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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警惕的生活早已培养了明石的敏捷,他顺势朝着长鞭飞来的方向倾身,另一只脚巧妙一绕,不仅解了自己被长鞭拖倒之势,还乘机将长鞭夺在了手中。然而等他看清前方被他夺鞭之人时,他心中一凛,赶紧跪倒下去:“见过巫姑。”
明石只恐自己夺鞭之举惹得思缤不快,然而思缤却一眼也没有看他,只是走到白河身前,曼声慰问。而领她前来的湄早已奔到白河身边,一边查看他的伤势,一边泣不成声。
“巫姑,不要相信他们,这些鲛人都是骗子!”明石见思缤不理睬自己,反倒命人为白河请医疗伤,终于忍不住喊道。
众人的静默中,思缤这才像刚刚发现明石一般将眼光落在他身上。她原本柔和的目光在转向明石的时候突然变得冰一般冷冽,开口凌厉地道:“将明石给我拿下!”
“巫姑,鲛人和亲是假,想要窃取冰族的机密是真,你千万不要受了他们的蒙骗!”明石不敢挣扎,任凭思缤的从人将自己反拧了手臂绑起来,口中却依然焦急地喊道。
“堵上他的嘴。”思缤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一声,对着明石的脸上毫无温度。等从人用布巾紧紧塞进明石口中,她才转向躺卧在软轿上的白河,礼貌地问:“白河少师,对这个冒犯了您的人,您想怎么处置?”
“他是巫姑的手下,自然轮不到我来处罚。”白河破裂的嘴角微微上翘,显出一个既谦逊又促狭的微笑,“鲛人命贱,就算我白挨一顿打好了。”
“冒犯您的人,自然会受到惩罚,一直到您消气为止。”思缤见白河形容虽然狼狈,却并未受到重创,微笑道,“不如您亲自观刑如何?”
见白河不言,显然已是默许,思缤遂命人将明石绑到大堤旁操纵升降篮的巨大铁架上。明石顺从地配合着他们的动作,没有任何反抗的行为,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他只是从头至尾地盯着巫姑的脸,看着她亲自举起长鞭,重重地抽在自己胸膛上。
思缤常年拓地征战,一条长鞭虽不能称为出神入化,却也非寻常人可比。一鞭下去,明石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如被利刃撕裂一般,痛得他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舌头。等到熬过那阵激痛,明石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胸前衣衫已破出一道裂口,鲜红的血缓缓从裂口中浸染而出。
巫姑,居然下了这般的重手。明石甫一闪过这个念头,思缤的第二鞭、第三鞭已经接踵而至,每一鞭都撕碎了明石的衣衫,带出一道血花。明石的牙齿紧紧咬住口中的布巾,头颅不断向后仰起,竭力压制住自己的痛哼。偶尔对上白河冷锐的眼神,明石就觉得心口被重锤敲击,千万种屈辱、愤怒、不甘和悲伤纠结起来,梗在他的胸臆中,让他快要无法呼吸。
思缤不急不徐地挥动着长鞭,每一鞭都不曾留情,甚至明石体无完肤的惨状也没有让她冷静的眼睛有半丝游移。明石努力地看着她的脸,透过眼前阵阵涌出的黑翳,看见自己的一滴血溅在思缤雪白的脸颊上,而她却恍然未觉。不知为什么,这个发现让明石无比悲伤,心头一直梗住的块垒向喉咙口直涌上来,却被口中的布巾堵住,血痕便缓缓地从布巾内蔓延开来。
见明石被打至吐血,头也缓缓地垂落下去,围观众人无不心中一凛。一直等到冷漠观望的白河终于开口说了声:“就这样吧。”思缤方才停了手,转身照顾着软轿上的白河离开,留下一句冷淡的吩咐:“我们走了再放他下来。”
