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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套刻刀很是齐全。”手指在刀柄上轻划,像是弹琴一般,他的声音倏然滑出,我一惊,抬头看他。
“凑合吧,虽说不甚完美,但在这里,也已经是上上之选了。”我中肯的评价,不再理他,专注的雕刻起来。
“你雕这些,有什么名堂,还是……想要送给谁?”他的声音淡淡的传来,我撇了撇嘴,本不想回答,但是想到他是十四阿哥,不觉幽幽叹息。
“既然是礼物,当然是要送人的。你难道没有看到剑柄上的字?”
“莫邪?”他不解,反复看着。
“还有这干将,他们是一对。”我随意抽出一把木剑,递到他面前。十四看了看我,没有接过,只是垂下眼眸,就着我的手,看了起来。
“你很喜欢篆体字?”他抬头,目光清澄,透明的眼底映出了我的面孔。
“嗯,因为我只有篆体写得好。”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难以启齿。他们这些人,自幼和毛笔打交道,我的字放在他们面前,简直就是自取灭亡,不思上进的典型代表。
“你习柳体?”
“啊,嗯!”
“十三哥的柳体写得极好,连皇阿玛也总夸奖他。”
“就是,哪有人毛笔字写成那个样子,简直天妒人恨,亏我跟他学了一年多,竟然毫无长进,喔!”我猛地捂住嘴巴,眼珠乱转,就是不敢看向他。一不小心,便说漏了嘴,我明明进宫不到一年,怎么可能和他学字一年多。
沉默,沉默,我始终不敢抬眼,手中的刻刀不自觉的转了起来。
“呵,你的字太过随意,不讲求风骨,所以才总是形散神散。”他突然轻笑,看着我桌上抄的诗经,眼神过分专注。
我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呵呵傻笑。
沉默,再次沉默。
谧静的房间里,仿佛掉落一根针,都清晰可听,心里总是觉得别扭,可是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哄他出去。只盼望他觉得无趣时,可以早些离开。
“刻这么多剑做什么?你要是喜欢,可以派人去铸。”久久,他绕到我的身后,弯着身子,看向我的手中。
我大气不敢喘,执刀的手微微沁出汗液。他的呼吸轻轻的拂在我的颈项上,我莫名的轻颤,却不敢回头,也不敢兀自开口。
铸剑,我弄那么多兵器做什么?又不是要去打仗或是平定紫禁城!再说,我一个丫鬟,谁会给我铸剑?
但是,提到这几把剑,我还是忍不住要说一番的,即使某人的呼吸清晰的喷到我的脑后。或许,可以借助它转移我的注意力?
“十四爷,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这几把剑合起来,被誉为古代十大名剑。这十把剑分别为:轩辕夏禹剑、湛泸剑、赤霄剑、泰阿剑、七星龙渊剑、干将莫邪双剑、鱼肠剑、纯均剑、承影剑。而您手中拿的正是干将莫邪剑,也是我最喜欢的两把剑。”我身体靠前,回头看着他笑说。
“为什么?”他看了看剑,又看向我,眼睛里闪着疑问。
“干将、莫邪是两把剑,没有人能分开它们。干将、莫邪是两个人,同样,也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干将、莫邪是干将、莫邪铸的两把剑。干将是雄剑,莫邪是雌剑。干将是丈夫,莫邪是妻子。干将很勤劳,莫邪很温柔。”
我起身,到桌边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一杯,自己则靠着桌上对视着他。没办法,当初讲课时习惯使然。
