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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vian一边做事一边喃喃:“这时候如果有碗白粥吃,我宁可少活十年。”
她不说还好,一说颖隽更觉胃痛难忍。白炽灯亮如白昼,从堆积如山的数据中抬起头来,都好似没有回过神来。宋朗已经说:“我知道有家粥品店,这个时候还可以送外卖。”
只差没有全场欢呼,等粥送来了一看,软糯香甜,食指大动,所有人全抛下数据去吃粥。宋朗似是随意,将一份元藿瘦肉粥递到她面前:“方小姐。”
颖隽很客气的道谢。
“我要的八宝粥呢?”Vivian把盖子都揭开来:“八宝粥快出来!”因为年轻,这样的举止并不显得轻浮,反倒活泼。正当好的年华,熬夜到现在眼角连丝细纹都没有。颖隽想,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肯定早成了大熊猫,顶着两只黑眼圈在做事。
有人找到了八宝粥,递给了Vivian,颖隽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她的笑声:“呀,宋师兄你也吃八宝粥?”声调愉悦,似乎是什么意外的惊喜。
勺子里的元藿细嚼有苦味,颖隽一口口咽下去。
这个项目没有做完,颖隽就因为胃出血住进了医院,万丈雄心也挡不住病来如山倒。下属和同事们来医院看她,都觉得无限惋惜,这个IPO项目当初是她一力争取下来,这一病,算是全都拱手让给了宋朗。〃
她躺在病床上,还能跟同事们开玩笑:“这次是真的累到吐血了。”
有人告诉她,Vivian和宋朗去东京出差了,所以没能来看她。
颖隽面不改色,淡然将话题扯到别处。
在医院要住两周,所有的电话和电邮终于不用回覆,再不必半夜三更被火烧眉毛的急召,告之哪个关键数据有误。
颖隽休了入行以来史无前例的大假,每天吊完了点滴就躺在病床上玩PSP。玩来玩去她只会玩老套的祖玛,成串的弹子像是五颜六色的珍珠项链,有时候机缘巧合,整条珠链都会消失在碰撞中。+ y; L& M。 x7 ?& d
渐渐麻木,病房里的时间仿佛凝固,只有手中游戏机发出砰砰砰的声音,黄昏的时候她终于打到通关,原来也不过如此。
只是没想到宋朗回来后会独自到医院来看她,拎着花篮,还特意买了一份元藿瘦肉粥。她像招待其它同事一样招待他,客气地削水果请他吃。苹果皮在指下渐渐旋出细长的圈儿,两个人却都是沉默无言,大约她的疏远令他也觉得无趣。
他走后,她打开那份粥,气息微苦,她从来不爱咸粥,他只怕早就已经忘了。
她把粥放到一旁。
护士进来给她量体温,看到粥后倒赞了一声:“咦,元藿粥?这个最养胃了,你的病就该多吃点这个。”
一瞬间颖隽有些不知所以的震动,加班那晚,白炽灯下他的手指修长,从外卖的袋子里挑出那碗来给她。明明知道她并不爱这个,可是他也知道她从大学就有胃疼的毛病。
元藿细嚼有苦味,虽然粥已经快凉了,但颖隽一口口咽下去。
重新上班正好遇上跟Sponsor开会,Vivian抱着本本哀叹:“我宁可做两个审计项目也不愿意同Sponsor打交道。”
宋朗并没有说话,颖隽觉得他瘦了一些,神色显得憔悴,她不在的时候整队人马都由他带领,跋山涉水千难万险,难为他扛下来。项目做到最后人人都是这般歇斯底里,恨不得明天Sponsor就可以签字好将这烫手山芋推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加班宵夜吃粥已经成了传统,照例有人打电话叫外卖。Vivian捧了一碗八宝粥递给她:“方师姐你尝尝这个。”
颖隽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宋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想吃八宝粥,这个给我吧。
Vivian立刻重色轻友的把粥转递给了宋朗。颖隽没有作声,屏幕上MSN上宋朗的头像是灰的,签名却是不知所云的一句话:“上海已经是夏天。”
上海已经是夏天?
