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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了,便娇声哭喊:“万岁爷救命!”
那皇帝听了,非但不叫停止,反吩咐宫女再拉高些。
只见章佳氏大喊一声,一脱手,从半天里抛下地来,只听得拍的一声,早已摔得头破骨断,死过去了。宫女们见了,个个回过脸去不忍看她。皇帝却微微一笑,吩咐内监把章佳氏尸身拖出去收殓了;自己一手拉着冰花,走进房去。从此皇帝越发把冰花宠爱着,那冰花也慢慢地恃宠而骄,把皇帝霸占住了,不许他临幸别的妃嫔。但是这时皇帝天天玩着冰花,也有些玩厌了,便不免背着冰花又做出许多偷偷摸摸的事体,冰花知道了,便和皇帝呕气,皇帝也慢慢地有些厌恶起来。
咸丰帝最爱小脚,前回已说过。如今他虽宠爱冰花,但冰花一双弓鞋在四寸以上,咸丰帝常对着冰花的脚叹说:“美中不足!”
听得崔总管说起扬州女人的小脚端正尖瘦,在全国中算最美。可惜扬州城已为太平天国占领,不能前去游幸,便暗暗地吩咐太监,在京城里留心有小脚的女人,想法子弄进宫来,便有重赏。
后来,崔总管依旧在宣武门外寻到一个小脚女子,名叫琼儿。她原是个扬州的小家女子,只因避难到京城里来,住在舅舅家。他舅舅是东大街德兴饭馆跑堂的,家中十分穷苦。琼儿住在舅舅家里,帮着舅母每天做些针线。只因屋子里又黑暗又龌龊,她便搬一张小椅凳,每天坐在门口,凑着天光做活儿。
她一双尖小玲珑的脚搁在门槛上,穿着红鞋白袜,十分清秀。
有在她家门口走过的人,见了她一双小脚儿,谁不赞叹几句。
有几个好色的男子见了她一双小脚,便好似把魂灵吊住在她脚尖儿上,每天没事也要在她门口转回了十七八转,再也丢不下她。无奈这琼儿面貌虽长得美丽,性情却十分贞节。任那班闲蜂浪蝶如何挑逗,她总是低着脖子不睬。后来她的名气一天大似一天,传到崔总管耳朵里,便也前去探视,果然长得不差,她一双小脚儿尤其是纤瘦动人。崔总管打听得她舅舅是饭馆里跑堂的,便去找着她舅舅吴三兴。那吴三兴正苦得走投无路,听说宫里的崔总管来找他,又听说给他一万两银子,弄他到宫里去御厨房里当一名厨子,吃着每月五十两银子的俸禄,只叫他把外甥女送进宫去。他如何不愿意,如何不快活,回家去便和他妻子商量。他妻子便把外甥女琼儿拉进内房去,再三劝导说:“你性格又高傲,脾气又爱洁净,非嫁给大户人家,才能如你的心愿。但俺们这种人家,门当户对,至多嫁一个经纪人家,依旧累你吃苦一世。如今宫里来要你,你好好的进去,得了万岁爷的宠爱,你也可以称了一生的心愿。俺们也得攀个高枝上去,岂不是两全其美?”
琼儿听她舅母的话说得有理,便也依从了。
第二天,崔总管兑了银子,悄悄地把琼儿送进宫去。皇帝在“山高水长楼”召见。那琼儿一双小脚儿贴在地下,只有二寸多长,尖瘦玲珑。皇帝看了,不觉先喝了一声“好!”