“干将为吴王铸剑的时候,莫邪为他扇扇子,擦汗水。三个月过去了,干将叹了一口气,莫邪也流出了眼泪。莫邪知道他为什么叹气,因为炉中采自五山六合的金铁之精无法熔化,铁英不化,剑就无法铸成。干将也知道莫邪为什么流泪,因为剑铸不成,自己就得被吴王杀死。干将依旧叹气,而在一天晚上,莫邪却突然笑了。看到莫邪笑了,干将突然害怕起来,因为他知道她为什么笑,于是他对莫邪说:莫邪,你千万不要去做。莫邪没说什么,她只是笑。”
我笑着看向十四,却发现他蓦然一怔,蹙眉深深的看着我。
“干将醒来的时候,发现莫邪没在身边。他有如万箭穿心,因为他知道她在哪儿。莫邪站在高耸的铸剑炉壁上,裙裾飘飞,宛如仙女。莫邪看到干将的身影在熹微的晨光中从远处急急奔来。她笑了,她听到干将嘶哑的喊叫:莫邪……,可是她依然在笑,但是泪水也同时流了下来。干将也流下了眼泪,在泪光模糊中他看到莫邪飘然坠下,他听到莫邪最后对他说道:干将,我没有死,我们还会在一起……铁水熔化,剑顺利铸成。一雄一雌,取名干将莫邪。干将只将“干将”剑献给吴王,而他私藏“莫邪”剑的消息很快被吴王知晓,武士将干将团团围住,干将束手就擒,他打开剑匣绝望地向里面问道:莫邪,我们怎样才能在一起?剑忽从匣中跃出,化为一条清丽的白龙,飞腾而去,同时,干将也突然消失无踪。在干将消失的时候,吴王身边的“干将”剑也不知去向。而在千里之外的荒凉的贫城县,在一个叫延平津的大湖里突然出现了一条年轻的白龙。这条白龙美丽而善良,为百姓呼风唤雨,荒凉的贫城县渐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县城的名字也由贫城改为丰城。可是,当地人却时常发现,这条白龙几乎天天都在延平津的湖面张望,像在等待什么,有人还看到它的眼中常含着泪水。六百年过去了。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丰城县令雷焕在修筑城墙的时候,从地下掘出一个石匣,里面有一把剑,上面赫然刻着“干将”二字,雷焕欣喜异常,将这把传诵已久的名剑带在身边。有一天,雷焕从延平津湖边路过,腰中佩剑突然从鞘中跳出跃进水里,正在雷焕惊愕之际,水面翻涌,跃出黑白双龙,双龙向雷焕频频点头意在致谢,然后,两条龙脖颈亲热地纠缠厮磨,双双潜入水底不见了。在丰城县世代生活的百姓们,发现天天在延平津湖面含泪张望据说已存在了六百多年的白龙突然不见了。而在第二天,县城里却搬来了一对平凡的小夫妻。丈夫是一个出色的铁匠,技艺非常精湛,但他只用心锻打挣不了几个钱的普通农具却拒绝打造有千金之利的兵器,在他干活的时候,他的小妻子总在旁边为他扇扇子,擦汗水。干将、莫邪是一把挚情之剑。”
我歪着头,想着网上的介绍,一边凝思的给他讲述。
我忽然发现,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这么平心静气的谈话,而十四,也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因为我最怕有人打断我讲话。
“十四阿哥,您没事吧。”我盯了他很久,却发现他只是死死的看着那两把剑,目光呆滞。
“啊?怎么了?”他醒神,茫然的看着我,险些逗得我大笑。
“没事,没事。”憋住笑,我转身却咧开了嘴,眼底笑意浓浓。
“凌月,你还记得年前你答应过我,要为我作画的么?”十四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忙掩住唇角,回身点头。
“今儿个我有空。”他看着我,目光被阳光遮住,看不清神色。
我想了想,赶忙取来了纸笔。
“十四爷,您坐下可好?”我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自己则找了舒适的位置放稳了画板。
“我记得十四爷说过,想要一种与众不同的!所以,我今天为您画素描。”削好的炭笔刷刷刷的落在白净的纸上,我不时抬头观察他的神色,然后默默落笔。
“什么是素描?”
