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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何日绚似锦
曹节着实将桥玄的奏折看了十多遍,来回踱步,沉思再三。太学荒疏十余年,局面混乱,也许让肃风清源见长的桥玄去试试,是个不错的主意。他毕竟曾在那接受十年教育,知道内部情况。曹节主意已定,前往中宫奏明皇帝刘宏。
刘宏特地在上书房召见桥玄,曹节照例在场。一番相谈过后,没想到曹节如此广闻博记,对教育关乎民生大计颇有见解。桥玄第一次带着审视的目光,正眼看了看这位安排他当少府的太监。
曹节送桥玄出来,对桥玄说,他会尽快说服陛下。只等春假结束,夏季学期开始,桥玄就能走马上任。
这段时间,人们发现“桥大公子”不再针对曹节大放厥词。但并不代表曹节曾经欠下的血债就能消除。
虽然近年来连续打击“党人”,禁止聚众。为了弘扬洛阳作为帝都特有的学术氛围、烘托天下太平之社会气氛,有些传统不得不延续。
比如“开坛”。
大汉帝国从高祖刘邦开始,采取外紧内松“蛋型”防御体系,对边疆和外民族的防御力量通常高过内地。朝廷为了控制地方武装势力,各州、郡不允许有逾制军队。为了节省开支,办案人员更是少得可怜。
如今国力衰弱,不能透露给往日春秋两季来往于洛阳的四方来献者,让他们嗅出东汉帝国没落的味道。必须找一个由头来粉饰表面太平。各方认识一致——恢复开坛。
“开坛”就是免费对大众讲学,期间三教九流、士农工商,都可以不论等级、不问出身,围坐高坛,听名家大儒讲习经典。
最壮观的要数集体诵经场面,令参加者暂时忘却尘嚣,抛开俗世烦恼,徜徉于经海书洋。这是个既能沉静心灵,又能学到知识的好事情,令参加者心向往之,追随之,期盼之。
每个开坛季有十天、十五天,开坛的教授可以是高官、学者、还可以是皇帝本人。开坛工作通常由主办方操持。主办方还会发放一些小点心、日常生活用品给听讲者,这让向来属于两个对立阵营的官民关系显得很融洽。
洛阳的地点一般选在皇宫南门广场。
开坛的内容多是“四书”、“五经”或励志、历史、地理、人文,各地方更加多样,甚至还有鬼怪、神仙、传说、逸闻……
三月仲春,桃花怒放时节,数千人簇拥至广场,听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坐在高处开坛,讲人生、讲道理、讲故事……桃树枝头,有的还在含苞,有的开放过后,微微飘落,飘摇的花瓣静静地落在专心听讲的人的身上、头发上……
从西汉开始,官府和百姓几百年来都醉心于开坛,平民百姓可以跟圣贤学一点知识,懂一点人生。它的美,它的惬意,它的融合,它的智慧和风度,已经成为人们精神和文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们趋附而来的不是开坛本身,而是享受人生别样韵味。
洛阳三月,正是各路外国、外族使节来帝都进献的时节,大街上到处都能看到穿着奇装异服的外族人。他们将带来的土特产和手工艺品带来洛阳摆摊销售,拉开洛阳的购物季的帷幕。很多外民族产品通过这种交流方式获得汉人的青睐,打开销路。
各地方开坛种类繁多,名称也五花八门,根据春秋两季:二月杏坛、三月桃坛、四月梨坛、八月桂坛、九月菊坛。
开坛的嘉宾们不是随便谁都能上,而是要经过挑选和测试,还要有名望,能讲课,另外还要有学历、有资格、有经验。
一旦接到开坛的请,就被当做荣耀,任务重大。必须提前准备,拟定议题,还要研究讲什么,怎么讲,面对的听众是谁,到时候会有那些主要人物来视坛,当然还要预防有人“踢坛”。哪些话能说,哪些话要忌讳。每个坛主都有自己的特色,一旦开成名坛,听坛者成千上万。开坛期间吃住在周围,一时间成为文人雅士聚集交流的好地方。
开坛地点自动形成一个临时商圈:人山人海,做生意的,买卖吃食土特产的,统一不吆喝,怕影响开坛。
著名学者和官员大吏如陈蕃、胡广、李固、蔡邕、许劭、桥玄等都曾开坛讲学。
洛阳桃坛从三月十五到月底,曹节亲自点中桥玄任第一坛坛主。既然桥玄要荣任太学总长,正好乘开坛机会,让士子学子们熟悉熟悉他,检验他的讲述能力。
桥玄主讲的题目是“教育与人生”。
开坛时间、地点、人数等请帖送到桥玄所在的少府府衙,旁边还附上一列文字:切勿涉及敏感话题。
前来送帖的太监对桥玄说:少府大人最好拟个初稿给上头审核。
桥玄把公文一推,直盯着太监:你懂什么叫开坛?
