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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即便是执掌一国权柄的法老,也不明白自己的枕边人为何一夕之间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他艰难地问:“她在阿拜多斯发生了什么事?”
阿努比斯声音平静:“没有任何异状。”
室内只剩图坦卡蒙的喘息,直到月亮爬上中天,他才似乎回复了一点力气:“阿肯娜媚要做的事情,我都是要支持的,也许对她并不是坏事,那么我也要为她做点什么。今年努比亚的金子在尼罗河开始泛滥之后,就要随船运到底比斯了?”
“是的,四十船。”
法老冷笑:“努比亚的那个老东西不老实,以后再收拾他。告诉老东西,我额外再要一船,你派人送到三角洲。我看西台是一定要报复米坦尼的,你去告诉西台的那个女人,如果西台进军顺利,在包围米坦尼首都瓦休甘尼之后,我要她派一个间谍拿我的信给黑太子,告诉他由于埃及皇太后的要求,埃及会出兵增援米坦尼。”
阿努比斯抬起头来,看着苍白着脸的法老,听到年轻人说道:“如果她照做了,金子就送到塞浦路斯,让她自己想办法去拿。”
☆、第五章
阿肯娜媚醒来的时候,法老正好好地睡在她的身边。晨曦的阳光早早照了进来,滋润了埃及这片多沙的土地,也滋润了青年苍白的脸色,太阳薄薄的金光让他的脸颊朝气蓬勃。如果不是法老胸口起伏的动静太过轻浅,而嘴唇是阳光都抹不去的乌色,那一切真是完美极了。
顾不得多想,阿肯娜媚连忙推醒了他,法老一睁眼就看到那双尼罗河一样碧绿清澈的眸子,正将毫不掩饰的关心投射在自己身上,他舒心地一笑,就发现自己虚弱得几乎扯不动嘴角。
阿肯娜媚眼泪都要下来了,因这会儿时间尚早,外间服侍的女官还没有发现法老夫妇醒来,她便压低了声音埋怨道:“塞克那蒙,你是不是又偷偷地喝毒药了?我知道为了防备暗杀,这是历代法老的惯例,可是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身体……”
出于一个年轻男人的自尊心,法老并不愿意谈及自身那既无法承担国事也无法承担情爱的身体,即使是阿肯娜媚也不可以,他冷着脸,很自然地表现出权威来,告诉阿肯娜媚自己不想谈这件事:“不要说了,想必你很清楚我对这件事的态度。我宁可有一天死于病痛,也不想死在暗杀者龌龊的伎俩上。”
在面对权威的时候,阿肯娜媚本能地退缩了。图坦卡蒙深知她柔顺而本分的性格,她的母亲是这样高傲而自私的纳菲尔提提,父亲是不顾整个埃及的为所欲为的法老,现在她的丈夫也是法老,即使他们都是她的血脉亲人,同样也是她不能违抗的人。强势的夹击会带来软弱,但法老自私地希望阿肯娜媚能够全身心地依附自己。
他平躺着缓和了一下,忽然伸出手指粗鲁地揩去阿肯娜媚忍在眼角的泪水,然后唤人进来服侍。阿肯娜媚察觉到法老的心情不佳,因此顺从地在女官的围绕下换衣服,一旦不和法老的心意,马上就会有全新而奢华的长裙被送来。
图坦卡蒙实际是在享受阿肯娜媚穿脱衣服的过程,他深深地厌恶着控制自己的纳菲尔提提,但这个女人之所以可以嫁到埃及,得天独厚的容貌便是她值得炫耀的资本,甚至迷惑了两代帝王。她的六个女儿里,阿肯娜媚是最像她的,而且是所有子嗣里唯一得到父亲绿眸的,阿肯娜媚可能没有察觉,但图坦卡蒙窥伺着年华老去的纳菲尔提提,看着她对自己的女儿带着艳羡又复杂的情绪时,心里便充满了复仇般的快意。
但法老不会仅仅因为报复而错过眼前的美景,阿肯娜媚有米坦尼人的血统,皮肤是北人特有的白皙,阳光此刻遍洒,更平添了肤色瑰丽之感。十九岁的年纪还带着点稚气,但美人颈、流水肩、水蛇腰,都如尼罗河般的妩媚。她四肢纤长,背影看着荏弱玲珑,胸脯却又鼓鼓地隆着,后腰有处迷人的腰窝。
法老想到早些年二人年纪到了,有女官来给他们上课,那女官甚至喜悦地告诉自己,皇妃的腰预示着她很能体验女人的快乐,而且利于生养,法老的心突然阴郁起来。
他拿过一个四角包金的楠木盒子递给女官,吩咐给阿肯娜媚戴上。里面是一根光彩照人的项链,由七排彩色的玉髓圆珠和努比亚金子炼制的金甲虫护身符穿成,两头的搭扣则是含苞待放的莲花式样。阿肯娜媚戴上后,连女官们都咋舌称赞不已。
法老笑眯眯地看着眼前欢快的一幕,突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安普苏呢?”
