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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
我们的船往西划,渐渐看到了其他船只。那大都是冲着国师去的信徒或者富豪贵族,所以船都十分华丽,有的甚至有三层高,雕梁画栋,挂着灯笼,歌女弹琴唱曲。
而我们这艘小船只有个乌蓬,连张帘子都没有。水上风大,冰凉刺骨。我一想到此刻封峥正坐在暖暖的厢房里,吃着点心,听着小曲,看着美人。我却在这里喝着西北风,听着夏庭秋鼻音浓重,顿时就怒火中烧。
夏庭秋在那里哀号不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早知道……我当初就该阻止你的。你说你跟过来,又不凿船,到底想干吗?看他们两个卿卿我我,还是想从中插一杆子?”
我没好气,“我就不能来看林海雪景吗?”
夏庭秋裹紧了衣服,缩在船舱里,嘟囔道:“早知道你是这反应,当初我宁可自己去调戏美人,也不说动封峥去了……”
“别闹了。”我拉了拉他,“你过来看看,那船像是官船。”
夏庭秋探头看了看,“是官船。这罗刹湖里,官船也不少,没什么奇怪的。这官船没挂灯,想必也是冲着国师来的。”
我指了指湖上大大小小一、二十艘船,问:“这些都是为了见国师而来的?”
“不奇怪。”夏庭秋说,“每年国师在正法寺里大祭,都有一个下午的时候是来接待普通百姓的,洒圣水赐福。到那时候,整个正法寺里里外外都挤满,少说都上万人。万人空巷啊,这场景你见过?”
“没见过。”我摇头,“听说咱们前国师国祭的时候,也上演过。我爹见过,被深深震撼了。不然我怎么会被送去师父那里学玄学?”
“那你也真够让你爹失望的。”夏庭秋一边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团,一边说,“学了十年,还是这么碌碌无为一个人。走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师妹。”
“你倒是有为啊。”我哼,“那赶快施法,让船自己开啊。”
夏庭秋啼笑皆非,“我要得道,早就成仙了,还用在这里陪着你受罪。”
侍卫忽然道:“郡主,夏公子,可以看到国师的船了。”
我抬头望过去,只见宽广的湖面,数艘画舫游船之中,一艘古朴坚实的两层官船正在水面上缓缓行驶。
我大喜,“赶快追!”
我们的船小又灵活,穿梭在其他的大船之间,行得飞快。我坐在船头,迎着风,看着那国师的官船就近在眼前了。
那艘船在周围一圈华丽的画舫之中,显得特别素雅。船身是红铜色的,用金粉写有一个“官”字。船上窗户半开,也看不清里面的人,船头船尾有数名奴仆侍卫在走动。
我看到一扇窗户里有人影闪过,酷似封峥,吓得急忙一身子一缩。
小船顿时一阵摇晃,夏庭秋抽着鼻子低呼:“我的姑奶奶,求你别乱动了!”
我忙吩咐侍卫:“别划了!再划就太近了。”
侍卫听话地停了下来。
夏庭秋忽然跳起来,“赶快划!快啊!”
“干吗?”我看着他抓船桨。
话音才落,船左侧就撞到了一艘大船上,船身猛地一阵摇晃,别说夏庭秋,连我都一咕噜滚到了船舱里。
还没等我们站稳,船右侧又传来砰地一声。这下船倒是不动了,可两边巨大的阴影也把我们一船三人笼罩了起来。
“难道……”我刚开口,就听喀喇一声从船底传了出来。
我和夏庭秋惊恐地朝脚底看过去。只见在两边大船的挤压下,这小船很快就经受不住,龙骨一根接一根地断裂开来,水很快就渗了进来。
夏庭秋结巴道:“漏漏漏漏,楼水了!”
我也结巴了,“怎怎怎怎,怎么搞的?”
“完了!我就知道!”夏庭秋跳脚。结果他一跳,龙骨又喀喇喀喇断了三根。
我一把拉住他,大吼:“你还嫌船坏得不够快?”
