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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康笑着阻止两人抬杠,“若是有时间,你们再好好叙旧,这还剩下好几桌需要赶工呢。”
如此这般敬至最后,才最终到了至亲家人处。华筝的大哥术赤、四哥托雷、大姐布亦塞克、二姐扯扯亦坚都已不在人世,只有二哥察合台,三个窝阔台、三姐阿剌海、四姐阿勒坦前来,皆坐在尊位之上,至于其他异母的兄弟姐妹,则另起一处。
窝阔台正在宴席上痛饮进贡的烧酒,见到新人来时便眯缝着一双醉眼,喷洒着酒气大声说道,“好呀,好呀,我这个小妹儿终于嫁了!我要以为你要一辈子在家里被阿爸阿妈宠呢,永远让阿爸抱着你看我站在地上,永远占着阿妈的膝盖边,让我碰也碰不到啊。”醉意迷离中,他似乎已经醉得忘记双亲已逝,也忘记华筝还站在面前,仿似自言自语,又像是抱怨不休,“是啊,都是最小的好,最小的儿子才是宝贝疙瘩,什么好的都要留给你,为什么我不能晚生几年,为什么啊,嗝……”
他是真的醉了,开始还说着华筝,后面说的却变成了托雷,还有那幼子守灶的习俗。窝阔台的妻子略带尴尬地扶住摇摇晃晃几乎站不稳的大汗,华筝站在桌前一动不动,语调平静,“三哥也喝多了。”她将斟满的酒杯放在醉卧的哥哥面前,吩咐周围人,“带哥哥去帐子里吧。”
离开时,华筝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杨康也觉得有几分疲乏,料想她此时已是勉力强撑,便拉过她倚在肩膀上,承住大部分的重量,一边道,“结婚的新娘都是负重的勇士啊。”她略带倦意地答道,“没办法,婚场如战场,婚纱就是铠甲嘛。”
二人强打精神,最后到了杨铁心和包惜弱二人面前。只见他两人穿着崭新的华服,包惜弱头上戴着金灿灿的衔珠万寿簪,与她十几年养尊处优的气质颇为相宜,而杨铁心穿着藏蓝绸缎长衫,也颇为相宜,掩去了曾经劳苦奔波之色。自从几个月前的威胁后,双方再也没有深谈过,目光相对时自然生出几分尴尬。
华筝避开杨铁心的脸色,先对包惜弱点头敬礼,放轻声音道,“等明儿一早,媳妇再按汉人的礼节去给妈敬茶可好?我阿妈不在了,如今就只有您一个妈妈,可千万不要不认我。”见她轻言细语将自己说得孤单无靠,包惜弱双目带忧,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但还是接过她的酒杯,“你是个要强的好孩子,不会没人疼惜……”话说到一半,泪珠就已垂在眼角。
杨康则端起酒杯递给杨铁心,“父亲,儿子的大喜之日,第一个便要感谢父母的生养之恩。”杨铁心却垂手不接,“你婚后打算如何?若是他日蒙古与大宋开战,又该如何?你忘了你郭兄弟的妈妈是如何死的了?”
华筝肩膀一动,杨康知道她忍耐不住想要反驳。带兵将领若是叛逃,便是将家人置于危险之中,李萍就是因在逃离途中怕拖累了郭靖,才决意自杀的。她的死至少有一半是要归咎于郭靖懵懂间接受了兵马职权,却还没明白随之而来的职责风险。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抚后说道,“大汗早已去世,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华筝咬咬牙,也低声道,“我不也说过了么,二老只要放宽心,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杨铁心艰涩地笑了一声,“公主不需要再拿什么血流成河的报复来吓我了。流落江湖十几年,打过交道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难道还看不出来谁是真的心狠手辣,谁不过是虚张声势……”他的声音越来越嘶哑,视线也发散茫然,杨康发觉不对,立刻抓住他运起九阴真经中驱毒的方法。华筝则惊叫道,“你吃了什么?”
