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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刚才说什么?”
“我命你让她消失。”
“小人是为王室祈福而存在的。她已经被择选为世子妃,是王室的一员,我怎敢……”
“你刚才说你是为王室祈福而存在?你竟然忘记星宿厅的立场了吗?如果没有我庇护,你认为星宿厅还能存在吗?”
“您现在是要以星宿厅的存废来逼迫小人吗?”
“我有必要逼迫你吗?这是命令!”
“可她是世子妃!”
“不必多虑!并不是让你施杀害世子妃的巫术,而只是更换她们两个女人的命运而已。你只需要忘记被抢夺命运的人会死去的事,就没关系了。”
“但是那个巫术需要的很多道具,仓促间有些……”
“这就是你最后的问题吗?蕴涵恳切的愿望的女人初经经血吧,如果这个己经有了呢?”
“怎,怎么可能……”
“用你的巫术杀了叫做许烟雨的孩子!”
这是让她用尽一生都无法摆脱掉的话,她像当时那样再一次闭上了满是皱纹的眼睛。月不曾放过她,又一次冷冷地质问了。
“小女子再问一次,您是要杀我的人,还是要救我的人?”
“……是要杀您的人……’
“可是如果不是神母,小女子早已化为泥土了。”
张氏笑着.摇了摇头.
“那不算数的。我所做的事情就是夺去你的性命,并且让你成为巫女,只是这样而已。”
“让小女子成为巫女是为了阻止我回家。因为有灵气的身体会连累到家族,所以我不能回去。您这样的决定其实就是保护了我。”
“你可真够单纯的,呵呵呵!”
张氏的干笑充满了整个房间。那笑声阴森森的,有些疹人。张氏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月。
“你知道我为什么宁肯自减寿命,也要把你这没有灵气的小姐变成挡煞巫女吗?”
即便在张氏尖锐的眼神瞪视下,月的表情依旧温和,不为所动。
“挡煞巫女即使和殿下有再深的姻缘,也不能见面。我是为了永远不让你们俩见面才这么做的,好通过这样深深地掩埋我的罪行。”
“但为什么现在又让我们见面呢?”
“这是在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您不是说您会引来脚步的巫术吗?”
“呵呵呵,喝醉了,说什么都做不得数。”
“但是殿下来到温阳的那天,您明明说您打破了围绕那房子的结界。”
张氏再次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她有些吃力地说道:
“你知道这世上最厉害的巫术是什么吗?”
张氏再也笑不出来了。她似乎一下子变得憔悴起来。
“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真情,没有比这更强的巫术了。把殿下和小姐捆在一个地方的.不是什么巫术,而是你们相互思念的赤诚之心所致,这可不是我能做到的。”
月的眼波开始微微地荡漾起来。
“不是的。您让我们相见了。是您救了我。求您告诉我就是这样!”
“我是要杀你的人!是我杀了你!”
雪突然从外面跑进来,她拿出裙子下面藏起来的佩剑,架在张氏的脖子上。但是张氏只是闭着眼睛一动都不动。
“我不是让你说不是吗?那我看到的又是什么?当时挖开坟墓,从棺材中救出小姐的不就是都巫女你吗?”
就算雪亮的剑架在脖子上,张氏也不肯改口。
“我还是不能如你所愿,说你想听的话,对不起。我只是想亲眼确认你的尸体而已,我把三位观象监教授带去,也是为了给他们看你的尸体而骗过去的。顺便还可以当作劳力……”
雪拿着剑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带动着剑身剧震不止,她的喉咙发出了浸满血泪的哽咽:
“你怎么能……你这个披着人皮的……”
“就因为我是披着人皮的禽兽,所以才会做这些事情,有心肝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我知道您在说谎。所以您不要继续折磨你自己了。”
对于烟雨的一片真诚,张氏只是一笑置之。就像烟雨所说的一样,她是在说谎,但这也并不完全都是谎言。虽然现在希望她能活着,但她也确实曾经故意加害过她。
“离宫实施的巫蛊之术,原本会让你在十天内死去的。一般来说都是这样,但是小姐你的命却非常硬,让我的计划出现了变化,因为那时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的姻缘已经连在了一起。不过事情已经到了那一步,所以就只能给你灌下毒药。”
她当时不应该去看烟雨的,看到她的脸之后,计划就再次有了变动,因为以当时这个孩子的面相来看,她仍然是太子妃的命数,这让她更加不能下手,所以当时她未曾递上真正的毒药。张氏默默地看着眼前流着眼泪的烟雨,她现在终于长大成人了。
“我曾经说过要想让你活命,一定要在你吃下药之后半天之内才能挽回,可是大提学没有听从我的话,还是延迟了葬礼。当时人们都聚到了那里,已经无计可施,原本是打算放弃的。但是刚好在那时候,就像奇迹般的,有人给小姐的尸身带来冲击,惊醒了你。
“那个人,就是现在坐在御座上的那一位。所以救你的,让你们相遇的,都不是我,而是殿下。”
张氏用手轻轻推开了雪的剑,就像没事人一样地收拾起了东西。怅然若失的两个人没有了任何反应能力,只能坐在那里看着她动作。明明只是为了明天的四渎祭而准备的行囊,但张氏总微微地觉得有些不安。所有的巫女都已经离开星宿厅,所以这里已经是空空如也了,因此她感到更加没底了。
“我会把婵实留在这里的。”
“你不是想要逃跑吧?”