仿佛听到了思缤的话语,原本一动不动的明石竟然挣扎着抬起头来,视线中却只有巫姑远去的背影。他僵持着看了一会儿,眼中的光华慢慢淡去,终于垂下眼睑,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的时候,明石第一个看到的人是重烁。心头微微失望之余,明石努力把眼睛朝四方转了转,最终放弃地闭上了。
“巫姑正在参加十巫会议,制定分兵袭击云荒大陆的部署,要晚些时候才能来看你。”重烁仿佛知道了明石心中所想,开口道。
明石闭着眼睛没有答话,直到感到身上的绷带被轻轻解开,有人重新给自己的伤口抹上清凉止痛的药膏,方才睁开眼看着专注上药的重烁。
“这药是太素督学亲自给你配的,效果应该不错。”重烁微笑道。他与太素向来关系冷淡,能开口称赞对方的医术,已是难得。
“你不用亲自动手。”不知怎么的,明石看到重烁一副了然淡定的模样,心头竟有些尴尬和恼怒。思缤是这样,重烁也是这样,枉费他一腔热血为他们打抱不平,他们竟然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超然姿态。倒仿佛他们都是看穿世事的聪明人,冷眼看着他一个傻子犯浑充愣。
重烁顿了顿,脸上强作的微笑渐渐淡去,半晌低声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谢谢你,表哥。”
“你……退婚吧。”看着那张俊秀的脸上难掩的痛苦神色,明石心软下来,怜悯之情渐渐压过恼怒,终于下定决心说出心头萦绕的话,“何必为那样的女人……”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然而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重烁白净的脸腾地染上了窘迫的血色,艰难地喘息几下,终于摇了摇头:“这门婚事不会改变……巫姑答应我,只要娶了阿湄,我就能继续自己的研究,不参加他们领导的军械研制小组……”
“你不为冰族的自由而战,反而想要研究什么?”明石不解地瞪着重烁,不明白这个天才的表弟为什么会有如此自私的想法,语气中再度带出愤怒来。
“我讨厌战争。”重烁眼睛盯着床沿,避开明石凌厉的眼神,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将他心中所想勇敢地说出来,“战争就像一头永不餍足的怪兽,将老百姓的血肉统统吸食干净。可是冰族人已经太苦了啊。每年有多少人饿死冻死,有多少人处于饿死冻死的边缘,十巫隐瞒不报,可我走过了那么多岛屿,全都知道!这个时候,我认为我们不应急迫地对空桑人全面开战,而是集中学者们的力量,研究怎样改善族人的生活。像我现在,就致力于两件事情:一是测绘出四海的水文图,让冰族人再不受潮汐台风之苦,二是参与开采脂水的工程,解决冰族人多年短缺的燃料和能源——我怎么能抛却这些造福民生的事情去研制他们的战争机械!这场自不量力的战争,无异于是把冰族百姓往死路上逼啊……”
“够了!”明石忍无可忍地打断了重烁的话,“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胜利的可能?一旦冰族人重返云荒大陆,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你所谓的那些研究成果就将一文不值!你没有经历过冰族人受到的奴役迫害,所以才在这里侈谈什么'造福民生'!”
“我去过云荒大陆,了解空桑人的法术,所以才反对这场为时过早的战争,可惜你们都不信我,从来就没有人信我。”重烁苦笑了两声,将绷带重新给明石裹好,收拾药箱准备离开。明石想要叫住他,却讪讪地不知该怎么开口。
重烁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的婚礼将在后天举行,巫姑说让你安心养伤,就不用去参加了。”
“你……你真的要举行那个该死的婚礼?”提到此事明石更是一阵怒气上涌,“那对奸夫淫妇可没安什么好心!”