“广义上的素描,涵指一切单色的绘画;狭义上的素描,专指用于学习美术技巧、探索造型规律、培养专业习惯的绘画训练过程。美术是表现事物的一种手段。美术的基础是造型,艺术造型是人按照自然方式进行的复杂劳动,是一项需要长期训练才能形成的特殊技能。艺术造型不只是塑造孤立静止的物体形态,更重要的是表现物体中各种形式的有机关系。掌握艺术造型的方法,需要恢复人的自然思维方式和操作方式,需要研究自然物体的形式特点和认识它的变化规律及条件。素描是解决这些造型问题的最佳途径,这在艺术造型的实践中得到了完全证明,因此,素描被称为“造型艺术的基础”。”我专注在画上,听到他发问,自然而然就将平时考试时的那些条条框框说了出来,说完后才猛然意识到他可能听不懂。
“十四爷,您……我……”我抬头,讪笑的看着他,不知要怎么说才好。
“我明白,你继续啊!”他笑了笑,洒进的眼光铺散在他的身旁,淡淡的金晕下,像是一尊完美的艺术品。
看着这样平和的十四阿哥,我心底却有些打鼓,以往的每次见面,我们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闹得不欢而散。今天的天气不错,而我的心情也是格外的好,不希望因为他这段插曲而破坏了我的假期。
“你这些技艺都是和谁学的?”
我一顿,想了想,“奴婢记不得了,只是偶尔发现后,才惊觉自己竟然会这个。”
“你见过洋人?”
脑中突然闪过那句‘Thankyou’,我扯了扯嘴角,“好像见过的,听说,苏杭一带也有很多的传教士。”
……
“你为什么画画如此快?”才换下一张画纸,他便开口发问。
“习惯使然。我喜欢速战速决,不喜欢拖沓。”时间不知不觉悄悄闪过,而我们之间越来越放松,谈话也是无所不聊,他问我便回答。
“我可以喝水么?”
“当然,您随便,只要让我看到您的脸便可。”
画着画着,我便想起平日总是沉着面孔直视我的十四阿哥,所以,自然而然的便将他那时的表情画于其中,由于光在一张纸上作画实在没有太大的意思,我在画好了一幅后。第二章便采取了漫画的方式,在同一张纸不同的的位置上画下他不同的表情,然后标注一二三四……而取材,便是那日在塞外,他和十三打猎归来。
跨马飞奔而去的身影,他洋溢着骄傲的眼眸,他略略吊起的唇角,他骄傲不羁的表情,他深沉的眼底偶尔闪过的那种势在必得……
……
“除了雕刻、苏绣、绘画,歌舞,你还会什么?”他啜着清茶,眼神悠远飘忽,声音不定。
炭笔疾飞,我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会了么?”
“不知道。”
“那你什么最拿手呢?”
最拿手?那当然是我的专业了!
“绘图。”我斩钉截铁的说。
“绘图?人物像么?”他今天真的很奇怪,从里到外透着奇怪,要不是他平日里的阴晴不定下坏了我,我一定要揪着他检查一番,看看他有没有发烧。
“房屋。”我撇嘴,细声说道。
“哦,就像那日在塞外,你做叫化鸡那次,十哥在地上看到的图么?”
我的十四爷,你的记性怎么这么好?平日里看你冷漠寡言的,原来也是如此的聒噪!
我无奈的叹息,点了点头。
肚子了隐隐传来了饥饿之感,我捂了捂肚子,干咽了几口唾液。抬头看去,却发现十四猛地起身,走到门口,朝着外面的小李子说了几句,而后转回屋内,眼神里光亮似骄阳,让人不敢直视。
于康熙四十年正月初九完颜凌月
迅速的画完第五张纸,我祈求的看向十四,眼神无光,手臂发软。
“十四爷,您看看这几张够了没有?”
“哦?”他接过我手中的画稿,立在我身旁,蹙着眉头,一张张耐心的看着。
门板传来两声叩响,我赶忙起身,开门却看到小李子拎着食篮,冲着我咧着嘴笑。我微一点头,看了眼十四阿哥,他此时正无暇分心,沉浸在画作之中,忘乎所以。
“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