雪恼怒地质问道,张氏一脸笑容地做出回答:
“你这丫头真是的,如果我想逃跑的话.早都应该跑了。”
张氏虽然是杀人者,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安。反而是月和雪,心里有些惴惴的,想离她远一点。张氏准备好的行李里面只有衣服和布袜子,因此包袱非常小。她把包袱放在一边,把旁边已经磨好墨的砚台拉了过来。张氏突然咬了下自己的指尖,但是几乎没有血流出来。
“该死!现在连血都快干枯了。”
“您还好吗?”
对于月关切的问话,张氏没有任何反应,她转而摸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在那上面刺出了两滴血。鲜血滴落在砚台上面。张氏边把墨和血混合在一起,边说道:
“小姐,我当时并没有向大提学说实话。我可以向他明说那是让你暂时假死的药,但是我骗他说那是毒药。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张氏稍微中断了一下,她把墨放下,拿起了鼠须笔。蘸上混有血的墨水,喃喃自语:
“就像这样,黑色会吞吸所有的颜色。”
这次她把月的手腕拉向前,然后把月的衣袖挽起来,并在洁白的手臂内侧画上了类似圆形结界的奇怪图案。
“这究竟是什么?”
张氏并没有立即回答月的提问。她只是开始回答自己先前说出的问题。
“他是想要除去我们星宿厅的人……我只是想报仇而已。”
“停,停下来吧。”
月已经知道她要说些什么,面如死灰,她无力地向张氏请求着,但是张氏说出口的话,越发狠毒。
“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的罪责感,让他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精神经历了下地狱一样的痛苦,很快就这么离世了。”
“我让你不要再说了!”
雪激愤的声音还是被张氏的话语压了下去。
“所以,杀死小姐父亲的人,也是我。”
月被这样轻描淡写却又鲜血淋漓的话语激昏了头,失控地向张氏扑去。张氏轻轻松松地制住了她纤细的手臂,挥到一边,月的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她的眼泪也在那一瞬间夺眶而出。
张氏依旧一脸淡漠的样子,她的复仇,在现在看来已经成功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满足。
“一天都这么折腾多少次了,还是歇歇吧。小姐你对我而言,有时是世子妃,有时又是大提学的女儿。我救你也不是,杀你也不是。因此我杀过你,也救过你。这种矛盾的心情,到现在依旧是这样的……”
她拿起了行李,径直向房门走去,但走了没几步,她挺直的脊背突然垮了下来,人也无力地滑倒在了地板上。她心情复杂地长叹一声,靠着墙壁望向了遥远的天际,耀眼的阳光让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小姐,即使你除去身上的灵气,摆脱巫女的身份,也还是不能回到家啊。以小姐的性情,是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回到许烟雨这个身份的。”
“您的意思是,还另有隐情是我们不知道的吗?”
“你就当作你错生在了这个混账的世界上吧!”
张氏拖着膝盖慢吞吞地起身,拿那样小小的包袱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根本无法相信,一个人可以在八年时间里如此快速地衰老下去。张氏迈出一步,想了想回头又说道:
“啊,还有一件事。那个符咒在一段时间内最好不要擦掉。”
月仔细看了看画在自己手臂上的小小的符咒。以模糊的圆形为中心,周围有看不懂什么意思的八个字样。因为没有特别的说明,她也无从得知其用途。但这个符咒包裹着她的疑问,仿佛深深地刻进了她的心里。
他们在山里兜兜转转,浪费了不少时间,终于在肃靖门外的邻近野山中,找到了骑马宅邸所属的山,找到山之后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因为山坡小,上面也没有几处坟冢,还都处于比较显眼的地方。在这些坟墓中,有一座比较特殊的坟墓分外扎眼,其上没有石碑,只有床石。而且和管家说的一样,坟墓被繁茂的栾树围绕着。
烟雨的坟墓,让暄想起了与月初次相见时的温阳的住所。那房子所在的山和这坟墓所在的山非常相似。没有石碑,只有床石的坟茔,让他联想起拥有砖瓦屋檐的高高的大门,却又仅仅围着一圈低矮的泥墙的古怪宅第。栾树的样子,也跟当时挂满红布和白布的竹子莫名地有些相像。
暄靠着坟墓,慢慢地坐了下来。他抚摸着爱人的埋骨之处,却只能感觉到冰冷的泥土和冻僵的雪块,乱糟糟的枯草刺得他的掌心微痛。烟雨还在这里沉睡着吗?他的动作越发地轻微温柔,但是他依旧无可抑制地摩挲着这里的每一寸,他用情人私话一样的轻声细语,低低地倾诉道:
“烟雨姑娘,我现在才来看你,真是对不起。我今天来到这里,怕是要惊扰你了,但是我有我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如果你现在还在这里,希望你能原谅我。”
暄开始翻找带过来的工具,这时车内官一瘸一拐地走来,先拿过了镐头。
“这种事情万万不可!让小人来吧……”
“不,这次我一定要亲手做这件事。”
在暄的坚持下,镐头最终还是到了他的手上。镐头高高举起在空中,随后沉沉地落在坟头的封土之上。冻僵的泥土抗拒了镐头的进入。镐头起起落落,将泥土一块块地拔除掉。漆黑的夜慢慢地流淌着,而在此地,暄、题云和车内官面对着冰冷的坟墓,仿佛正在进行一场决斗。
周围好热,有种连心脏都快要烧焦的感觉。烟雨在自己渐渐越来越远的意识中依稀看到了一脸胡须的陌生人在查看自己病情之后摇头的样子。还有父亲怅然若失的表情也看到了,烟雨还看到了满脸伤痛欲绝,以泪洗面的母亲。她想安慰她一下,但是她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完全无法张嘴说出一句话。她也看不到哥哥,她挣扎着想让人去把他叫来,可是她始终张不开口。
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