阿肯娜媚没有对他说谎的习惯,但是她确实隐瞒了派人去跟踪阿伊的事情,她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下,却没有注意到串珠项链敏感地发出一丝响动,阿肯娜媚舔舔嘴唇,觉得喉咙干涩:“嗯,我派她……派她去……”
“也许一个贴身侍女实在太少了,安普苏出去办事你身边就落了空了。”法老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关切地询问道:“你要不要再提拔两个人?”
阿肯娜媚连忙摇头,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可她有种错觉,法老虽然在笑,可他什么都知道。
这时有人禀报安普苏已经回来了,阿肯娜媚不由地露出丝笑容来,法老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知道她学不来对自己说谎,那就永远学不会好了。如果她就此迈出独立的第一步,图坦卡蒙也能选择谅解和接受。
阿肯娜媚匆匆告退,急切地在偏殿和安普苏见面,安普苏告知一切都办妥了,而且有了惊人的发现。
宰相阿伊的牙疼已经持续了半个月,这让他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纳菲尔提提皇太后能够叫御医长帮忙,那简直是天赐甘霖。神殿派来了一个有名的牙医,他简单看了下阿伊的状况,表示并不严重。
阿伊只是生了蛀牙,牙医表示可以用香脂、努比亚土、蜂蜜、石磨碎片、绿眼药和少许铜的混合剂,用挖空的鹰羽管滴在破损的牙齿上进行补牙。如果牙齿已经发生松动,还可以用金线把这颗牙和旁边的臼齿连接起来,治疗过程非常顺利,而费用则尽数由法老负担。
解决了要命的牙齿问题,阿伊觉得自己简直年轻了十岁,他迫切地想要证明点什么,于是毫不犹豫地奔向了酒馆。他为此还在嘴里嚼了两片使口气清新的糖绽,是以*、油莎草、蜂蜜芦苇混合而成的,味道十分甘甜,这样年轻的女人们会更喜欢他。
舞娘已经弄到手了,阿伊的目光这次落到了一个年轻的干粗活的女孩子身上,不过这并不是可以交易的对象,也不很漂亮,但她特别的年轻、干活充满了劲头,深深地迷住了醉酒的阿伊。
阿肯娜媚不敢置信:“所以他真的这么干了?”
“是的,”安普苏肯定地点头:“是在一处僻静的地方,而且威胁酒馆老板不能说出去。”
宰相阿伊和一般的埃及人有点不同,或许是因为登上了权利的巅峰,因此他特别怕死,对永生之国完全没有兴趣。也正因为如此,他特别喜欢能让他感到生命活力的年轻女子,譬如阿肯娜媚这样一个十九岁的遗孀。
那双砂纸般苍老粗糙的手令人作呕,虽然是强迫的婚姻,但那的的确确就是婚姻。昨晚那个可怜的女孩子遭遇了和她从前一样的事,区别在于这是纯粹的强迫,埃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了。
埃及的法律几乎杜绝了强迫妇女的可能。
因为强~奸犯不论情节,只有一种下场,就是死刑。
阿肯娜媚顿时觉得这事情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最初的设想只是想抓到阿伊的把柄而已,结果一觉醒来,她掌握的却很可能是这位埃及第一高官的生死。
命运如此神奇,她的力量偏还如此薄弱渺小,她只是派了一个侍女跟踪了一晚,手中就多了一件有力的武器。她为什么从前不这么做?她为什么总是毫无怨言地任人宰割?她开始第一次审视自己的过错。
阿肯娜媚一把抓住安普苏的手臂,带着极大的希望问道:“你找到那个女孩子了?”
