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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再发银子,只是由买办买了送入府中,各房按月发放,多少自调,因而母亲不会再有任何银两,如今手中的二百两,细细一算,竟然是母亲柳氏省吃俭用一辈子的积蓄!
看那一个小小的包,又想到母亲一生坎坷悲伤,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句“打死莫为妾”的遗训,可见母亲心有不甘,如此更是一夜辗转难眠,泪流不止,至天明方才幽幽睡去,眼角仍旧挂着泪滴。
奶娘见她愁苦,也跟着发愁,夜里也是不能眠的,唯有起来,将那《楞严咒》念了不知多少遍。唯有紫菱不谙世事,睡得香甜,也是不时梦哭。
再说那云夫人心中亦是失望,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做了那么多事,如今却只得一场空,且也在屋内生气,赵嬷嬷知她的性子,气头上谁若再劝,未必能消停,只怕是火上浇油,更烧得旺,因而忙找了个托词,往林敖屋中来了。
婆子们见了她,忙引进去。
只见牛玉姗正坐在床沿上,与一个老妈子说笑。
那老妈子态度傲慢,只不理她。
赵嬷嬷瞥了一眼,自然不放在眼中,这老妈子并不是林府中人,自是不知道她的厉害,再说这牛玉姗将来也是管事的,因而必要给她几分薄面,便不再看那老妈子,躬身道万福,才笑道:“大奶奶安。”
牛玉姗见了,忙让她坐,她也不坐,本是想套近乎,套些个口气,也无甚要紧事,见牛玉姗有客,便不好多留,只道:“那几日的用度已开了单子,尚有一些小数正算呢!过来问问奶奶,可有何安排。”
这牛玉姗忙笑:“嬷嬷做事历来清楚,我也是头一遭办这事,不得要领,如今得了嬷嬷协助,已是好,嬷嬷且将单子拿来,我这里着紫霞清点,稍后便呈给太太看!”
赵嬷嬷心中冷笑,嘴上说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那么客气,暗地里却不知将一根丝线都算得一清二楚,这牛玉姗却不比云夫人,专在这小事上下功夫,你精明我也不笨,只是账面上的东西,你也未必看得出什么!主子奴才如出一辙,那紫霞想要看出端倪,再过些年头吧!便笑着应了。
正要出门,却被牛玉姗喊着:“嬷嬷,我这里正要去太太屋里,可巧你就来,借问一声,太太如今可得闲?”
听了这话,赵嬷嬷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趾高气昂的老妈子,又看牛玉姗,笑道:“太太在屋子里小憩,也有半个时辰了,此刻也该起来了!”
“那就好!”牛玉姗笑着看那个老妈子,道:“你且先回去,有了信儿我再命人找了你来!”
那老妈子毕恭毕敬退出去。
眼见牛玉姗满脸笑意往云夫人屋里去,赵嬷嬷冷笑,如今她正在气头上,那油头上的火星,让你点去!
且说这牛玉姗兴冲冲往云夫人屋里来,只见小丫头们都在廊下闲话,见了她来,忙问安请好,又往里通报说,大奶奶来了。
云夫人还躺在床上,见她来了,方才起来,套上衣裳,也没甚精神。
牛玉姗本要开口,却见云夫人这样,方才打住了嘴角的话,笑问:“娘,您可是身上不好,我前几日已拖人找了家医,今儿就传他进来给您瞧瞧。”
“不必了。”云夫人有气无力地回答,只懒懒的靠在贵妃椅上,一个小丫头忙拿了薄被来盖上,她才又问:“前面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着人拟算度用单子,这几日便可完,时是再让娘过目。”牛玉姗轻声回答。
“如今敖儿已是二品镇国,外头的事,他会同外祖父及舅父商议,这屋里头的事,就全都交给你了,我已上了年纪,这些事不再管了!你素日办事,几时有过让我挑的?”
