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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那群人干嘛,又要跪来跪去的。”
完颜康这会只能苦笑了,想起方才从客栈回来时,华筝半笑半讽道,“你跪得倒真熟练。”看她眉眼,似是漫不经心的嘲讽,隐隐却有些怒其不争的情绪在里面,便知华筝是看见他对杨铁心郑重跪拜一事觉得刺目。他早已看开,也知华筝对下跪极为抵触,无奈自嘲道,“天地君亲师,谁敢不拜?熟练倒也说对了,节礼上觐见皇上,还有王爷王妃,都是要大礼的,这还没算上丘处机和梅超风,我那可是双份的师父礼。”
华筝撇嘴道,“那我怎么就不用?你就是不肯学我,抛开一切逍遥自在,你看我用得着跪哪个?”
完颜康并不否认,心底里有几分是一直羡慕她的。然而逍遥自在,天不羁来地不拘,又谈何容易?草原上早年的生存艰苦,方才换来华筝几分自在,而他从小的锦衣玉食,严父良师,自然伴随着种种繁文缛节,又岂是能说抛开就抛开的?于是笑道,“切,德行。蒙古现在还没什么等级制度,没有跪拜之礼,你师父又在古墓里隐居,才逃过这些。如果你没出山,在你师父面前不也是要这样?你会因为不想跪她,就不要她这个师父教你武功了?”
“我师父……”华筝一时语塞,怏怏地住了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出起神来。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踟蹰不敢言。
完颜康摇摇头,转身离开,厚重的靴子落在新铺的雪地上,吱嘎作响。以他轻功早可以踏雪无声,只是华筝的视线一直在脑后纠缠不去,心中莫名的烦躁。
丘处机让他去听候发落的习武厅,是完颜康自小跟随丘处机打坐练武之处,这是王府西角的一处院落,开了扇角门通往府外小巷,一间大厅及厅前空院作习武只用,厅旁两间厢房,是供丘处机歇息所用,只是从未见他在房中过夜。
这一处与梅超风所住后花园边的小屋恰恰对角,不然,十余年来,这两人从未见面,也堪称一件奇事了。
此时这厅中鸦雀无声,却灯火通明,仿若审判。
完颜康心中自是不惧,当初他既然敢认下梅超风作师父,自然料到今日。他原本只愿自己武艺有成,再加上处置得当,尽力得个两全。谁料想今日,梅超风猝然离世,黄药师与全真七子一番交手,又认下他做徒孙,竟然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在台面上。
他心中只希望这番剧变不要影响出逃路上的杨铁心包惜弱二人,至少他们的性命,是一定要保住的。
他一面盘算一面走向习武厅,步子并不快,却不知不觉就到了门口。
门口稍里片刻,只听丘处机道:“贫道也曾试过他几次口风,见他贪恋富贵,不是性情中人,是以始终不曾点被。几次教诲他为人立身之道,这小子只是油腔滑调的对我敷衍。若不是和七位有约,贫道哪有这耐心跟他穷耗?本待让他与郭家小世兄较艺之后,不论谁胜谁败,咱们双方和好,然后对那小子说明他的身世,接他母亲出来,择地隐居……”【1】
听丘处机这口气,倒像是同江南六怪说话一般。完颜康深吸口气,推开门,之间全真七子,江南六怪,都齐刷刷的坐成两排,他心里自嘲道,又有几分像是RPG的场景了,不知道是不是要挨个过去点一下对话?
他前脚刚进,一片雪尘还随着袍角飘荡,就听丘处机大吼道:“孽徒!还不跪下!”
跪下?
华筝的嘲笑犹在耳畔,完颜康突然觉得膝盖在刺痛,仿佛被那片雪尘钻了进去,冰冻了血液,堵塞了经脉。
他直挺挺地站住,拱手低头行了一礼,“见过江南六侠,见过师父和几位师伯师叔”,他又顿了顿,不卑不亢道,“徒儿聆听师父教诲。”
“你还知道我是师父?你另投他门,行为不端,甚至与江湖败类为伍!我只希望没收过你这个徒弟!”