“是的是的,”安普苏头回做这样的事情,也对这样的恶行义愤填膺:“我给了酒馆老板一笔钱,他本就不愿意惹麻烦,痛快地答应放人,我把她带回了我的老家,给她请了医生,拜托我的那位老乡照顾。”
法老这时正在尼罗河的一条游船上,岸边是大片大片的果园,种满了棕搁、无花果、枣树、酪梨和石榴,他皱眉问面前跪着的人:“阿伊真的这么干了?”
地上的人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然后见法老不发话,他大着胆子偷偷抬起头,安普苏如果在场,一定会吃惊地大叫起来。
这人就是她的老乡,阿肯娜媚人际关系极其简单,法老顾及她的感受,并没有笼络她的贴身侍女,但是阿肯娜媚所能用到的每一条人脉,全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因为阿肯娜媚称得上诡异的举动,竟然牵涉到了埃及宰相的存留,连法老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猜想自己从前兴许小看了她,阿肯娜媚毕竟身处皇室,而女性通常更有男人不能比拟的细腻和直觉。也许,他和阿肯娜媚的携手,真的会走向一个与预期里不同的未来。
年轻的法老认为在这个未来里不包括一个老朽、贪腐又好色的宰相,尤其他见过那酒馆的舞女,都是北边来的,甚至有几分像埃及那对至尊高贵的母女,这令法老暗地里非常恼火。纳菲尔提提皇太后年轻时名震地中海周边的国家,免不了令人有几分想入非非,但这不代表法老会允许别人窥探自己藏在深宫的妻子。
那么阿伊的致命把柄就得牢牢捏着了,图坦卡蒙打量着果园工人那身褴褛的衣裳,宽怀地笑道:“单身汉,我会给你一间房子、一个奴仆和一个妻子,如果你做得好,这片果园也会是你的。”
男人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可是……可是妻子又是怎么回事?
“你家里的那个女孩,”法老慢慢地说出自己的命令:“你要帮助她、关怀她,尽可能的无微不至、温柔相待,让她信赖你、爱上你,然后把她捏在手心里。”
☆、第六章
春日里,最重要的节日是给尼罗河之神哈皮献祭。法老要亲自前往上埃及边境地区的尼罗河源头的西里西亚山,进入陡峭的哈皮河谷,在那个比王国还要古老的秘密神殿里进行皇室祭祀活动。
依据古老的传统,如果今年尼罗河神哈皮眷顾埃及,那么河水泛滥之源将从哈皮的两个洞穴中涌出,引出一条令沙漠里的埃及洁净丰沛的滚滚清流。
而法老在离开底比斯期间,神庙也不会闲着,必定是要时时向人们展示自己的存在。
在这一天的祭日里,平日无权进入神庙参加仪式的普通人也可以接近神祗,哈皮的雪花石膏的石像被祭司们装扮一新,像一个真正艳丽的女郎一样披挂了各式的昂贵布料和首饰,用圣船抬出,在仪仗队的簇拥之下,与普通大众见面。
两千袋面粉被送到底比斯的皇家工坊,用以烘培枣子馅儿的三角洲蛋糕和各种形状的小面包,院子里堆着几百桶船运来的金字塔啤酒,从祭典的前夜开始,夜空出现第一颗星辰开始,云集底比斯的面包师傅们就开始彻夜忙碌了。这些美味的点心和饮料,将在第二天发给参加活动的平民们,让他们感受皇室的恩惠。
这夜一贯安静的皇太后宫里少有的举行了夜宴,这位女主人因为担心法老的远行使年轻的皇妃感到孤独,便提议了这项活动。被母亲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