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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门帘一掀,果然有人从门外进来,朗声道:“不知'破冰将军'光临,李允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季宁礼貌地站起,眼见来人四十多岁年纪,眉目清致,风度从容,却黄肤黑发,竟是中州人的模样,不由有些诧异。
“你便是不离皇子?”风梧忍不住问道。他为了今日之行不知费了多少心力,只知不离皇子乃是前朝景德帝流落在民间之子,却料不到他竟然是中州人的外貌。
“世上本没有什么不离皇子,在下名叫李允,无非前朝遗民,渡船为生。”李允不卑不亢地回答,迎上风梧的目光,顷刻间二人互相打量,于无声处仿佛已将对方看了个通透。就算季宁不明白他们两人的用意,也看得出来他们酝酿的,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我要属于我的东西。”半晌,风梧开口。
“在下不明白将军的意思。”李允道,“将军不妨明言。”
“我要'皇天'、'后土'两枚戒指。”风梧继续盯着李允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道,“我是帝王之血的传人,那两枚戒指是属于我的。”
“我这里没有什么戒指,将军或许是误听了传言。”李允淡淡一笑,“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在下就不奉陪了。”说着便要施礼告退。
“小李将军!”风梧跨上一步拦住李允的去路,正色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可以肯定早在前朝越京沦陷时,'皇天'、'后土'两枚戒指就落在了你手上,你之所以不呈给当今彦照皇帝,就是为了替这两枚神戒找到传人。如今,真正的帝王之血后裔就在你面前,你为何要隐瞒真相?难道,你自己生了独霸两枚神戒的野心?”
“我若有野心,云荒早不是如今的模样。”李允看着恼怒的年轻将军,微笑道,“奉送将军一句话:有德者得天下,有没有戒指都是一样的。”说着,他点了点头,径直出门去了。
“慢着!”风梧目光一寒,霎时间已如闪电般抢出门去,伸手便搭上了李允的肩头。李允应变奇快,微微侧身躲过攻击,反手格开风梧的当胸一掌,怒道:“'破冰将军'是想在这里动手么?”
“只要你拿出戒指,一切都好说。”风梧说话间招式已变,飞足踢向李允下盘,却又被对方巧妙闪避过去,不由勾起了好斗的心思,“不然,就让我领教领教昔日威震军中的小李将军的功夫!”
“星尊帝的后裔,就沦落到只会凭借武力的地步了吗?”李允一边招架,一边斥责道。
“因为对你这种人,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说话间,两人已斗在一处。季宁见水华安坐在椅子上,对四周的情形毫不在意,便走到门边,观察二人的战况。此刻院子里已呼啦拉围拢了不少人,大都是船帮的伙计下人,眼见庄主与那威风凛凛的年轻人斗得眼花缭乱,个个面上满是惊异和仰慕的神色。
“夫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个中年美妇走入了人群内侧。季宁认出来,她就是传说中彦照皇帝的女儿、李允的夫人清越。数年未见,她眼角虽已添了细纹,却更添了几分女性温婉的风姿。
“庄主只是陪客人练练功夫,大家都散了吧。”清越一开口便说出这句话,船帮里的各介人等果然听话地散了开去。偌大的庭院,最后空荡荡地只剩下他们几人。
