如不来!”
谁知道郝世进竟然看看前面,也低声道:“是啊,这么来,还不如不来!”
丁冬儿气愤,丢下郝世进,一个人急行了两步,赶上了秋萤和长青。
秋萤回头道:“咦?世进呢?刚才长青哥还说呢,前面有杂耍的卖艺人,正要招呼他一起去看呢!”
丁冬儿没好气儿地道:“他一天来看八百遍儿,不用招呼他!”
秋萤想起什么来,又问道:“对了,是说他最近迷上练武了,他是要考个武状元么?”
丁冬儿继续没好气儿地道:“什么武状元?他估计是想去从军!”
秋萤彻底停下了脚步,愣道:“从军?为什么啊?!”
柳长青也皱眉道:“是听说朝鲜那头儿好像是与倭人剑拔弩张,难道是要起战事?”
丁冬儿叹气道:“听说倭人已经进犯朝鲜了,大明朝是朝鲜的宗主国,如今朝鲜王求援,听说已经定了要联军作战了!”
秋萤骇道:“真的要打仗么?”
柳长青告诫道:“不得枉议朝政。”然后对丁冬儿道,“冬儿姑娘不必忧心,世进有秀才功名在身,征丁也征不到他头上。就算他自己想去,他的爹娘必定也是不肯答应的。”
丁冬儿道:“但愿如此。”
夜市又逛了一会儿,秋萤长青挤到卖艺人那里看了一会儿杂耍,赏了几个大钱儿。夜市口儿上就放起了烟火。
几个人重又聚到了一起看绚烂的烟火会。
秋萤跟长青咬了阵耳朵,走到了郝世进身旁,招呼道:“世进,我有话跟你说。”
郝世进连忙跟着她走到了人群外围。
秋萤开门见山道:“世进,你想参军?想去援助朝鲜与倭人交战?”
郝世进却不正面回答:“倭人进犯朝鲜,所图乃是我大明,唇亡齿寒。”
秋萤再道:“非去不可?主意已定?”
郝世进却笑道:“如今还没确切消息要交战呢,说什么非去不可、主意已定?”
秋萤咬着嘴唇,心里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