“请你不要骂阿湄,这件事,应该算是我对不住她。”重烁的声音忽然哑下去,提着药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明石看着他的背影,怔住了。他忽然想起了昔日大堤上重烁望向湄的神情,那么熟悉,仿佛就像自己望向巫姑思缤那样,恋慕而绝望。
明石到底没有去参加重烁的婚礼,在那个连照顾他的人都跑出去看热闹的晚上,明石独自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远处传来的嬉笑和喧闹,甚至连眼睛都依旧阖起。
“阿卡西。”熟悉的昵称忽然响起,让明石一震,竟然舍不得睁开眼睛,生怕发现这个声音只是自己梦中的错觉。
“还在生我的气么?”那个声音继续说着,带着微微的笑意,越来越近,显然来人已经坐在了床沿上。
“我不会生巫姑的气。”明石下意识地回答了,睁眼果然看见思缤坐在自己身边,于是不争气地红了眼眶——他原本以为,巫姑是再也不会来见他了。
“人老了,太热闹反而吵得头疼,就过来看看你。”思缤微笑着,仿佛忘却了她这些日子对明石的冷落,“伤怎么样了?”
“还好。”明石看着思缤雪白的脸颊,强迫自己转过眼去。
“我不会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因为我相信你能明白。”思缤仿佛看穿了明石内心的挣扎,平静地说着,“下个月冰鲛盟军就会同时对云荒多个沿海城市发动突袭,而白河,将是我们未来胜利的关键性人物。”
“明石知错了,愿意将功赎罪!”明石激动之下,猛地坐直,全身的肌肉都绷紧起来。
“我来就是要你答应一件事。”思缤伸手轻轻拍了拍明石的肩膀,让他重新躺倒在枕头上,“答应我,安心留在冰魄岛的演武学堂学习,完成你为期五年的学业,不准想什么行军打仗的事情。”
“巫姑,让我去吧!我保证再不和鲛人作对……”明石大急,想要挣脱思缤的压制重新坐起来,竟一时无法如愿。
“冰族人不缺乏满腔热血的勇士,而缺乏有胆有识的将军。”思缤意味深长地看着明石,直到他的情绪平静下来,才缓缓吐出后面的话,“以前那样用你,已经让我后悔了。让你去演武学堂,才是我对你真正的尊重。”
“我答应……”思缤最后的“尊重”两个字忽然让明石一阵哽咽,那是他在二十六年的人生里从未体会的感动。此刻思缤的目光,已经无限接近他的梦想:那深如海水的蓝色眸子,里面清清楚楚地只盛着他一个人的影子。他就像一枚无根的蒲公英种子,在天地间孤独地飘荡,直到为了镜湖波光中的一抹温暖,而甘心沉溺在倒映出那人眼神的湖水里,再也无法自拔。
明石果然履行了对思缤的承诺,五年间他几乎从未离开过冰魄岛,用他骇人的勤奋来弥补贻误的年少岁月,日益从一个仅凭匹夫之勇的野小子成长为冰族合格的军事将领。
这五年间,虽然频繁地发生冰族侵袭云荒港口抢夺物资的战役,其中也不乏双方增兵上万人的大战,但在整个苍平王朝清越年代,比起今后的动荡,仍然算是平安盛世的延续。惟一值得一提的,乃是原交城总督玄林,在被走马灯一般调任各个开战地区军职之后,最终被烦恼的彦照皇帝一道旨意斥责为“糜费良多,非但一事无成,反生出许多事端”,贬谪到遥远的西荒伊密城担任驿丞。
玄林的罢黜,使得伽蓝帝都一帮官僚们额手称庆,他们纷纷指摘若非玄林早年在交城海禁苛刻,断不会引起沿海民众暗中勾结冰族,让朝廷损失惨重,颜面尽失。他们以为只要罢黜了玄林,废除他增补的禁海法令,暗地准许与冰族通商,就可以安抚冰族之心。可是他们想不到的是,冰族这几年的侵袭无非是一场大战的序幕,幕布后隐藏的才是对空桑人真正的考验。
十一、相逢似梦中
苍平朝清越十八年,一辆破旧的马车驶入了西荒伊密城的地界。虽然外表毫不起眼,但对于长期封闭在沙漠中的伊密城居民来说,有外人到来就是了不得的新鲜事。于是当马车刚刚在城里年久失修的驿馆门口停下时,就有不少伊密城的孩子蹦蹦跳跳地围过来,好奇地盯着掀开的车帘。
首先从车上跳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