她一把夺过包惜弱的手腕,按在脉上,又捡起桌上的碗检视一番,只见桌上的碗碟杯壶皆是银质,熠熠发光。见来不及一一细验,华筝转头喝问道,“这桌上的酒食是谁负责?”
包惜弱手颤抖不休,但还是尽力反拉住她,“公主,不要……不要责怪旁人,是……我们自己……”她的身体则瘫软着倒下,怀中掉出一个纸包,华筝扶住她的同时,一把将纸包抓过来,就见有细细的粉末在空中弥散开来,她神色一变,“曼陀罗的种子!你们?”
杨铁心也摇摇欲坠,他断断续续地说,“他们说你如今……武功已经是绝顶高手,再无几人能敌,举天之下,走往何处都无人能够阻拦……只是爹娘没用,才让你……不能……”他剧烈的抽搐几声“答应我和你娘,从今之后不再受挟制,回……回大宋去。”
杨康运功时只感觉对方毒入脏腑纠缠不休,他驱毒的内力仿佛泥牛入海,见杨铁心的瞳孔蓦然放大,他大声喊道,“不!不是的!”杨铁心眼瞳已然浑浊,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我杨家满门忠良……决不会……”
见他已经陷入呼吸衰竭,杨康咬牙问道,“这毒没得救么?”华筝已经抱着包惜弱一同坐倒在地,她拿着银针想要救治,却双手颤栗无处下手,“催吐,洗胃,输液……可那是生物碱……”
包惜弱惨然一笑,“康儿,不要怪我。你……养父……我不欠他……反而是他欠着我……他欠我救他一命……欠我一家团圆……欠我十几年的担惊受怕愧疚难当。所以……我离开他……我不后悔……”她的声音越发微弱,“而铁哥是我欠他……我欠他一次隐瞒……欠他十几年的奔波……欠他一个清白之身……还欠他一个儿子。如今……我也只能还他一条命了……”
她的毒性也终于发作起来,美丽的瞳孔一片浑然,她伸出还在痉挛的纤手,举向杨铁心倒下的方向,“铁哥,等我……”
杨康心中似乎有个声音想放声大哭,但是喉咙嘶哑,只余哭嚎的形状。远处的酒席歌舞依旧喧闹,只有负责此桌的侍从围拢过来,最后,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把他们抬走。”
他闭上眼睛,猛地仰起头,突然听见一阵喧哗。等他睁眼,就看见郭靖站在面前,面带怒火,“为什么会这样!是谁害的?”
杨康低声说道,“是我害的。是我既没有耐心,也没有能力让他们理解。”
旁边的黄蓉低声切切地对郭靖说着什么,但是杨康无心去细听。只听郭靖说道,“杨伯父伯母的尸体,要带回牛家村去安葬。”
“好。”
“你不一同回去?”
“不。”
郭靖张口却说不出话来,伸手拉住他,“你跟我们走,杨伯伯也要你回去!”
杨康苦笑一声,“我的亲生父母拿死来逼我。那你想用什么,用拳头?随便你们怎么说,这都是我的人生。”
他转身离开。白色的帐子,白色的桌席,白色的人群,连成一片漫天刺目的白色。恍惚间几乎分不清,是喜还是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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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
“头七之日也不得在爹娘坟前祭拜,是孩儿不孝,只能在此遥祭水酒三杯,望双亲地下安息。”说完后,杨康将杯中酒洒向地面,又跪在地面磕了三个头。
华筝默然不语,片刻后也在他旁边跪下,“我两辈子四十多年,连自己的父母也不曾跪过。如今按照古人跪拜父母的礼节,是真心将你们当做公婆,若是你们仍然不愿意接纳,那就背过身去,不要理会我便是了。如果你们真的能在冥冥之中看着我们,那我希望你们能看得久一点,久到能够理解我们。”
说完她将两手交叠放在身前,轻缓而又稳重地俯□,将光洁的额头抵在手背上。如此三次后,她说道,“现在我们都是孤儿了。”杨康拉她起身,替她弹去衣襟上的尘土草屑,“谁不是呢?”