季节邅递,写字楼里却永远由中央空调控制为23℃,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亮得日夜不分,颖隽永远穿裙子,披件薄薄的开司米外套。外面是什么季节,她早就不知道。
她回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宋朗,他正在专心致意的讲电话。这家粥品店的勺子非常别致,并不是那种常见的一次性塑料勺,而是竹子剜成的竹勺,打磨得十分光滑,握在手里仿佛触手生凉。
大学时代他经常在操场上等她,那时候她就喜欢西门外的八宝粥,他拿饭盒买了,大冷天一路急跑,她坐在看台上吃到的时候,通常还是微烫的。那时候他们有一对竹勺,一模一样,勺柄上画着憨头憨脑的熊猫,是暑假一起去青城山的时候买的。
她想了想,把自己MSN上的签名改成了“元藿其实挺好吃。”
宋朗仍是离线状态,可是没过一会儿,他的签名竟然改成了:“胃病不宜吃甜粥。”
没想到他竟然在线,也没想到他会特意解释,她有一点窘,也有一点乐,就像小时候和小伙伴住在一栋单元楼里偏还要打电话,而现在明明近在咫尺,却借着MSN的签名来遥遥相对。她抬起头来,他正好转过脸来,对她微笑。
从那天起颖隽更加留意,常常看看他的签名。忙起来昏天暗地,她的签名是“越战越勇”,而他把自己的签名改成“无往不胜”,这八个字配在一起令人精神抖擞,幸好谁都没发现他俩的小秘密
两位Sponsor签字的那天正好是宋朗的生日,大家借机起哄要宋朗请客,连Partner都跟着凑热闹,宋朗自然爽快答允。
项目算是圆满结束,每个人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彻底放松。自助餐果然吃得很饱,席间Vivian半开玩笑般向Partner要求休假,被Partner慢条斯理的驳回,马来西亚老头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中国字:“结婚,可以,生小孩,可以,生病,可以,休息,不可以。”
Vivian却转过脸来,望着颖隽,乐呵呵的学着Partner的语气:“结婚,可以!生小孩,可以!越战,越勇,无往,不胜!”
众人哄然大笑起来,Vivian再也绷不住乐:“师姐你连我都瞒着,太没义气了,大家早都说好了,这次一定要让你和宋师兄请客!”
没想到那点小秘密全被大家看在眼里。
颖隽喝了一点点红酒,不知为什么却有了薄醺的醉意,双颊发热,竟然有点心虚的不敢反驳。也许动过一次手术后,她的胃终于开始吸收酒精。
吃完自助餐出来,天早就黑了,这城市夜色最美,琼楼玉宇,灯光璀璨。颖隽立在街边等计程车,没想到宋朗从地下停车场开车上来,就停在她身旁。
两个人在路上都没有说话,仿佛语言已然多余。
他一直将她送到楼下,最后才对她说:“有样东西一直忘了给你。”
她心里一跳,他唇角弯弯,摊开掌心。
洁白的珍珠躺在他偌大的手掌中,浑圆饱满,正是上次项链断掉后,怎么也没找到的那颗。
她轻轻的“啊”了一声。
他笑得有点腼腆,仿佛那个大学时代在操场上等她的大男生,数载光阴,流年轻浅,重新又站在了她眼前,让人恍惚而迷离。她听见他说:“后来我又回去电梯找了一次,最后终于在地毯缝里找着了。”
一瞬间她几乎不知所措,想了半晌却问了他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上海已经是夏天,你很久之前的签名,那是什么意思?”
他怔了怔,最后笑:“这城市的春天特别短,我以为春天已经过去了。”
爱情何尝不是如此,稍纵即逝。
幸好还有机会再来一次。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你想休假吗?”
“嗯?”
他说:“我想休假了。”
颖隽微笑。
为什么不呢?
