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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她噙着泪,弯出宁静的笑容。“过几天我们去花灯节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
“……”
“明年三月……桃花开的时候,我给你酿酒喝……”
“……好。”
夙子翌的神智开始渐渐不清,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他唯一的感知就是怀中的小夭。他这辈子唯一的牵挂。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光线被黑暗吞噬——
“天黑了,我们回家吧”
“……好……闺女,我们回家。”
【“爹,你会不会丢下我?”
“不会啊~”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爹爹啊,我答应你,以后,都会做个好父亲。”】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提壶把盏焙新茗
当岚卿找到陶小夭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无月亦无风,空气中流动着骇人的血腥味。她紧紧抱着他,一动不动的跪坐在那里。花瓣上染满了已经凝固发紫的血渍。
岚卿要把小夭和怀里的夙子翌分开。
她喉咙中发出呛咳的声音,使劲挣脱开岚卿的双手,死死怀抱着已经冰冷僵硬的夙子翌的尸身不放。周围摆着下午时他买给她的礼物,它们很安静的呆在那里,仿佛还弥留着夙子翌指尖的香味。
没有眼泪,没有思维。陶小夭的魂魄似是被狠狠的抽离,余下的只有刻骨铭心的伤痛。
岚卿再次尝试,陶小夭喉咙中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声,用力再次推开他,不让他碰他,然后更加紧的将他拥在自己的怀中,眼神是极端的执狂。
就这样,陶小夭一夜未合眼,呆滞的望着远方。岚卿陪在她的身边,不说话,在她身旁陪着她,和他。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耀天空的时候,岚卿伸出他骨节分明的十指,陶小夭疲惫的抬起头。
“丫头,跟师父回家吧,带上你爹爹,好不好?”
陶小夭更高的仰起头,看到他那一向绷紧的面部线条陡然凄凉。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上流了下来。
“……师父。”
古华派放眼望去,满目缟素。夙子翌躺在上好的楠木棺材里,面部很平静,像是睡了去而已。
灵堂的屋檐挂着白色的灯笼,白绫随着化不开的浓烟漫天飞扬,惨白的“奠”字在阴霾的午后透出寒意。淡淡燃起的纸烛之气,令沉寂的灵堂显得更加压抑。
紫檀灵案上,“夙子翌”三字刻在灵牌之上。一名古华男弟子声音略带喑哑哽咽的念着他的生平事迹。陶小夭以他长女之名披麻戴孝,跪在他的灵柩前。
夙子翌,道号云梦子,即人生不过大梦一场。生于煕照二年,古华平南县人。二十二岁时以其精湛剑术技压群芳,拜在古华掌门龙胤门下。二十三岁时同三位同门师兄弟阻挡妖界大军来袭,镇守人间。三十五岁时被封为古华长老,人称‘酒圣。’……
享年一百二十六岁。膝下只有一名义女,一生无酒不欢,不喜束缚,桀骜不羁,性度恢廓,然心系苍生,锄强扶弱,受天下百姓爱戴。
陶小夭安静的听着,她忽然有些愧疚。这些事情她一无所知,她从未好好的去了解过他的过去。他曾经对她来讲是这样熟悉,如今却已渐行渐远。
恍如隔世的寂静啊……
那天陶小夭忽然发现,岚卿的眼神中流露出沧桑,仿佛他已经老去。
她以为看惯生死离别的他不会为此伤感,但她错了。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都是些场面的事情,岚卿并未出面,一些繁琐的事情只是由月尧和玄甄去打点。