侍卫在船头大喊:“郡主,夏公子,这边船上的人愿意搭我们上去。”
我和夏庭秋同时跳起来要去捂他的嘴。
那侍卫还一脸不解,“这船维持不了多久了,还请郡主和夏公子赶快离船!”
我问夏庭秋:“你哪里找来这么一个愣头青?”
夏庭秋摊手,“又不是我的兵。”
我还要吵架,忽听一声怒吼从天而降:“陆棠雨!”
我吓得脚底打滑,险些落进水里。
夏庭秋倒嗖地一下一改软脚虾的形象,优雅从容地站在了船头,和那人打招呼:“哟,这不是封大人吗?我们真是有缘,在这里相逢了。”
我小心翼翼地抬头望过去,只见封峥的脸色难看得犹如锅底一般,两眼冒火花,简直可以把我烧死。偏偏脚下的船又喀喇响,龙骨又断了一根。
我挤了个笑,说:“巧啊。我和我师兄也来游湖……”
“少废话!”封峥吼道,“还不赶快上来!”
“哦。”已经很近了,我作势要跳过去。
没想偏偏夏庭秋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我,形象全无,大声嚷嚷:“师妹,你不可以丢下下官不管啊!”
我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低声吼道:“你要干吗?”
“帮你呀,傻丫头!”夏庭秋挤了一下眼睛。
我还没回过神来,船已经沉了一大截了,水都淹到船头了,再不走,我们都要做了这罗刹湖里的落汤鸡。
我正考虑是一掌把我这个二师兄扇飞,还是一脚把他踢飞的时候,封峥已经等不耐烦,抽身利落地跳到了我们的小船上。他拎起夏庭秋丢到一边,然后把我的腰一搂,带着我跳到了国师的大官船上。
我们站稳后,夏庭秋也从容潇洒地自己跳到了船上。
船工一见救到了人,立刻呼着号子,船桨齐发,朝着西边驶去了。我回头望,见那艘小船也已经沉得只剩一个乌蓬在水面了。
夏庭秋一脱险,摇身又恢复了正常,浑然忘记了方才的瘟鸡相,把衣服一理,对封峥拱手道:“在下多谢封大人出手相救!”
我也脸上发烫,小声说:“谢谢……”
封峥还有点生气,劈头就问我:“你在搞什么?”
我喃喃道:“就是听说那个什么林海雪山很好看,也想来看看嘛。干嘛?你看得,我就看不得了?”
“没人说你不能看,可你堂堂一个郡主要出行,别说侍女护卫,起码也要寻一艘好船吧?”
我委屈地大叫道:“你当我不想?还不是因为你的国师美人要游湖,这湖边所有的好船都被包了。”
封峥眉头深锁。夏庭秋帮我说:“封大人,的确是这样。您也别责怪郡主了。”
封峥上下打量了一下我,放软了语气,说:“瞧你这身……跟着侍女去换身衣服,我再带你去见国师大人。”
哟,这口气,说得好像国师是你家的人了一样。
我冲封峥的背影吐舌头。
第 39 章
夏庭秋过来道:“能主动来救你上船,还不错嘛。”
“不错个头!”我狠狠道,“他都更生气了!”