西瓜子和东京塔
章畅说分手的时候,韩多多气得浑身发抖:“把西瓜子给我,我马上走!”
韩多多生平第二次失恋,上一次还是在高中的时候。暗恋比自己高一届的帅哥学长,鼓起勇气向对方告白,结果学长说:“我们年纪都还小,学习第一。
这位帅哥学长后来直接去了美国读书,多少年后韩多多想起他来还觉得是五月杨梅刚上市时的滋味,酸是酸得来,甜是甜得来。
韩多多是乖囡囡,帅哥学长说了学习第一她就真的一心向学,大学时代父母说不要在学校谈恋爱,现在的男生哪里靠得住毕业肯定要分手,韩多多就真的没有在大学谈恋爱。等读完了小硕踏出校门回头一看,二十余年的感情竟然寒怆的只有一个高中学长,而且还是单恋。
进了公司虽然是女少男多,但韩多多性格并不活泼,除了做事勤奋没有别的优点,她是踏实的工科女生,从本科到直研做惯了项目和实验,上司交待下来的事,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完成。公司把她招进来本来是做高工的助理——当时那位高工还有点不乐意,女孩子娇滴滴,哪能那么如意地随意使唤。结果没一年功夫,那位高工就处处离不开韩多多,最后临跳槽还想鼓动韩多多一起,被韩多多婉言谢绝。韩多多父母给她付首付买的那套小公寓房离公司很近,步行只要十分钟,韩多多就爱早晨赖床多睡一会儿,要是上下班得跋涉半个市区换两次地铁线,哪怕拿再高的薪水,韩多多也觉得没有幸福感。
韩多多没有跳槽却升了职,技术总监的秘书回家去生危机宝宝了,HR经理于是列了一个名单给总监,被总监一笔否决,亲自指定了韩多多。从此韩多多从二十三楼的格子间,一下子跳到了二十五楼的风水宝地。
韩多多爱二十五楼,因为这里是公司高层的办公区,茶水间里的红茶是汀布拉,洗手间的洗手液是L'occitane,连从走廓的窗子随意望出去,都是这城市最幽静的旧建筑。高大的法国梧桐隔开一幢幢别墅,俯瞰仍可想见当初的繁华,数十载沉淀下来,从金粉黯淡里生出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韩多多虽然一直念工科,骨子里却有着小女人特有的执着和细腻,文秘工作也被她做得如项目管理一般井井有条,再加上技术上她本身就是科班,大得总监的赞誉。二十五楼的忙是水飞河静,韩多多跟着技术总监成天不是开会就是出差,更没了功夫谈恋爱。
韩多多能和章畅认识,多亏了西瓜子,西瓜子是韩多多养的哈士奇。韩多多升职后忙碌不少,回家通常都在晚上九点以后,幸好住得近。韩多多一般当成散步走回家,然后再带西瓜子下楼遛达。有天韩多多一个没留意,刚出楼栋就被它挣脱了绳子,西瓜子狂奔而去,一头就撞在了章畅腿上。
韩多多回家后就摘了隐性眼镜,小区的路灯光线并不亮,她眼里的章畅就是个很高很大的黑影,就算戴了隐性眼镜韩多多也不认识章畅,她看这人差点没被西瓜子撞个趔趄,然后西瓜子已经扑上去,没头没脑兴高采烈的舔了章畅一身的口水。
韩多多连声呵斥也叫不住西瓜子,西瓜子无限亲热伸着舌头仍旧扒在章畅的西服下摆上,最后韩多多挺窘迫的对着章畅笑:“我赔您干洗费吧。”
章畅只觉得这女孩子挺有意思,一脉斯斯文文的样子却偏偏养条哈士奇这样的雪橇犬。
“没事,都是邻居没必要见外,再说我也挺喜欢狗的。”
章畅是挺喜欢狗,他自己也养了一条拉布拉多,名字叫“东京塔”,倒是和韩多多的西瓜子相映成趣。后来韩多多遛狗的时候又好几次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