两边宫女搀扶着,慢慢地走近御座前来,袅袅婷婷地拜倒在地。皇帝赐她平身。琼儿站起来,那一搦腰肢和风摆杨柳似的,摇曳不定。皇帝把她唤近身来,捏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一番:只见她肌肤白腻,眉清目秀。当夜便楼中临幸了。从此把她安顿在“绛雪轩”中。皇帝只因琼儿脚小,终日叫两个宫女搀扶着她走路。有时在召幸的时候,皇帝自己扶着她走路;偶然放了手,让她一人站着,她便腰肢摇摆着,好似风吹莲花。皇帝越看越爱,便在她房中满地铺着绣花软垫,琼儿穿着白罗袜在上面走着。琼儿又喜欢清早起来在花间小步,日子过得十分快活。这时冰花那边,皇帝慢慢地冷淡她起来。
冰花打听得皇帝新近宠上了一个琼儿,心中十分妒恨。又打听得琼儿十分爱清洁的,她便打发宫女,悄悄地把污秽东西涂在花枝上。清早起来,琼儿扶着一个宫女到花间去小步,忽觉得一阵阵秽恶的气息送进鼻管里来。琼儿四面找寻,看时,那花枝上都涂着污秽东西,连她衣袖裙衫上都染得斑斑点点。
急退缩时,脚下踏着一大堆粪,琼儿“哎唷”一声,踉踉跄跄地逃去,脚下被石子绊住,她小脚儿原站不住的,一个倒栽葱,那额角碰在台阶上,早淌出一缕鲜血来。宫女忙上去扶住,走进门。她闻得浑身臭味,便撑不住“哇”的一声翻肠倒胃大呕起来。宫女服侍她脱去衣裙,香汤淋浴。琼儿撑不住,便病了。
这一病,整整闹了一个月。皇帝格外体贴她,在害病的时候不叫她侍寝,只在冰花宫中临幸。那冰花看看自己的计策灵验,心中十分快活。
后来,琼儿的病慢慢地好了,皇帝又丢下她,临幸琼儿去了。冰花心中万分愤恨,她和宫女们商量,总想来个斩草除根的法子。暑天来到了,琼儿越发爱洁净,每天要洗五次澡,洗一次头发。她洗头发总在清晨时候,洗过了头发,便披在背上,和宫女俩人摇一只小艇子,摇到荷花深处,披散头发,给风吹干;又把荷叶上的露珠漱着口。直待到太阳照在池面上,她才打着桨回宫去。这个消息传到冰花耳朵里去,冰花又有了主意。
便打通了太监,悄悄地买了毒药进宫来,让它溶化在水里,然后在夜深时候去倒在荷叶面上。第二天琼儿不知道,去把毒药吃在肚子里,不到半天工夫,药性发作,皇帝眼看着她在床上翻腾了一会,两眼一翻死去了。皇帝正在宠爱头上,禁不住搂着尸身大哭一场,便吩咐用上等棺殓,抬出园去埋葬。从此以后,这咸丰帝想起琼儿便掉眼泪,一任那班妃嫔在一边劝着也是无用。皇帝越想起琼儿的好处,越是伤心,想得十分厉害,便生起相思病来。
崔总管看看皇帝的病,知道不是医药可以治得的,便在外面暗暗物色,居然给他找到一个和琼儿一模一样的美人儿,送进宫来服侍皇帝的病。这时皇帝昏昏迷迷地睡在龙床上,见于那美人,认做是琼儿转世过来的。问好名字,她自己说名叫紫瑛。皇帝看紫瑛的声容笑貌和琼儿活着一般,慢慢地把想念琼儿的心冷淡下来。皇帝的病痊愈以后,把紫瑛封做贵妃。紫瑛生长在穷苦人家,却爱读书,求着皇帝替她去请一位老先生到园中来教读。皇上心想:上书房中侍读原是不少,但他们看见又纳了一个新贵人,便又要闹什么劝谏的奏章,实在讨厌;如今不如另外去请一个老先生来,在园中教读着。皇帝便和崔总管商量。崔总管略一思索,便想起了一个人。原来这里大栅栏有一家长安客店,店中有一位姓郑的举人,他进京来会试,落在客店里。谁知会试不中,回家去的盘缠又花完了,流落在客店里,替人写信写门对换几个钱。崔总管和那长安客店的掌柜是同乡,因此常常到他客店里去闲谈,也常见这位落第的举子,年纪已有五十岁了,花白胡子,做人极和气。如今皇帝要替紫瑛请教书先生,崔总管便想起那郑举人来。和皇帝说明了,便跑到长安客店里请去。
而那郑举人原不认识崔总管是什么人,认做他是大户人家的二太爷。如今听他说要请自己去做教书先生,便也答应了。
崔总管雇一辆车,四面用青布围住,郑举人坐在里面,一点也看不见外面的景象。曲曲折折地走了许多路,耳中觉得离热闹街市渐渐地远了。车子在空旷地方又走了一阵,便停住了。揭开车帘一看,只见一带粉墙之内,露出楼台层顶,夹着树梢。
这郑举人认做是大户人家的花园,但心中十分疑惑,既说是请先生,怎么不由大门出入,却走这花园边门?走进门去,果然好大一座园林,望去花木扶疏,楼台层叠。崔总管领着他,在园中弯弯曲曲走着,踱过九曲桥,露出一座月洞门来。门上石匾刻着“藻园”两字。走进月洞门去,见靠西一溜精舍,曲槛纱窗。走廊下一字儿站着四个书童,大家上来,蹲身下去,齐声说:“请师爷安!”