“清越公主是怕在下抓他们做人质吧。”风梧长声大笑,“我若要不择手段,大可不必今日亲自找上门来。”
清越见丈夫此时左支右绌吃力非常,而风梧竟然还有余力谈笑,她不由暗自惊心,面上却冷笑道:“'破冰将军'手段非常,我们自然不得不防。想当年将军在叶城为了阻止冰族鲸艇游弋,竟然能将叶城市上所有的鲛人聚集杀掉,制成悬浮在海内的怨灵血障,这等气魄和手段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啊。”
“夫人既然知道在下的手段,就烦请说服不离皇子,将'皇天'、'后土'戒指归还于我,否则在下若是伤到皇子,可担不起罪责。”风梧一边笑语,手上的劲力却蓦地大增,眼看着冷汗一滴滴地从强弩之末的李允额上滑下,耳听清越并无言语,风梧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轻啸一声,他双掌蓦地反扣住李允的肩头,膝盖一顶,已将他压跪在地上。
“李允!”清越隐约听到丈夫一声闷哼,她心痛如绞,颤声道,“不如……我们便将两枚戒指取出来吧。”
“不可……”李允转过头,惨白的脸上神色却甚是坚毅,“我们蒙晔临皇子所托,寻找帝王之血的传人,怎么可以轻易辜负了他的牺牲?彦照皇帝虽然没有帝王之血,这二十多年来却已证明他是个开明勤奋之君,云荒的民生和风气比起天祈朝好了何止百倍!风梧的底细我们早已调查清楚,此人自幼被仇恨浸泡,性情残忍,好勇斗狠,独断专行,若是主政云荒,只怕又建出一个天祈朝来!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拥有帝王之血,我们都不能把'皇天'、'后土'交给他,要留着交给一个仁慈开明的星尊帝血裔,不再让云荒重蹈覆辙……”
“骂得好啊,可惜就是不知你还有没有命留着去找下一个帝王血裔?”风梧手上加劲,直捏得李允肩骨如要断裂,让他只能咬紧嘴唇,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求你放了他!”清越惨白的唇不住颤抖,哀求道,“我这就去……去给你把戒指拿来……李允,那两枚戒指再重要,也不能换了你的命去!”
“别去……”李允奋力说出这两个字,可清越已是匆匆跑开了。
“这就是女人的弱点。”风梧笑了笑,松开劲力,看着李允脱力地大口喘息。“告诉她不要玩花样。我一个人来,就是打算什么事情都做得不留后患。”
“你无……”李允“耻”字尚未出口,风梧一道气劲已将他的话逼了回去,“我不喜欢别人骂我,我从小挨的骂已经够多了。”
“戒指在这里,你放了他!”清越远远地奔了过来,焦急大叫。她高举的手上,是两枚白金托子嵌蓝宝石的戒指,光华灿烂,仿佛两颗星辰。
“拿过来。”风梧的视线不自觉地被戒指的光华吸引,脱口说道。
“给你!”随着清越冷硬的声音,几道白色的光线已从戒指上射出,如同利刃一般射向风梧的要害!风梧乍惊之下推开李允翻身侧退,却仍然没有躲过其中一根光线,电光火石的一瞬,那白而细的光已将他的右胸刺穿,鲜血四溅。
“李允,你没事吧。”清越见风梧捂住胸口倒退跌倒,她连忙抢上去扶住李允,焦急地问道。
“你……不该伤他……”李允勉力说出这句话来,让清越一时不明所以。然而她越过李允的肩头,正看到风梧慢慢撑地站了起来,他金色的眼眸仿佛被自己的血点燃,宏大的愤怒如同乌云一般朝他们压了过来。
不假思索地,清越再度举起“皇天”戒指,希望能再次将风梧击退。可是万万想不到的是,风梧只是伸出他沾满血迹的手,那两枚戒指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离了清越的把持,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掌心中!