“他要不生气,那才糟糕了。”夏庭秋得意洋洋地笑了两声,头也不回地跟着小厮更衣去了。
我被领到一间暖房,两个容貌清秀的侍女跟过来,帮我净脸更衣。这衣服是北辽样式,窄袖斜领,色彩艳丽,镶有狐毛边。
封峥来敲门,侍女打开门请他进来。
我转过身去,笑嘻嘻地对他说:“这衣服比草原上的要精致许多,穿着真暖和。”
封峥看着我,似乎有点走神。半晌没说话。
“不是要带我去见国师的吗?”我提醒他。
“哦,是。”封峥回过神来,“跟我来吧。一会儿礼数不可少,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我跟在他身后翻白眼,“不该说的话我当然不会说,我一惯只说我觉得该说的话。”
封峥领我和夏庭秋走到一扇绘有精美图案的大门前。门缓缓向两边拉开,里面的景致露了出来。
房里里倒没多华丽,只是铺着白毛地毯,放着紫檀木矮几和雪白的软垫,显得格外整洁。几个侍女模样的少女或跪坐或立与一旁,首座上坐着一个白衣白纱的貌美女子,正是国师。
国师见我们来了,微微一笑,气质如莲一般。
她也没站起来,只坐了个手势,道:“郡主,卫大人,幸会。”
她声音不像别的女子那般娇嫩柔媚,反而低沉清澈,听在耳朵里,让人对她多了一分敬畏之心。
我和夏庭秋在白毛地毯上坐了下来。封峥是国师的上宾,他本来坐在国师右首。现在我来了,他就把右首的位置让给了我。
上次在大殿之上,一是紧张,二是隔得远,只看到是个美人。现下靠得这么近,我这才看清了美人的模样。
美人轮廓分明,是地地道道的北辽人的模样。大眼长睫,瞳孔微带绿色,宛如一块墨玉。她肌肤雪白,五官精致如雕琢,就是嘴唇稍微有点薄。不过美人的妆很浓,显得略有点不自然。
夏庭秋喝了几口热茶,开口道谢:“今日多谢国师大人出手搭救,不然我和郡主可就要落入水中了。我们出行仓促,结果闹出这么大一个笑话,让国师见笑了。”
国师美人一笑,满室盈辉。“夏公子不必在意。今天的事本是一桩意外罢了。好在你和郡主都安然无恙。不然贵客在我们北辽土地上有什么闪失,就是我们待客不周了。诸位若有不满之处只管告知我便是。”
夏庭秋笑着将手一抬,“现在有国师如此热情款待,我等受宠若惊,哪里有什么不满。”
国师呵呵笑了两声,并没有接他的话,看着似乎有几分腼腆。
美人又转头问我:“郡主来京都也有几日了,不知道您觉得咱们北辽京都,比之贵国京都如何?”
这还真是个考验人的好问题。我笑盈盈地回答:“贵国京都繁华之处,常常令我思念家乡呢。不过北国楼宇宏伟高大,我还是第一次见,以前只道家里那精致楼阁,就是美的极致了。”
美人眼波流转,呵呵轻笑起来,那一刹那可真是宛如阳光照射琼林玉树一般。
接下来我就没怎么说话了,只听国师美人和封峥、夏庭秋他们交谈。封峥较为沉默寡言,倒是我二师兄在天南地北地胡侃。他本身就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满腹诗书谈吐也不凡,平时同我说话粗鲁了点,可是在外人面前,他一直是标准的风流才子模样。
船行了有一阵,侍女进来说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国师便招待我们吃饭。
国师吃素,饭菜十分清淡,有几味豆腐做得不错,我多吃了几筷子。
国师说:“我平时无事,院子里又种了葡萄,学着酿了点酒。如果诸位不嫌弃,就请品尝一下吧。”
夏庭秋立刻谄媚道:“我们东齐有种酒,叫‘红颜清酿’,就是美貌少女素手酿造的,清醇甘甜,一滴千金。在下想,国师您酿的酒,必定比这清酿酒醇厚幽香百倍有余。”
国师笑笑,“夏公子还没品尝就夸起来了。万一我这酒当不起这份赞美,怎么办?”
“赞美在我,我说当得起,国师您的酒就当得起。”
我小声对封峥说:“你要有我二师兄三分之一的能说会道,你儿女怕都满地跑了吧?”
封峥也小声说:“你要有他三分之一的机敏善变,你也早嫁出去了。”
我说:“那又如何?装出来的,又不是真实的自己。”
“你若不肯妥协,又如何活得愉快?”
“我怎么不愉快了?”
“若愉快,又怎么会天天想着回山里?你能在山里呆上一辈子吗?”
我不耐烦,“你怎么总缠着这个话题不放?我在山里还是在王府里,和你有什么关系?说得好像我嫁不出去,你就必须要捡我这个破烂似的。”
封峥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