牛玉姗听了,心下得意,却谦卑一笑。
“只是一点。”云夫人转了话,又道:“如今你与敖儿成亲已有三年,只是膝下无子,我亦知道你的心意,正想将你身边的紫霞给了他,如今只是这样,要为你爹守孝三年,必是不好明着开了脸放在屋里的,就索性先说明了罢!让她先委屈着做个通房大丫头,待守孝期满了再计!紫霞那丫头性子好,模样也好没有挑的,做了通房,亦不用听了那闲言碎语。”
牛玉姗听了忙道好:“料她也不会有话说。”
云夫人且闭上眼睛,传入她耳朵里的那些荒诞,也都过了吧!毕竟自家的儿子,自己不包着,难道还巴巴往外说去?只道是他看中了紫霞就给了他,免得外头再寻去!这牛玉姗是中书省正五品员外郎牛晋之女,这牛晋为人耿直,人都暗中称她“牛筋”,不想养个女儿便是八面玲珑,懂得察言观色。
如今见她也无甚话说,心中自是安了,便笑道:“为娘的,只巴望着你们好,如今后好好过日子去!”
牛玉姗心中想的却并不是这个,男人皆三妻四妾不足为奇,她甚觉欢喜,这紫霞是自小跟着着自个儿的丫头,心里只有自己,如今做了通房,更会竭力办事,这自不必说,也免去了与那陌生女子相处的难处,她正庆幸,如今只是还有一件事,便看了云夫人高兴起来,便才试探着问道:“娘,我娘家有门亲戚,近来有些烦恼。”
云夫人听了,轻笑一声,便问:“你且说说吧!”
牛玉姗见云夫人未一口回绝,心中欢喜,忙上前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说我娘家有门亲戚,在这京城中却也是个大户,姓魏,如今正经营着一个大药房满福堂的便是。”
卷一 昔日又复来 26。烦事
这满福堂是顺天府中第一的药房,云夫人也素有耳闻,与那魏纪也有过一面之缘,前些年娘家母亲发病症,请便了太医却仍不见好,竟是一个婆子说这魏纪医术了得,便请了来,两副药便断了根,至今没再犯过,她那是回家省亲,有缘正看到那“魏神医”一面,只觉那人稳重,四方脸儿看着可靠,当下父亲高兴,赏了十两银子。
她便问:“可是那大名鼎鼎的‘魏神医’?”
“正是!”牛玉姗见云夫人还有些印象,忙笑道:“我这远房的伯父要说,按华佗在世、扁鹊再生也不为过,这些年来,有些年纪有些名望,做人也厚道些,福缘不浅,满福堂现在已有数十大夫坐诊,他那儿子名叫魏书谣的,传承了他的衣钵,也是一代名医,在满福堂中掌管事务,魏家这些年也置办了些薄田,买了园子丫头什么的,生活富庶,与我娘家父亲私交甚笃,常聊之中,总是露出遗憾,虽是生活富庶,却无奈只能着布衣。”
云夫人这才听出了些许端倪,冷冷一笑,症结原在此处。
牛玉姗说到这里,又看了云夫人一眼,便笑道:“娘,这魏老爷前日托人过来对我说,想请您帮个小忙。”
云夫人听了,只摆弄手中的玉雕玩意儿,手指梳理着上面系着的五色丝绦,并不回答,只静静听着。
牛玉姗度其脸色,又道:“魏老爷听闻我们外祖父与如今太医院使司大人最为和契,只求娘您打发一封书信去,先请外祖父大人通那司大人提了这事,魏老爷这番便可毛遂自荐。”
“你外祖父与司大人私交不错确是不假,但你也需知道,这公事上头的事情,若是编制已满,私交再好也说不上话的!”云夫人浅笑。
牛玉姗忙又道:“这魏老爷已打发人探过的,太医院中御医共是十个编制,如今已有一人告老,缺了一名,听闻这两日司大人也正物色人选。”
云夫人暗想,这魏纪倒是个精明人物,这样事情都已探听明白了,只怕是早已做了万全之备,缺的唯独是那条通道。
这魏纪虽然在府中治好了老太太,但父亲素来只喜与朝中人交道,只怕嫌弃魏纪是个市侩商人,恐这些年也未有交往,否则,魏纪也不需如此大费周折,找了自己来,父亲甚为不屑于这些人为伍,如今自己却打发书信去相求,只怕是会被父兄埋怨,便笑着摇摇头。
这牛玉姗看了,连忙笑道:“魏老爷心意,若是娘能帮这忙,万不说来时当牛做马,今世也会效犬马之劳!他也明白,虽是私交甚好,但太太也须得求人,便是花费多少他都使得,另外奉给娘您五千两银子。”
云夫人笑谈:“这事倒是不大,只不过如今我不太理这些事,回了那魏老爷吧!我这里虚耗时日的人,无力帮忙。”
见云夫人如此说,牛玉姗灵机一动,才又道:“我这里就去回了魏老爷,我们林府家大院大,平日里娘您什么没见过,万不说这这是五千两银子,便是五万两,您此刻也拿得出来,只是若一口回了他,倒像是咱们府中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老爷在的时候还好些,如今只剩我们孤儿寡母,让人说了,岂不是离了老爷,我们都只是剩干瞪眼了吗?”
