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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芝便扯着她往外走,又回头叫两个小子,那女人方才骂骂咧咧跟了出去。
郑长利有些害臊,便忙让魏纪进屋,亲自去倒了茶来,才笑道:“今儿个什么风把老爷吹来了!您若有事,找人传一声,我过去便是了,如今来了,到看见这些烦心事,真让小的无地自容。”
魏纪笑道:“家长里短,谁家没有个春夏秋冬,都这样的,你不是孤儿么?这老妇人是谁?“
郑长利忙笑道:“那是我老丈母娘,是个孤寡老太太,我在衙门里头办事,娘子又再街上摆摊补贴家用,两个小儿无人照顾,便将她接了来,她经年的一个人过活,现在和我们住在一起,也是一门心思来与我们筹谋,您别看老太太今儿个撒泼耍赖,却也是个性情中人,只是这邻居实在有些卑劣,也怨不得她老人家生气,要怨只怨我没本事,不能给家人个好住处!”
魏纪听了,抿嘴笑道:“我这里倒有一间现成的宅子,虽小些,但也算是个独门独院的四合,就在府衙后面的胡同里,你要不嫌弃,就带着家人住过去吧!”
“只是这如何使得?”郑长利忙起身作揖道:“常言道,无功不受禄,老爷已经提挈不少,赏了小的一口饭吃,如今连住的地方还要老爷劳心,这如何使得?”
魏纪浅笑道:“这有和使不得的,都不是外人,你若真觉无功不受禄,我这里倒也正有一件事儿要央你去办呢!你且帮我办妥了,那宅子自此之后便是你郑家的了。”
郑长利听了,只笑了一笑,才又道:“老爷今日的来意,不妨直说了罢!若是小的能办,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的。”
魏纪也笑道:“不过是你举手之劳而已,到不了赴汤蹈火那么严重。”
说罢便将自己的计划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郑长利并无二话,点头应允。
从郑长利家中出来,魏纪差小厮将郑长利带到衙门后的宅子里去,又将钥匙交给他,此时郑长利千恩万谢方才去了,魏纪又马不停蹄赶往顺天府后堂。
依他平日观察,此刻梁大人应该换上衣裳,准备往那金安轩去。
他来得正好,梁大人正欲出门,听人通传他来了,便让人快请进来。
魏纪来了,先上前作揖行礼,才又坐了,梁大人只是坐不住,拉住他便要一同前往金安轩,魏纪知他心事,便笑道:“大人好雅兴,前些日子,下官找人写了一首长诗,赠与大人,你看如何?”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
梁大人兴冲冲地接了,不过看了题头两句:
潇湘妃子展欢颜,倾城之姿沉鱼雁。
品香茗雨露滴滴,撰佳肴十指芊芊。
便将那那纸往桌上一扔,苦笑道:“老魏这是何苦来,又乱花钱!”
魏纪不解,上前问道:“此乃才子佳作,但凡人见了,都说好,大人如何不喜欢?可是措辞不妥,我让他再改来!”
“不必了!”梁大人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笑道:“这些诗作俱是流俗之作,人都说,世间女子谁不爱人夸赞,唯独这金娘不慕此道,这等三流马屁诗,她已读过千万,怎么会放在眼里。”
“大人的心意我明白,只是这是何苦来!若大人利用自己职权稍加刁难,只怕她投怀送抱犹恨太迟,何苦如今这样苦苦相求?”魏纪笑道。
那梁大人听了,从椅子上起来,执起手中的折扇,在他肩上敲了一下,笑道:“你们这些生意人,就是太俗,这些风花雪月,闺中情趣的事儿,怎能用强?再说,这金娘经营金安轩数年,背后能不有个大树?得罪得了金娘,只怕得罪不了她背后的那个人!”
魏纪听了,颦眉苦思。
梁大人豁然笑道:“走吧!咱们去喝茶,这远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情。”
魏纪悄然一笑。
不怕时间虚耗,就怕做官的没爱好。
卷一 昔日又复来 41。妥帖
才刚申时一刻,金安轩早已高朋满座,梁大人与魏纪来至马厩,两人下马一路向前走,梁大人便轻推魏纪道:“你看到方才那马厩中的黑色马匹没有?”