完颜康抬起头,将屋内众人的表情收于眼下:江南六怪想回避又无从回避,只好个个眼观鼻口观心,十分尴尬;丘处机的震怒不是假的,他原本已经神情和缓地同师兄弟说话,却在看见他进来的一瞬间,瞬间阴云密布;而今夜在客栈见过他认祖归宗的王处一虽面色凝重,却对他微微点头,是令他宽心不必惊惶之意;马钰则面带愁色,摇头不止,好像并不赞同师弟丘处机的作法,其余几人也都是微微蹙眉。
完颜康回道,“徒儿当时年幼无知,并不知师父只能有一个。等年岁稍长,知道这是大忌之后也无计可施了,毕竟我曾对她立誓,她教我习武的事不对任何人透露。”
丘处机猛地一拍桌子,“混账!我当时收你为徒时,难道没有讲过这些规矩?”
完颜康答道,“徒儿年幼,实在不记得师父曾说过。”虽然他确实是记得的,不过此时也只能推到丘处机没说清楚上,气得丘处机吹胡子瞪眼,只听郝大通笑道,“丘师兄性子急,想必也没有耐性叮嘱这些个细枝末节的规矩。”
由此看来,其余六子并不想严惩此事,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丘处机刚想反驳,话头已经被马钰接过去,“这也奇了,那黑风双煞武功毒辣阴狠,与我全真武学的宽厚博大全无相似。何以这十几年,丘师弟都未曾发觉?”
丘处机眉头一皱,正要答言时又听马钰说道,“看看你武艺如何!”马钰话音未落,宽袍大袖早已飘然而至,“虽是试试你功夫路数,藏私耍滑可不行!”
完颜康开始还以为马钰会只出三分力,谁知竟然招招逼近毫不容情,不给他思索如何出招的机会,从而看他在本能反应下会用出哪家的武功路数。
数十招过后,马钰笑呵呵地收手,道,“众位以为如何?”
谭处端点评到,“招式虽不拘于我全真武功,但并无黑风双煞的阴邪招式,内功也全是正统道家的内功心法,虽有一丝轻灵取巧之意,乃年轻人的浮躁之气,假以时日,也不妨事。”其余几人都点头称是,连丘处机都沉吟不语,面色稍缓和。
完颜康并不意外,自从他和华筝早早得了九阴残本,便约好严守秘密,不对任何人谈起,又为了避免在读过九阴真经且聪明过人的黄药师梅超风面前暴露,两人只专注于内功心法和攻防要诀,对于具体的招数只匆匆浏览,不曾修习,只等到日后内功大成融会贯通时,两人再好好拆解熟练。
马钰正色道,“你和铁尸梅超风到底是何情形,你一一讲清,分毫不得隐瞒,我们自会做出公断。”
完颜康对马钰的人品气度颇为敬重,远远甚于性情暴烈的丘处机,他恭敬回道,“她独身一人在府上,不喜与人来往,十分孤苦,晚辈不忍心拒绝她收徒之心。而她日日居于王府,朝夕在侧,不似师父飘然而至,匆匆又走,因此同她练武的时间,反倒比师父更多些,”他顿了顿,迟疑道,“也更为亲近些。”
马钰又问,“那为何你的武功路数全然是道家一路。”
完颜康回道,“黑风双煞的武功虽然霸道强悍,然而武学一道,还是以全真武学道家正宗为正途。”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几位道长都面带得意,完颜康趁热打铁,“我父母之事,想必王师叔都已经对众位分说明白了。”
王处一道,“我本打算明日便与假扮成你娘的穆姑娘上路,往南宋去,不过方才商议之后,决定还是由丘师弟替我前去,也好寻找当年陷害义士的狗官,纵寻不到,也要再去杀几个狗官卖国贼。”
那所谓的“狗官”恐怕就是早已尸首异处的段天德了吧,华筝当日曾说要将他首级送去郭靖母子处,谁知两人吵翻,无暇顾及,事后也再没有提起此事。丘处机也好,郭靖也好,再想寻仇,也只能寻得一座孤坟,荒草栖鸦而已。
完颜康点头答应,这一路安排本来是为了吸引完颜洪烈的注意,由丘处机劫走王妃带回南宋看上去更为合情合理。又听马钰道,“我们齐聚中都,只是为了制服铁尸。既然万事皆休,我便西去重阳宫接应杨兄弟夫妇,再送他们去西夏避难。”
丘处机冷冷地补充道,“等你父母安全无恙,你便立刻脱离王府,跟那金狗一刀两断!今年三月廿四,赶去嘉兴府醉仙楼。”
完颜康心里也在冷笑,到时总能找个不赴约的理由,看你能把我怎样,嘴上却应道,“徒儿遵命!”