“我宁愿你怪在我身上,如果我没有威胁他们,也许就不会有那种误会。”
“误会永远都会有。”
他收起祭台,另摆了一处,但仍旧遥遥冲着东南方向。“徒儿成婚,本应请您坐在长辈尊位上接受敬礼的。而师父的心愿,徒儿这辈子都不可能替你完成了:取得师祖的谅解回归师门,最终只在您死后才达成;您丈夫的仇,凶手不但是我的结拜兄弟,更是桃花岛的女婿,受人尊敬的大侠,徒儿即便有实力报仇,也无法去做;至于……”
他说不下去,转头看见华筝站得笔直,低低叹了一声,“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华筝摇了摇头,“恩就是恩,仇就是仇,干干脆脆一刀两断才像样子,还有什么好啰嗦的?她一生我行我素,决不会愿意听我假惺惺地道歉。无论她有多恨我,等到了地府,让她找我算吧。”
杨康挽住她的手,“到时我也陪你一起。”华筝听了滞住片刻,哼道,“我也是说说的,谁知道穿越司跟不跟地府一处办公。”
既祭拜完毕,两人转身离去,马蹄轻缓间便听风声渐起,树梢草尖上波浪起伏。黑云低垂,又被狂风驱赶而来,笼罩四野翻滚不休,转眼间豆点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砸下,连绵成一片灰暗又闪烁的帘幕。
旷野茫茫,无处避雨。杨康将自己的披风给华筝披挂上,又披了件马鞍上挂着备用的蓑衣。雨滴汇聚成流,在针芒草编织成的纹路上汩汩流动,骏马被雷声惊到,扬起前蹄一声长嘶。华筝拉住缰绳稳住马,轻声细语道,“乖,我们不急,慢慢走。”
杨康骑的青鬃马一直很沉稳,随在华筝身下的踏雪乌云驹身后,不多不少离着半个马身,稳重踏过坑洼中的水花。杨康突然问道,“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不?”
“我同你赛马,你骑着马跑得飞快,我怎么追也追不上。”水滴落在他的额头上,冰凉中隐约有一丝爽快,“后来我停了下来,于是你也停了下来,回头来找我。”
塞外的雨霎来霎止,白蒙蒙的云雾被阳光的金芒撕裂,露出一块块细碎的如洗碧空。垂射下来的光线明暗相间,天地间恍若垂着一面光幕,变幻迷离。华筝驻马望去,“真美!”
两人屏息观看了许久,华筝突然说道,“我永远知道你在不在我身后。只要你停下来,我就会停下来,回头找你。”
杨康心道,现在我停下来了,你也停下来了。嘴上却问,“那找到之后呢?”
华筝蹙眉望着前方,抿着的嘴角看不出笑意。片刻后,她抖动缰绳转过头来,又是眉眼舒展,神情坦然,“走吧,回家。”
(第四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用完结章恭祝大家过年好!(完结了居然完结了,先容我仰天长啸一会儿!)磕磕绊绊到了现在,终于完整地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没有烂尾地写完,真是好多感慨,即便在作者有话说里说太多废话会很惹人烦,也容我在此絮叨一会。
打算写射雕,那是很久很久前的事了,久到还没写那篇无限同人,也没打算在发文的时候(四年前啊orz)。那时只是想写篇有爱的双穿,然后本来设定应该在一起的男女主却死活谈不拢,一个坚定地走向了渣攻总攻之路,一个坚定地当了吐槽路人甲,淡定且酱油得一塌糊涂。
自然,孩子不听话,令我这个当妈的十分挫败,就在这个时候,射雕的念头跳进了脑子。嘛~YY射雕,自然出于对杨康的怨念,既同情这娃,但又无力扭转他的悲剧,设想了多次,让穿越去的主角改变他的命运,都无从下手,然后又想过,穿其他人,曲线救国,但无论是欧阳克还是郭靖,无论是穆念慈还是原创女配,都把自己雷得一塌糊涂,于是作罢。
这时,华筝突然跳入脑海中,带来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不得不说,我对小说里的华筝没什么爱,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