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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花信卿的样子似乎也不妥。明明开始极力护着自己,但适才自己下山时,他也并没有很紧张,反而还说无极宫的人不会为难自己。
他怎么如此笃定?
就算只是为了逼问出他的下落,无极宫的人也要抓住自己才对吧?
只是这些事情就算再古怪,也不关她的事。她不是江湖中人,也对江湖没有兴趣,更不想牵扯进这趟混水中去。
无极宫的人能这样放过她,那是最好。回去好好洗个澡,梳洗一下,睡一觉,明天,就可以把这一切都忘个一干二净了。
东年心里想着,脚下也越来越轻快,拉着东华的手直接回了家。
只是,她没注意到,在她路过“味之斋”的门口时,里面的老板状似无意地看了她几眼,又向她身后看了几眼,接着便低了头,手中的算盘珠子被拨弄得噼啪直响,比之前要顺畅了许多。
东年领着东华进了家门,先去给爹娘见了礼,接着就去后面梳洗准备用饭了。她虽然回来得晚了些,但平时一向懂事有礼,所以东北方和姚氏也都没有在意,只嘱她下次记得早回,一些常用的食材还是让家里的下人去买就好。
东年一一应了,拉着还要说话的东华去了后院。
厨房里的豆子一类在东年早上出门前就已经泡好了,东年吃过晚饭后,就转身钻进了厨房里,做起了小点心。
那些厨子厨娘早习惯了这样的东年,准备好晚饭后就熄了火离开了,只余了一个专门供东年做点心的小灶还留着火。
东华悄悄溜了进来,看看东年忙着的身影,笑嘻嘻地凑上去看她做点心。
东年转头看看东华:“又来偷学?”
东华笑道:“我们亲姐妹,干嘛还说偷学这么难听?只是来看看嘛,反正横竖我做的东西也比不上姐姐。”
东年笑道:“数你鬼灵精。”说着手下不停,继续忙着。
东华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姐,你说王书礼这人怎么样?”
东年不及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谁?”
“王书礼啊。”东华道,仔细看了看东年的表情,恍然大悟般又道,“姐你不是连王书礼都不知道是谁吧?就是前街那个读书很出名的,大家都叫他王神童呢。”
东年猛地想起前世那些事,一件件一椿椿,因为都是亲身经历,所以虽然过了很久,却仍是不能完全忘怀:“小妹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东华一笑,道:“我今天出去找你时,在街上碰到他了。”
东年心潮涌动,一想到东华原是另一个自己,前世自己曾对王书礼动心,难不成此时东华也……
她试探地问道:“然后呢?如果只是碰到,姐可不相信你现在居然巴巴就提起他了,定还是有些别的事罢?”
东华又一笑,道:“嗯,他跟我说,如果我读书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他。”
东年心里一震。
她这才想到,自己过来时,是十二岁,那东华就是十一岁。自己前世推小翠下水时还不到十岁,想来在这里应该也有发生过才对。
这样想来,王书礼可是决定要替小翠报复了?
前世,前世王书礼是在自己多大时接近自己的?
一时间思绪万千,东年竟有些记不得了。
东华见东年久久不说话,也不以为意,继续道:“姐,你说他一个不近女色的神童,干嘛要来跟我说这些?”
东年定了定神,尽力将声音变得平静:“那小妹怎么答他的?”
东华一撇嘴:“我干嘛要答他?我自己有个才女姐姐,用得到问他么?他哪里比得上姐姐?更何况,他与王光浪是亲戚,谁知道他无缘无故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东年一怔。东华的这种反应,委实不是她前世该有的。
但再一想,自己就有些放下心了。不管怎么说,自己是东华的姐姐,这与前世那个孤零零一味娇纵的自己不一样。东华现在虽然仍旧习武,但读书也没有落下,脾气又好转了许多,自然不可能再像前世的自己那般遭遇。
说起来,倒是东年自己想得多了。
难静心终出书房
想通了这一点,东年也放下心,但仍旧嘱咐东华道:“我们女孩子家,以后离那些文绉绉的读书人还是远一点吧。“
东华笑道:“姐,你自己有了才名,就看不起别的读书人么?还文绉绉?果然是‘文人相轻’。”说着“嘻嘻”笑她。
东年无奈摇了摇头,又不能将真实原因说给东华听,只道:“书读得多的人,说什么做什么之前总是想得太多,真正说出的做出的未必就是他真正所想所要做的,不像爹武馆里那些学徒,虽然粗野了很多,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直率得很。人和人毕竟不一样,姐不想你吃亏。”
东华收了笑,看了东年一会儿才道:“姐,你好像一及笄之后连说话做事都和以前不同了,难怪娘总犯愁那些上门来提亲的媒婆。看样子是不知道把你嫁给哪一家好吧?”
东年脸红了红,心却定得很,淡淡道:“你这小妮子明年就及笄了,看你到时还怎么笑我?”
东华摇头道:“我和你不一样。你是有名的温婉才女,我就粗横霸道,哪有人敢要我?”
东年笑道:“你现在去县中打听打听,哪一个不说东家二姑娘早已悬崖勒马,现在也是一个腹有诗书的美人胚子?”