“它们认出来,我流着星尊帝的血。”风梧拿起“皇天”戒指,慢慢地套在自己的手指上,再把“后土”戒指放在怀中,“我是它们的主人。”
“你若是发怒,就杀了我好了,不要伤害她!”李允下意识地撑起身,挡在清越面前。
风梧并不回答,只是专心查看着手指上的戒指,仿佛在鉴证它有怎样的神妙。右胸的伤口在“皇天”戒指的灵力下慢慢愈合,然而他眼中的戾气却在无声地集聚。他本意并不想伤人,却总是被他人所伤,既然这一生摆脱不了冷硬嗜血的名声,他又何必去争那个虚名?眼中精光来回变幻,最后,风梧举起握拳的手,将戒指对准了李允的方向。
眼看风梧眼中杀气大盛,而清越一把推开李允朝着风梧迎了过去,一旁的季宁焦急万分,心念一动,不假思索地大喊了一声:“风梧,水华在看着你!”他心中一直仰慕李允夫妇的为人,对李允此前的一席话也深有同感,是以一心想要阻止风梧,竟忘了水华目盲,根本是不可能“看”的。
然而,这句蹩脚的谎言居然也收到了效果,风梧果然停下了催动戒指的意念,转向厅房看过来。季宁侧过身,不可思议地看见水华果真站在自己身后,黯淡无光的眼睛直直地对着风梧的方向。
“你真的要当着她的面杀人么?”季宁从见面伊始便暗暗惊诧于风梧望向水华的神情,此时更是不遗余力地试探。
风梧见水华容色惨淡,整个人靠着门框轻轻地颤抖,他心中一软,那股催动“皇天”戒指的念力便无心发出。他再也不看依偎在一起的李允清越夫妇,转身朝着山庄大门外走去。不料那坚固的庄门竟也经不起他的怒气,“轰隆”一声,赫然中分裂开,坍塌在原地。
眼看季宁背起水华踩踏着废墟随后离去,清越缓过一口气,勉力笑道:“幸亏那个姑娘,要不我们就被你的迂腐脑筋害死了。”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云荒又要改朝换代了。”李允叹了口气,“为什么星尊帝的血裔会是这个样子?难道上天真的要灭亡空桑了吗?”
“只要有那个姑娘在,情况就不会太坏。”清越安慰道,“她虽然懵懂,可身上那种宽和宁定的感觉却是掩盖不了的,倒有些创世神的风范呢。可惜'护'的力量太弱,压制不了风梧的野心,一场内战看来是免不了了……”
“我想要离开这里,到中州去看看。”李允说到这里,伸手理了理清越散乱的头发,神色黯然,“六千多年了,一个独夫接着又一个独夫,云荒没有一点改变,好不容易苍梧朝有了新政的萌芽,却马上又要功亏一篑,我真是有些失望了。”
“去中州吧,云荒又要回到星尊帝的血裔手里,我们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清越遥望着帝都的方向,缓缓点了点头。
风梧带着季宁水华一路出了乌衣渡,却不返回自己的军营驻地,反倒朝着郊外走去。
季宁不明白风梧的用意,既不放他们走,也不说要去哪里。然而一种奇怪的感觉却渐渐从季宁心中升起,倒仿佛这一路走下去离终点越来越近,有什么结局就要揭晓一般。
一直到了目的地,季宁才明晰这种感觉。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骏鹏。
此刻骏鹏站在乌衣渡郊外一座寂静的庄院前,他身后的大门朱漆斑驳,一看就是临时找到的栖身之处,身后的随从也只穿着便装,印证了“破冰将军”的乌衣渡之行是一个秘密。骏鹏望见季宁和水华时忍不住露出惊诧之色,不过他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冲着风梧走上来道:“二弟,事情办得怎么样?”他和风梧早在伊密城时便已结拜为兄弟,可以说风梧如此迅速地组织起自己的势力骏鹏功不可没,因此彼此间称呼非常亲切。
“已经成了,大哥不必担心。”风梧点了点头,指着季宁和水华对从人道,“给他们安排个住处。”
季宁看了一眼骏鹏,忍住心底的杀身之恨,扶着水华走进了庄院。在转弯处微微扭头,正看见骏鹏和风梧低声交谈。
事到极处,反倒没有了什么恐惧,季宁照常给水华安顿了床榻,又服侍她吃饭休息。水华平时安静,却决计抗拒进食,因此每天三餐总要耗费季宁不少时间和精力。等到水华安然躺下,wωw奇書网季宁凝视着她的睡颜,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她柔软的嘴唇,一滴泪便落在她颊边的发丝里。然后他疲倦地坐在桌子边,端起冰冷的饭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