太监刚想回答,被桥玄挡住:开坛就是跟听坛者的互动,根据实际情况制定讲授内容。要是先有初稿,我写好,你们找个嗓门大的,官话标准的去坛上念念不就行了!
比开坛名声小不了多少的,就是桥玄的脾气。曹节有意抬举他,他竟然还是我行我素,照这样下去,是否还能当得了坛主?
谁在教育中犯了错
太监回去复命,曹节皱眉不语,要在别人,早死了六七回了。可桥玄就这么个人,没大错有小过。跟他计较,反而落得害贤之罪。曹节过了半晌才发话:由桥少府自己拟定讲授内容。
另外由黄门令王甫组织“便衣”监听,一旦说到不好的内容,视情节轻重,当场阻止、打断或事后惩治他。
“教育与人生”这命题实在太大,归根结蒂,无非是先生怎么教,学生怎么学的问题。当然除此之外还包括社会和家庭对每个人教育产生或多或少的作用。桥玄认为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能遇到一两个好的先生,简直跟出身于什么样的家世同等重要。
教育关系到每个人的前途和家庭,往大说,更是关系到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历史上国家和民族多次出现危难时刻,无不是因为接受更高教育的人站在挽救国家和民族危亡的最前沿。
离开坛还有几天,洛阳南广场已经熙熙攘攘。由于当时没有扩音设备,动辄上万人前来听坛。很多人为了能占个离坛近的位置,在广场上支上帐篷占地。正逢月明,来自各地的文人士子在月光下吃喝谈笑,引辞作赋,结交新友,无不心旷神怡。
三月十五日皇宫南广场,无论是开坛还是听坛的,都显得心情激荡。人们终于看到桥玄身穿黑红二色博士服,头顶学士冠,腰佩青玄剑,一步步稳健地沿着台级登上高台,转身坐定。人群自动面朝桥玄而坐,纷纷鞠躬问好。
由于前几年闹“党锢”,学者大儒人人自危,皇帝和太监们也不敢举行大规模集会,如今终于解禁,这样的机会岂能错过。曹操他们推推搡搡地挤到场外就被镇住,至少有上万人,能听得清楚吗?
