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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萝莉将一碗水拿出来,将陶小夭的一滴血滴入到里面,举起碗向众人说:“想救她的人,就把血滴到这里,如果两者相容,就证明你们的血型是相同的。”
未名道:“用仙术不行吗?”
步萝莉为难的摇头道:“有人在她的身上施了咒术,任何元气都进不了她的体内!”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露出或为难,或惋惜,或同情,或无奈的表情,没有一个作出任何响应终究是世态炎凉,或是对以往的仇恨无法释怀。
“她是妖!”
在低声碎语中,横空出现一个声音。
“没错!我们都看到了,她是妖,人类不可能给一只妖血!”
“自古以来,妖界为祸人间多年,如今……也算血债血偿了!”
岚卿他其实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可他无能为力。他第一次觉得,修习多年仙法,拥有仙身,成为万人尊敬的古华掌门又能如何?他连他想要保护的人都无法保护。不仅是岚卿,未名也知道这个结果,而就连生命垂危的陶小夭也知道这个结果。
现出真身后,必定会被世人所唾弃。
【“虽然你凶巴巴的,但是我知道,你是最疼我的啦。我就这么一直,一直拉着你的手好不好?给你唱歌,给你讲笑话,给你买糖葫芦,让你不再这样寂寞。就当……报答你了。快点说好啊,快点快点,过时不候哦。”】这一次,就让他抓紧她的手,再也不放开。
“但是你们不知道妖和人的体内其实流着相同的鲜血吗?”
《天地玄黄·天枢卷·开元》中记载:上古蚩尤于涿鹿大战败走后遁入神魔之井中,得一天地,繁衍子孙,建立帝国,是谓妖界。遂,妖也为人所化。妖与人,是血脉相通的兄弟。只不过两者结怨多年,战争杀戮不断,妖界的野心使势单力薄的人界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贺绵绵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她明明可以不显出真身的!如果不是为了救在座的各位,想必她,也不会现身,更不会受这样重的伤!”她气喘吁吁的向众人喊到,脸颊染着红晕。那是她第一次这样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激动而紧张使她身体不住的颤抖。那年她才十六岁。
岚卿站起身,扑腾一下跪下了,腰板却挺得笔直,神态倨傲从容,丝毫未失方寸。
“在下仅仅以一个为人师的身份祈求各位……”他闭上双眼,诚恳的磕下头,“救救她!”
他想不出任何办法,只能以最直接的方式去乞求所有人。希望他们能念在自己一直守护人间的情分上能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帮他。
“为什么要窝藏一只妖,欺骗我们所有人!事到如今她死便死了为什么还要救她!”
“……我们以后该怎么信任古华?”
步萝莉站起身,银白的双瞳里闪烁着惊人的光亮“为什么道爷他一生心系苍生,当他想守护自己所爱之人时,你们却不能宽容待他?”
一些右安城百姓开始沉思。
“就像她没有放弃过我们一样……我们,也不可以放弃她!”
突然从人群中嚷出一个粗犷的声音,那个男人是古华弟子。然后,接二连三的声音不断的出现——他们,都是古华弟子!
“拜托用我的血吧!”
“如果说……我们恩将仇报的话,和那些妖又有什么区别?”
“小夭姐姐以前给过我吃的……这回如果我给她,她会不会就醒过来了?”
“我们……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绝不!”
“她是我们的伙伴!”
浩然天地间,磅礴的呐喊声震慑激荡,人心振奋,一些人激动得落下泪,一些人感动得落下泪。那些泪水晶莹剔透,琉璃璀璨,产生了一种无形的力量,那股力量纯净洁白,仿佛可以净化世间一切污浊。
许多古华弟子伸出手指,用剑气划下一条不深的口子,然而,没有人同小夭的血液融合!
“拜托了!快些,陶小夭快不行了!”
步萝莉焦急的催促道。此时此刻岚卿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痛恨不已,他可以救得了苍生,却救不了他的孩子。他将陶小夭拥得更紧了,他想让她可以感受到他的舍不得,他想让她可以为了他多留一会……哪怕只有一会,都会有多一分的希望。
“我的血可以!”
在嘈杂的议论中,一个尖锐冷冽的嗓音喊出——众人缓缓挪动,为她让开一条道。新月之下,她的面容皎洁如山茶花,每一寸肌肤都泛出碧色轻盈的光华。
“战岚……”贺绵绵惊讶的低喃道,眼泪快速的从她脸上滚落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战岚拿出血液样本,步萝莉端详了许久,点头道:“快去躺下!我现在就要把你的血输给她!”
战岚走到她身边,岚卿将陶小夭平放在地上。
她微微侧过脸看向伤痕累累的陶小夭。
她的脑海中浮现陶小夭当日信誓旦旦对她所说的一切,今日一切,她终于亲眼见证她兑现的诺言。她让她看到了她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小夭,我一直以为将我从黑暗回忆中救出的人是师尊,殊不知是踏入了另一个深渊,无法得到救赎。直到今天我才发现,真正给与我光明和希望的人,是你——所以,我要你活下去!等你变强后再与你决一死战!