魏纪上前两步,回头望了望才道:“并未留意,那马儿有何特别之处?”
梁大人轻笑道:“说你是爆发户不假,这等宝物在眼前都不识!你说你有那么些个钱又有什么用?不都走宝了吗?”
魏纪听了,忙笑道:“这倒不难,大人若是看中了,我这就让小厮去打听,这是谁的牵来的马儿,许他双倍的银子,总会割爱!”说着便命小厮过来。
梁大人回头四顾,只见无人,便才又悄道:“说你没见识,还真是没见识!你可别乱打乱撞,得罪了大人物,让我说给你听吧!此物名汗血宝马,据闻能日行千里,矫健异常,便是流汗也是色如鲜血,难能可贵的是,又是一匹通体黑色的马儿,没有一丝儿杂毛,只是四蹄踏雪,因而更加珍贵,这样的宝物,不说千金难求,即便是你老魏倾家荡产也买了来送我,我也不敢骑它!”
魏纪忙问道:“这可就真奇了,这顺天府中,若梁大人你都不敢骑,还有谁陪敢?”
这话让梁大人更加开心,轻笑道:“老魏啊,你可别逗我开心了,我这府尹虽是一方父母官,但这可是天子脚下,这城中贵胄显赫,皇亲国戚那可如横河星斗,多不胜数,我这府尹算个什么官儿呢!”说罢又故作神秘地拉近他,小声道:“实话跟你说了吧!这顺天府中共有两匹这样的汗血宝马,也都是黑色的,也都是四蹄踏雪。”
“喔?”魏纪看他,忙问道:“这二匹马儿都是谁在骑?”
“这其一。”梁大人伸出一根食指,轻声道:“便是如今的工部尚书,官拜二品,青词宰相严阁揆之子小阁老严世藩。”
语出惊人,魏纪瞪大了眼睛,口中忙道:“果然来头不小,富贵非常,若不是大人今日提醒,只怕下官已经冒犯小阁老威严了。”
见他这般模样,梁大人不免嗤笑道:“看你这点儿见识,才听到是他就吓成这个样子,再听另一个只怕要吓破胆子了!”
魏纪忙上前看他。
只见梁大人并不明说,只将自己随身的一块儿汉白玉佩举起,在他面前晃了晃。
魏纪忙赔笑道:“我的大人,不是不知道我一个郎中,如何看得懂这个,你爽性儿告诉了我吧!也省得我费思量。”
“此人名讳,不便在这种地方提起,恐防隔墙有耳。咱们姑且当做闲话一回,也不去细究了吧,吃茶要紧!”说着便往楼下雅间去了。
魏纪拉住他,忙道:“大人······”
“老魏,说过你多少次,在这里不要叫我大人,叫我梁大爷便可!”梁大人面露不悦,轻声斥道。
魏纪忙有赔笑改口:“梁大爷楼上请!我已命人预备下了香茶,便在二楼杏芳厅中。”
梁大人转怒为喜,口中却怨道:“咱们只是喝茶,并不吃饭,上二楼做什么!老魏你就是太浮夸,以后要注意了,万不可再如此铺陈。”
要知道,上这儿的二楼,是不会下了几百两银子花费的。
魏纪忙点头应是,一面引路让梁大人上楼。
方走到杏芳厅门口,便听得两个女子在里头正说话呢!梁大人也没有听真,便对魏纪喝道:“老魏你这是做什么?快让这些粉头儿都出去,咱们好好坐着说会儿话,你知我素来最不爱这个,今儿个偏偏又弄这个!赶紧撤了。”
魏纪才又笑道:“大爷稍安勿躁,且先进去看看再说。”
梁大人不悦,推门进去,只见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女子坐在桌前,柳眉杏眼,顾盼生姿,分外精神,举手投足,仪态万千,动则如娇柳迎风,静则如皓月影水,青丝温柔,鬓影飘香。
梁大人仍在恍惚间,只见女子搀扶身边白发老妇走至二人面前。
那老妇身穿紫色袍子,头戴孔雀金线抹额,鬓上簪着一朵大红牡丹,颇有些鹤发童颜之势。
两人上前作福致谢,对象却不是梁大人而是魏纪。
女子轻声道:“魏太医积福行善,功德圆满,家母四十年痼疾竟一朝痊愈,再造之恩金娘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原来此女子正是金安轩的老板娘寡妇金娘,她手中扶着的,真是她亡夫的老母亲,前些日子老夫人旧疾发作,险些命丧黄泉,是魏纪救回。
梁大人并不知魏纪与金娘有此渊源,但一听金娘的话,心中也明白,便笑而不语。
魏纪忙还礼不迭,对金娘笑道:“夫人万不可说这样话,救死扶伤,原是做大夫的义不容辞之事,本不应有所求,但今日却也不惭了,素闻听得夫人才艺过人,今日再次会见贵客,香茗盛情,却仍不足,唯有劳夫人为我们弹唱一曲以求圆满,不知可否?”