东华一撇嘴,道:“我还不稀罕他们夸哩。”
东年和东华边说笑边做点心,做完后端了一些给前厅的爹娘,两人私下又说笑一阵,便各回各院了。
东年打发了小云出去,自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睡不着。她一时想着白天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过去了,还是有什么后患;一时又想着“味之斋”的老板,以及白厨子过世前的情景。想着想着,她一骨碌爬起来,从床褥下摸出那本白厨子给她的书。
这本书她早在得到后没几天就记得熟了,只是当时因为对白厨子的警告不以为意,所以书也并没有毁,大概也还有点睹物思人的意思。不过白天的事情太过离奇,虽然她知道应该和自己没关系,但生死线上走一圈,总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索性还是把这书毁了的好。
东年也没有点灯,黑暗中摸索到了火具,便悄悄出了门,走到角落里,将那书点着了。
那本书本来经过时间已久,早就破败不堪,东年眼看着那书全化为灰烬,又耐心等到最后的火星也消失,这才伸脚将灰烬全部踩开,让它们都随风飘走,心里才渐渐放下心来。
重新回到床上之一,东年因为了了件心事,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睡得却并不好。
或许是白天的印象太过深刻,东年居然在梦里也见到了无极宫那几个追杀过她和花信卿的人。花信卿被他们冷笑着一剑一剑砍得浑身是血,眼睛却一直紧紧盯着自己,盯得东年梦里都无法呼吸。
最后她一声惊呼,醒了过来。睁眼再看,窗纸已经发白,天亮了。
小云已经候在门外,听到东年的声音,急忙推门进来,道:“年姑娘醒了?”边说边上来帮东年穿衣,手一碰到她胳膊上,却感觉上面湿津津的全是冷汗。
“年姑娘做噩梦了?”小云之前就听到了东年的惊叫,眼见她一身的汗,便又道:“奴婢还是先准备些热水,年姑娘洗个澡吧。”
东年点点头,呆坐在床上没动,小云悄悄退了出去。
东年心乱如麻,想着梦里的情景。一忽儿想着无极宫的人会不会其实已经走了,一忽儿又想着自己将重伤的花信卿扔在竹林里不管,花信卿的伤势之重,自己明明亲眼所见,他会不会就这么含恨离世了?
再想到之前花信卿在与无极宫的人相斗时仍旧对自己百般照拂,这颗心便说什么也静不下去。
她在小云的服侍下洗了澡,换了内衣和外衣后,在前厅用过了早饭,便和东华去了书房。
东华兴致倒好,一进了书房就自己铺开了笔墨准备写字。东年却心不在焉,只觉得自己看哪本书都有种烦躁感。
东华写了几个字,发现姐姐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拿一本书静静看着,而是在书架前晃来晃去,不由奇怪道:“姐,你有心事?”
她这话一出,东年“啊”一声,勉强笑道:“小妹说什么呢?我哪有什么心事?”
东华看了东年几眼,只说了一句话出来:“你心不静。”
东年默然。
或许自己比这个东华要长了几年,但两人本就是一人,自己的心情如何,想来根本逃不过东华的眼睛。
“姐你若是看不进去书,就出去买些食材吧。”东华状似无意地道。
东年一愣。
东华或许能看出她的心不静,但刚刚那句话怎么想怎么像在帮她找离开书房的借口。
东华说了这句话后,也不再多言,只认真执笔练起字来。
东年默默站了一会儿,仍是走出了书房。
她确实心不静,也真的放心不下竹林中那个重伤的人。
悄悄去了厨房,将头天晚上做好的点心用手帕包了一包之后,东年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花信卿指给她记下的那张伤药单子,便带了些碎银子,出了门。
她倒没有直接去城外的竹林,而是先去了药店,按那方子抓了几大包药提着。药提在手中,她心里方才有些犹豫,花信卿昨天的意思,明明是要她不要再去竹林了。
那竹林是花信卿的保命之地,多一个人知道,他就多一分危险。
不过,受人之恩,如果就这么舍他离开从此不闻不问,东年自问真的做不到。
只是,就这么大剌剌地去竹林?
会不会重又碰到无极宫的人?
花信卿或许一个人呆在竹林中原本安全,自己这一去,若是引去无极宫的人,说不定反将危险带给了他。
东年站着想了一会儿,有了个主意。
的确,送子娘娘庙那里是进山的路。
但是,进山的路可并不是只有那么一条。不是么?
而她,前世偏巧就知道另一条路。
花信卿的身体底子虽然一向很好,但毕竟伤得太重,虽然外服内敷了伤药,近晚时仍旧开始发起烧来,一直烧了一整夜。
上午时,他总算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只觉得口渴得很,转头看了看屋里,冷冷清清,哪有水喝?想挣扎着起来,稍稍一动,身上的伤口就猛然痛了起来,让他无力再动。
从小到大,他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昨天与无极宫的人对阵时,是他大意了。
明知道无极宫的人行事诡秘,却仍旧没怎么提防,仗着自己武功过人,打败他们之后,就有些掉以轻心了。
哪知道那几个人只是影卫,败了之后突然爆体,他识得那招,是无极宫中人用以同归于尽的招数——“血雾苍茫”。他当时仓促间后退,仍旧被其中一人脱手而出的长剑钉进了腹部。若不是他身子一偏及时避过要害,那小姑娘到时看到的就是他的尸体了。
无极宫中的影卫都与原主人心意相连,影卫一自爆,原主人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赶到现场。所以他才会肯借助那个东家小姑娘的力气躲进了竹林,只靠他自己,怕是一半的路都无法赶得及。
不过,正因为围攻他们的人是影卫,所以他倒不担心这事会将那个小姑娘牵连进来,毕竟,见到东家小姑娘的是影卫们,而影卫已经死了。
所以,无极宫这些后赶来的人只会找他,却不会再找那小姑娘的麻烦。
正头脑混乱地想着,他忽然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响动,好像是人的声音。
花信卿心中一紧,反手握住枕边的长剑。
这竹林除了他之外,原本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如何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