丘处机素来知道这个徒儿阳奉阴违,但也无从发作,只好对早已老僧入定的江南六怪道,“教徒无方,让各位见笑了。”
柯镇恶哼了一声,“教徒无方!哼,我们的徒儿跟个妖女跑掉,是不是也是教徒无方?这桃花岛一门妖孽,倒真是我们两家的克星了。”
不等丘处机把他撵出来,完颜康便告辞离开,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找华筝,信步走到后花园,发现她果然还立在假山前,石雕般一动不动,被雪埋了半个脚掌。
完颜康叹道,“你还真是不怕冷,雪地里也能站这么久。”
华筝没有回头,只是问道,“都解决了?”
“暂时吧。”
“你真觉得这样能两全其美?”
“想不出人命,也只能这样了。”
“不死,就可以了么?”
“总要有命在,才能再去想别的吧。”
“总要有命在……么……那你,保了杨铁心两个,还要保完颜洪烈不死?”
“只要他别自寻死路,应该不难。”
“那假如郭靖要杀他呢?你怎么办?”
“郭靖为什么要杀他?”问完他想起来了,“成吉思汗的命令?”
“还有……”吐出这两字后,她好像忘记了原本要说什么,怔怔看着空中的雪花飞舞,半晌后,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越早越好,不是明日就是后日。”
“去江南?”华筝又问道。这两个问题倒是有些颠倒了,一般应是先问去哪,再问何时动身。
“我既然要造成他们回乡心切,往临安故居而去的假象,自然也要把戏做足,把他的注意引到南边去。”
“到了江南你要去哪里?桃花岛?”
完颜康点头,一来黄药师要他转告徐逸风将傻姑带回岛上,便是要他随行护送之意,二来梅超风在府中尚有些衣冠饰物,也必须送回岛上一同安葬。“你也一起来么?”
华筝默然不语,半响后才轻声道,“我再想想……”随后陷入了沉思。完颜康在来途中曾问起九阴真经,得知她在岛上尚未得手,见她沉思颇久,定是再做计划筹谋,也不再追问。
完颜康见过很多次她想事情,都是面色空茫神游九天状,便轻轻点了下她脑袋,“先去休息吧,明天再想。”华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想睡。”他无奈笑笑,“嗯?那干嘛?”华筝低声道,“我要去把那些头骨埋起来。”
一个时辰后,两人已来到中都北面的山脉。带着一大袋子头骨翻墙出城爬山,对他二人虽不算难,可开始挖坑时,完颜康却犯了难,数十个头骨,是要一个一个单独埋么?
他回头去看,却见华筝又怔怔地出神,什么都不理会。他叹了口气,只好自己先挖起坑来。等挖好后,华筝走过来,把头骨一个一个安放在坑底,整整齐齐。坑很快被填平,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小小的土包。
华筝安坐在坟的一侧,正对着北面黑黢黢的荒野,她嘴里喃喃念着费解的音节,完颜康隐约能猜测,那是萨满在葬礼上的咒语,请魂魄安息去往长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