一语击中了云夫人的软肋,这云夫人争强好胜,最恨听这些话,不经激,一激便开口应道:“让他今日便将五千两银子送过来,跟他说了,五千两银子只是用来打发跑腿的小厮们,让他们赚几个辛苦钱,我便是一份钱也不要他的,既然是亲戚一场,岂有不帮忙的道理?你让他宽座了,我既是应了他,便自然会帮他办妥。”
说罢便从椅子上起来,穿上鞋子,往书桌边去。
牛玉姗见状,立刻笑容满面,口中笑答:“是!”忙跟了在后面,往砚台中倒水,轻轻研磨,云夫人即刻休书一封,连夜命人送往云府中去了。
无巧不成书,话说那司大人正在云府中,与云家父子吃酒,那小厮进去了,便将书信递与云清鸿。云清鸿看过之后,便顺口与司大人提起,恰好这司大人也听过“魏神医”的大名,又见其得到云清鸿举荐,自是欢喜,当场将此事落了定。
云清鸿又将事情始末休书告知云夫人,云夫人差人将事情传给了牛玉姗,不出两日,这一介草民,竟摇身一变,成了太医院的御医,十品顶戴,虽不是个甚大官,也许鞍前马后去看诊,但也算偿了魏纪为官的心愿,自此魏家众人可以衣锦。
五千两银子不日便送到了云夫人手中。
得了这体己,云夫人自然也是高兴,扫了先前的阴霾,虽仍旧忧心林齐的事情,却只是在林敖夫妇面前止口不提,一娘生两儿,自然不可能事事公平,那林齐自小便合她心意,再说如今林敖夫妻已经有成,自是不必再劳她操心的,所以一颗心全系在那林齐身上,于是悄悄将着五千两的体己命人购置了一个宅子,几亩薄田,真是打算留给林齐。
这事自然是不能让林敖夫妇知道的。
只是悄悄收了房契地契,待林齐分家出去之后方拿出来。
刚收好东西,只听到惠姨娘嚎啕大哭着赶进来。
不是输了银子,就是宝贝儿子铭哥儿闹了事。
猜得不出分毫。
一进门,惠姨娘便望着云夫人,脸上尽是悲凄,哭道:“姐姐,我那个不争气不开眼儿的小畜生!”
“好了,慢慢说。”云夫人看她这样,只觉烦躁无比,自己生养了两个儿子,全加起来却未曾有在林铭身上费的心力多。
惠姨娘见云夫人脸色不变,便只事情已成了八分,于是忙说:“这孽子方才在天香楼中喝酒闹事,被顺天府的捕快给拿了,随身小厮也一并抓了,倒是那老板差人来说。”
“这事不大,让景旭带些钱去,悄悄赎回来不就是了,无非是使些银子的事!你只该严加管教,这大孝里头,他纵欲贪欢,别人不知倒好,若知了告他去,谁都帮不得他!”
“这次只怕是单使银子也不成了。”惠姨娘怯怯,话还没说完。
卷一 昔日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