金娘忙点头道:“这无不可!”
魏纪又笑指身边的梁大人道:“我的贵客梁大爷,也是个深谙音律之人,夫人若又兴致,可与大爷论琴说曲儿,岂不自在?”
这话正中了梁大人下怀,摩拳擦掌难言心中激荡。
金娘只浅浅一笑:“只怕小女子才疏学浅,与梁大爷云泥有别,坏了贵客的兴致。”
梁大人又谦词了一回,金娘便命人台上琴桌,搬来古琴,放置在前堂之上,又命人焚香,拉下青色纱帐,只听得一阵琴音从里面传来,果然有如天籁绕梁。
梁大人望着若隐若现的纱帐,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曲终人散,金娘只托辞有贵客找便去了。
梁大人心中虽不愿,但想到楼下那匹汗血宝马,便也就不再阻拦,目送金娘出去,才回头看魏纪,点头笑道:“老魏,你既了我一个心愿,有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魏纪上前笑道:“果然瞒不过大人!下官确有一事相求。”
直至酉时三刻,二人酒足饭饱,方才散了,梁大人只听却不说,只谈风月却绝口不提林铭的事儿,待魏纪送入门口之时,才对他道:“明日一早,开堂审理林铭杀人一案。”
卷一 昔日又复来 42。命运
这里魏纪将所有事情打点齐备,又找人知会狱中的林铭。
第二日,梁大人果然升堂审案。
林铭知道事情已经妥当,便一口咬定自己当时手中只拿着一柄折扇,那厮死皮赖脸往自己身上撞,自己一个躲闪,没有撞到自己,却正撞到了他身后的墙柱上,登时便血流如注,倒地不起便一命呜呼了。
那郑长利又出庭作证,只说那死尸身体上除了头顶上有个伤口而外,并无其他伤痕,怀疑为撞柱而亡,一时间梁大人听罢,便在台上敲着惊堂木大喝:“为何当日所说与今日说辞相悖?”
林铭听罢,便忙道:“那日入了大狱,便怕严刑拷打,皮肉受苦,故不敢说实话!”
梁大人便宣布死者乃是意外而亡,林铭当堂释放,并酌情考虑死者上有一个七旬老母,只判定林铭赔偿二十两银子以作抚恤。
林铭历来不心疼银子,听到不过二十两便将事情给了了,自是暗暗欢喜不已,叩谢不已自不必说,只是那死者老母一直哭诉,为何当日验出伤来说全身是上,上了堂之后,反倒成了只有一个伤口,心中亦是不服,思虑要再告,又有熟人相劝,你一个孤寡老人家,家中也算是又几亩薄田,好好养个老儿,不要再这事情上鸡蛋碰了石头,做官的财雄势大,你一个平民百姓,如何惹得起这些人,要怪就怪你那个短命的儿子不成气候吧!
虽说众人苦劝,老妇仍是不服,每日只在家中长吁短叹,变卖田产,只待再告,众人见苦劝无法,也都只得作罢,谁想这老妇气急攻心,夜间竟心如刀绞,命人找了大夫来瞧,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