唯有一个人惹起了陶小夭的注意,那是个长得还算俊美的少年。红色短发像刺猬的刺一样炸在头顶,飞扬的眉宇间有他这个年龄应有的嚣张跋扈与英姿焕发。只是夹带着浓重的哀伤,那周身似乎静静飘摇着仙气。
“你是他的女儿么?”那少年蹲了下来,含笑看着陶小夭。眼神中纠结着繁复的情感。
陶小夭点了点头。
“我叫麒麟,是你父亲的……朋友。他前段日子经常同我饮酒,嘴边上挂的全是你……”说着,他托起掌心,默念咒语,盛开的光芒转瞬即逝后,一个发旧的酒葫芦出现在他的掌心中。
陶小夭惊讶的道:“你怎么……”
麒麟叹息:“这是我唯一能替他找回的东西了,你好好收着吧。”他冲她微笑:“你爹爹他自从有你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幸福起来了。他跟我讲,你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牵挂。”他将酒葫芦翻过一个面,上面清晰的刻着几个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他打开瓶塞,把葫芦嘴附在她的耳边,她茫然的看着他。
良久良久后,她听到葫芦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遭的一切在陶小夭耳边渐渐湮没——她的世界,忽然变得好安静好安静……
酒葫芦里响起低声婉转的歌声:“黑黑的天空低垂,凉凉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她低着头,纤长的睫毛下打出一片阴影,她握紧酒葫芦,仿佛能感知到他的气息。泪水吧嗒一声凋落在酒葫芦上面。
然后——
陶小夭突然大哭了起来!崩溃的哭声响彻在灵堂中——
所有人都回过头去看她——
她听着耳边的歌声,大哭着,声嘶力竭的哭着……她的哭声那么痛,许多人也不禁流下了眼泪。
“记得,来年春天,我还会来看他。”他摸了摸陶小夭头,站起身,苦笑着低喃:“我在天上等你,不见不休。”
他低着头,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滑落。
那夜,她为他守灵。每个钟点她都会起身给他磕头。没有眼泪,情感变得麻木而苍白。世间所有的尘埃都在她的心里沉淀下来,思维完全凝滞。
突然一阵疾风!门‘嘭’的一声被打开!蜡烛熄灭,灵堂中布置的白绸突然千篇一律的向同一方向鼓起震颤着——
忽然从门外飘进缕缕星砂,仿佛星河般,在幻境中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陶小夭看到了一个隐隐散发着冰蓝色光芒的半透明人形,白色华裳的缎带缭绕飞扬在她的周围,她悬浮在夙子翌身体的上方,静静的看着他。
他与她之间,仿佛相隔了一条灿烂的星河。
她凝视着他的眼神变得空洞而忧伤。
“夙子翌,你要记住,你是人,我是神,你要记住你自己的身份,永远不要试图逾越,而我,作为这世界上至尊无双的神,也是不可以爱上一个像你一样的凡人。”她静静的对他说很久以前就说过的那句话。
因为爱情对于神来讲,是耻辱么?
一滴星芒般的泪水落在了夙子翌洁白的容颜上,它闪烁着光芒然后消失不见……
她记得当年年仅二十二岁的夙子翌,意气风发,风流倜傥,举止优雅,背剑立于湖畔。那一年的夙子翌望见了从九天玄女雕像中踏着莲花走出的她,他没有惊慌,没有害怕,没有跪拜,没有恭敬的模样。只是微笑的看着她,眼神中迸发出灿烂滚烫的火花。
他拥有仙身,所以现在的他和当年的他一模一样,只不过眉宇间似乎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沧桑。
她想起了百年前的那天,金水镇的木屋里,她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并将那血淋淋的尸体举在他面前时,他的表情。
是一种至沉至痛的苍白,和无能为力。她看不到他的一点恨。
“我叫夕颜,黄昏而花,凌晨而谢的夕颜。”
现在他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可以唤她颜儿的人了。
终于,她成为了这个世界上至尊无双的神!