桥玄俯瞰众生,好像回到年少时光。听坛者的目光中透露出的虔诚深深感染了他。除了曾经毕业于太学和积累半生的经验,没比他们多什么。如果他们能接受更多的教育,他们就不会显得卑微、恭谦、甚至可怜。
曹操等人挤进人群,亮出太学生腰牌,被场中负责治安的士兵领到前排专为太学生准备的听众席。桥玄鄙夷的目光和周围其他听坛者不满的目光同时射向这几个放浪形骸的少年,真是浪费好位置。
曹操他们不忙坐定,而是四处乱瞅,像在寻找熟人。面带嬉笑,前呼后拥,看样子他们是来凑热闹的。
桥玄似乎看到了少时的他,整日招猫斗狗于洛阳大街小巷,轻狂苦闷无所事事,除了恶作剧、帮闹、帮闲、找乐子,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
曹操远看端坐在约两米高的讲坛之上的桥玄如处云端。威严却不威风,微笑却不媚俗,双眸透明,态度彬彬有礼。
桥玄年届六十,声音却仍旧洪亮,沉稳庄重,他的开场白:各位,在下姓桥名玄字公祖,祖籍梁郡,长于洛阳,绰号“桥大公子”。
台下靠得近的听众瞬间会心爆笑,后面的听众只能跟着前面慢半拍发出笑声。
曹操被桥玄的开场白吸引,桥玄继续说:鄙人姓桥名玄字公祖,强调一下,不是皇帝的女儿那个“公主”,是“公祖”。
台下又是一阵爆笑,并有人叫“好”。人群中的十几个便衣紧张地四处张望,看有没有乘乱闹事者。
桥玄的开场白,气氛瞬间缓和,人们脸上带笑。他自称“鄙人”,丝毫没有拿捏作势、凌驾众人之上的距离感。
桥玄继续说:到了我这把年纪,该犯的过错全都犯了,该走的弯路也都走了,今天能与各位有幸相逢于此,听我讲述教育与人生的关系。我不是什么通晓经典的博士,也没有仔细研究过三坟五典,只想将我的人生经历跟教育的关系与诸位共享。
听众们由衷鼓掌,叫好。
桥玄继续说:但凡我能让你们得到一句对人生有用的话,就算没白辛苦一趟。
掌声次第响起,如暴雨毕至。
全场静默聆听。桥玄尽量用最大声量,但也不是嘶喊,一字一句地讲述:各位,以我历经大半生的经验来看,无论出生贵贱,还是家境贫富,无论要当官造福于民,还是想仗剑行侠义于野,都应该尽可能接受更多的教育。可我们从来都只关注求学者的品德和态度,忽略了教学者的知识与高低。
听众纷纷点头。桥玄继续讲:俗话说“不会教学教内容,会教学教方法”。人的一生很容易遇到会教内容的先生,每天只知道教学生死记硬背。
曹操仰望着桥玄,早晨的阳光正好洒在曹操的脸上,曹操那礼佛一般的敬仰之情,随着这句话油然而生。
桥玄继续说:如果有谁遇到教学有方法的先生,那就算是你们的造化。听众中如果有教化他人的,希望你们能明白学习和教育的责任,主要在先生身上。让学生把知识记下来的人,不能当别人的先生,能力又不足以回答学生提出的问题,等于没教学生。
曹操朝旁边看看,现场有被说得低下头的,看来他们就是桥玄说的那些先生。
桥玄继续讲:“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教学不是光指对学生的教育,首先要加强对教学者的教育,没有好的教育者,怎么能教育出好的学生?没有好的教学方式,怎么能让学生爱上课堂?没有好的教学能力,凭什么让学生枯坐时日,听一介无用先生的废话!我奉劝那些妄自尊大,假装深沉的先生们撕开伪装,真诚地对待学生,和将要教授给他们的知识!
桥玄说得停住,台下鸦雀无声,突然有人喊:好!
继而掌声四起,经久不息。
有几个“便衣”神色不对,相互递换眼色,不知道这算不算犯禁的内容。
桥玄继续讲:美味佳肴,不吃不知道它们的味道。优秀的文化和圣人思想,不学就不知道它们的意义。根据我这大半生走来的经历,明白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学生只有学了以后,才知道自己的不足。先生只有教了以后,才知道其中的困惑。人,只有意识到不足,才能自我反省。教学相长,先生在教育学生的时候,也要自我学习和向学生们学习,才能得到长进。
在尊师超过尊重父母的年代,桥玄竟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令所有听坛者振聋发聩,尤其是曹操。便衣们甚至准备冲向高坛,将桥玄架走。
看来桥玄遇到过情况糟糕的先生,并因此深恶痛绝,所以越说越急切:大多数教学者们,每天只知道要学生们背诵大量的经典和文章,没有自己的观点和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