步萝莉拿出她自制的输血用具,将针头扎入战岚的胳膊中。众人屏息看着眼前的一切。
鲜血,从透明的细管子中缓缓流出。
那一刻,就在战岚的血液进入到陶小夭身体里的那一刻,那些悲伤的过去,就这么简单的成为了过去。当人类愿敞开怀抱去接受一只妖时,便是已经准备好迎接充满光明与希望的未来的时刻。就让鲜血来结束多年的争斗,让鲜血化解多年来的隔阂,以战止战,相知难忘。
未名含笑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红色短发在夜风下柔柔飘扬。
是啊,信仰,该得到回报。
若是那人在,必会在这轮圆月下洒酒一壶,潇洒的笑道:“让这一壶酒,敬这一世人。”
无煕殿
已是后半夜,晕黄的烛光下,岚卿正在洗着方才陶小夭换下来衣裳,铜盆里晕染开一大片鲜血。
“疼……好疼……”
陶小夭突然声音嘶哑着呓语道。
朦胧的清醒中,她可以清楚的感到体内传来的剧痛,喉咙干裂剧痛,四肢没有任何知觉,头顶仿佛被巨大的锤子‘咚咚’地敲击着,而那每一次的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痛感。
陶小夭的身体突然有了知觉,她期盼很久的知觉却在此时令她痛苦万分。岚卿知晓,这身体本不是陶小夭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在短时间内无法融合,但她会慢慢适应这个肉体,时机一到,便和这身体完全相融。味觉,痛觉,触觉也就随之而来了。
如今的她,生不如死,身体的疼痛不及身处黑暗无法逃脱的恐惧。
她想伸手去抓住什么,仿佛只要能抓住属于人间的东西,就能活下来,留在人世间。
岚卿急忙甩干双手,大步走过去,坐在她的床边,将她抱在怀中。
她在想,这是谁的怀抱,会有这样的温暖,让人安心。
“你是谁……”
陶小夭的眼睛上蒙着纱布,纱布上殷出血。
“丫头……是师父啊。”他轻柔的说道。
“师父……我……还活着?”
“傻丫头,你当然还活着。”
陶小夭咽了口涂抹,道:“师父……我好渴。”
岚卿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起身去桌上拿了棉球和一杯白水。他用棉球沾了点水,而后轻轻抹在她的唇上。
“步萝莉说怕你喉咙里有伤,不让你喝水,只能用水润润你的唇。”
陶小夭抿了抿唇,嘴里顿时清爽许多,她道“师父……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治不好我,就杀了我吧。求你了……我不想,变成你的累赘……”她哭了出来,泪水从纱布里开始往外洇。
陶小夭不知道,在她面前侧身坐着的岚卿已经泪流满面。
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和泪水,他不能让陶小夭知道她的情况有多坏,做师父的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要稳住,孩子才能不那么害怕。
“不!”
斩钉截铁的一个字从他唇齿间挤出来。
岚卿怀抱着小小的陶小夭,侧身坐在床上。低声在她耳边温柔的说道:“这次,师父不走了”
“喂……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感动的,而且你这么抱着我不会难为情吗!以前……我拉你的手,抱抱你,你都会生气……”陶小夭忍着疼痛,强颜欢笑道。
“那个时候,师父不想和你太过亲近,因为师父怕,怕哪天你不在了,留我一人在这无煕殿里。”他开心的笑了:“不过现在好了,你哪都去不了了,师父再也不担心你到处跑了……”
陶小夭的身旁有两个铜盆,铜盆中装满了冰。这是夏天解暑最好的法子。岚卿打开放在一旁的折扇,他撩起袖子,‘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在陶小夭身上来回闪着。霜华如水倾泻而下,冰晶如同琉璃般泛着淡淡的光泽。
“好些吗?”
“好……”
陶小夭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他会变得对自己这样好,只是令她有些不适,也很不知所措……或许他是在可怜自己吧。
细心的他看出了她在流泪,他笑着,夜幕下恍若褪尽了颜色的花瓣:“哭什么?是不是疼的?师父……给你念话本吧?”他替她扇扇子的模样温文尔雅,月光下他苍白的脸颊美丽得惊心动魄。他凝视着她,轻声叹息道:“师父以前脾气不好,总爱凶你。可是小夭以前对师父的那些好啊,师父都记在心里的。”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以后换师父来照顾小夭好不好?小夭看不见了的东西,师父来替你看,小夭以后想去哪,师父都带你去。师父走到哪也把小夭带到哪。师父是老不死的,且死不了,能照顾你一辈子。”
岚卿的话语和轻抚在她脸上的手让她心底一酸,一股暖流从心底一直涌上眼眶。
“师父……”她颤声叫他。
他的眼眶中有泪光,而唇畔却扔在微笑。
“对不起!曾经我也任性过……我以后,都乖乖的!”
“不行,若是你变乖了,就不是陶小夭了。”
她的泪水越来越多。然后……她突然大哭起来,嚎啕大哭着。他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顶。渐渐的,陶小夭不哭了,啜泣着说道:“师父我想听……虫儿飞。就是爹爹以前给我唱过的那首……可是……”她在笑声中呛咳出泪水:“他把那酒葫芦给毁了!爹爹的酒葫芦找不回来了,我以后再也听不到爹爹的声音了……”
他付之一笑:“没事,有师父呢,师父给你唱,可是……”他有些为难的皱眉:“师父唱歌走音……你当真要听?”
“不嫌弃你……”
遥远的天边渐渐泛白,隐隐发出孱弱的光亮。低婉的歌声宁静的吟唱。
“黑黑的天空低垂,凉凉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只要有你陪。”
……
师父,谢谢你,我从来没有想过,在你的怀里会这样幸福。
晨曦像是金翅蝴蝶,于朦胧天际的晖光中展开绣纹的双翅,沿着海面划过一条绚丽婉转的细线。千万道曙光遥遥升起。
无煕殿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步萝莉一边咒骂着一边睡眼朦胧打开门,眼前的雪白的人影让她心底一紧!她苍踉后退几步,半掩着嘴倒吸一口冷气,睡意全无。
岚卿无力的扶着门框,他的蓝白长袍上,三千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