“你就是那个杀死他女儿的人么?”陶小夭面无表情的凝望着她,丝毫没有恐惧。“九天玄女娘娘。”她轻微开阖着唇瓣,吐出的几个字充斥着冰寒,她锋利的双眸毫无避讳的同她对视。
九天玄女瞬移到她的面前,空气中星芒般的碎屑漂浮在她的周围。忽地一阵冰冷袭来,那阵气息中没有人的懦弱,胆怯,贪恋,痛恨与欲望……
陶小夭的气场丝毫未减,不知为何她见到她后并无惊讶与惧怕或是敬畏。
九天玄女那眉眼间是贡香燃尽后的苍凉,俯视陶小夭时的眼神忽而闪过一丝怜惜,但只是那么一瞬,就连陶小夭都以为是错觉。此时此刻,九天玄女心中不断涌出的感情,仿佛是人类口中所说的爱。
她心中那突然起伏的波澜令她更加厌恶自己,于是她不断的告诫着自己,她是神,她是神——感情是人类才会有的浊物。
“你怎会知道是我?”
陶小夭冷笑道:“我不知道,只是猜测,因为你看我爹爹的眼神中有一种特别的情感,或许连你也没有发觉吧,因为神——是不可以拥有感情的。这一点,从你创立的思想中就可以看到。”
“没错,”九天玄女闭上双眼:“我确是和他有过一个孩子,并且将她杀死。因为——神是不可以和人拥有爱情并且传宗接代的——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否则我会以你对神的不尊而降天罪于你!”愤怒的声音携带者气流像陶小夭骤然冲去,将她黑色长发吹得飘扬起来。木门疯狂的开合着,发出‘嘭嘭’的拍打声。
她无动于衷。
“你知道么,我曾经问我爹,为什么不去成亲生子,你可知道他如何回答的我?他说——那个人不在了,便不会与尘世间任何人有感情纠葛了!你比我更清楚他所说的那个人是谁!”陶小夭的眼中有晶莹的泪花,因为只要回忆起关于夙子翌的过去,她都会不由自主的哭出来。
“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他都已经死了,请你面对一个死者就真诚一些吧。”
“他临死的前一晚,来找过我。”
陶小夭侧耳凝神听着她的话。
“他知晓自己已时日无多,却不想用这等苟延残喘方式活着,于是他找到我,让我帮他用他的仙身和魂魄转化为生命力,倾注进他的体内,让他有一日的时间可以回到从前。当夕阳消逝无踪之时,便是他魂魄灰飞烟灭之刻。”她平静的叙述着事实,而听着的陶小夭血液却在体内翻腾起来。
他终是不想拖累她……
她努力抑制住泪水,十指紧攥,她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像个弱者一般哭泣。决不允许!
九天玄女居高临下,细长的双眸中散发出的冰冷仿佛是千年深渊的波涛,那声音空灵而悠长。
“知道为何他会认你做女儿么?”
陶小夭静静的凝视着他。
“你就是百年前死于我手下的婴儿转世。”
陶小夭的指骨收紧,咬紧牙关。九天玄女那冷漠的话音软绵绵的飘进她的耳中。
“我竟然还有这么一个身份。”她自嘲的笑道。
“人间将会因你而成炼狱。而你,也会死于你师父之手。”
说着,她挥动流光溢彩的白色广袖,一道白银流光喷薄而出,在罡风中傲然迸散出锐光。刹那间,灵堂中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当她反应过来时,仿佛已经处在海市蜃楼中——
陶小夭无措的在原地旋转,环顾四周。
遥远的天边有一只燃着熊熊烈焰的九尾魔兽,它开始失去理智的攻击人们,房屋坍塌,四处硝烟弥漫,燃着火焰,尸体遍地,血流成河。她看到惊慌失措的人们东奔西逃,她看见一个孩子的母亲为了保护他而生生被落下来的大石头压死!她看见她身旁的一个男人目光呆滞的坐在一具烧焦的尸体旁边,然后发了疯般的向那烈焰中的魔兽狂奔而去——她看见百姓悲痛失声的哭喊着,可偏偏叫天天不应!!
抬头望去——冰蓝色的光芒在那魔兽的心脏部位四散迸发,苍穹顿时亮如白昼。她的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