上去打起门帘,郑举人踱进屋子里去,见里面窗明几净,图书满架。崔总管请先生坐下,书童送上茶来。崔总管又拿出聘书来,双手递给先生,里面封着整整二百两白银,说:“这是第一个月束脩。先生倘要寄回家去,可交给我,包你不错。”
郑举人看那聘书下面具名,写着养心斋主人,并没有名姓,便问:“你家主人什么名字?”
书童回说:“俺主人是京城里第一位王爷,先生不必问,将来总可以知道。
如今俺王爷出门去了,家里只有女眷,不便出来招呼先生。先生只要好好的指教学生读书,俺王爷决不亏待你的。“郑举人看看这班下人都是大{〃文}模大样的,心中很{〃人}不高兴;又想到{〃书}地方精雅,束脩{〃屋}丰厚,也便勉强住了。到了第二天,学生出来拜见先生,郑举人看时,原来是一位绝色的美人,有四个艳婢陪伴着。
每天读书不到两个时辰,便进去了。第二天查问功课,却都熟读,没有遗忘的。郑举人见学生十分聪明,心中也快活。每天吃着山珍海味,睡着罗帐锦被,书童服侍也很周到。只是行动不自由,莫说出园门一步,便是在书房左近略略走远些,便有书童上来拦住说:“园里随处有女眷游玩着,先生须回避的。”
郑举人到园中不觉又三个月了,颇想到大街上去游玩一趟,将此意对书童说了,书童说:“须去请命主人。”
后来,郑举人忍不住了,自己偷偷地走出园去,只见园外一片荒凉,莫辨南北,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那书童已候在门口,说道:“这地方十分荒野,常有狼豺盗贼伤人性命,如必要出去,须坐着驴车,派人保护出去。”
那童儿真的去雇了一乘车子来,两个雄赳赳的大汉跨着辕儿;郑举人坐在车厢里,外面依旧用青布密密围住,车子曲曲折折地走着。走有两三个时辰,慢慢地听得市声;又在热闹街上走了一阵,车子停住,揭开布围,走下车来看时,'。。'依旧在大栅栏长安客店门口。客店掌柜的见了郑举人,忙抢出来迎接,又拿出两封家书来。郑举人看时,信上面说,三次汇银子六百两都已收到,家中人口平安。郑举人看了,心中十分快活,便拉这掌柜上饭馆去。吃酒中间,郑举人问:“那教书的人家是什么功名?主人的姓名是什么?”
掌柜听了,只是摇摇头说:“不知道。”
两人吃完了酒饭,又在大街上闲逛了一会儿,两个大汉催他上车回去。从此每隔两个月,便出去一趟。
且说那女学生在一年里读的书也不少。郑举人年老慈祥,女学生也慢慢地和他亲近起来,说长道短。每当郑举人问起她家里的事体,她却绝口不肯说。过了几天,看看已是年关岁尾,郑举人在客地里,不觉勾起了思乡的念头。正凄凉的时候,那女学生从里面出来,四个丫头扶着她。郑举人问她脸上看时,见这女学生红潮满颊,颇有酒意。郑举人上去问她:“怎么了?”
那女学生向先生嫣然一笑,坐在椅子上,动不得了。忽然听得她大喊一声,两手按住肚子,说十分疼痛;接着朱唇也褪了色,眼珠也定住了。吓得这四个丫头手忙脚乱,把这女学生抬进内屋去。只见那班书童也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丢下郑举人一人在书房中。他看了莫名其妙。直到傍晚时候,崔总管急匆匆地走出来,说道:“可怜!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