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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妩脸色微微一僵,刘夫人说的她可是都遇到了,又如何接口宽慰?
于是,她心思快转,决定立马转移话题。
向左右看了一下,只见十几个家人都垂首低眉地远远站在后面,唯一留在刘夫人身边的侍女也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脚下,应该不会听到她的话。于是,王妩凑到刘夫人耳边,忍着大门对开吹来的过堂风吹得她腰腹大腿那里,少了一层,或者两层遮挡的一段皮肤凉飕飕的发寒,压低了声音,将自己几天前的那次少女初潮报告给母亲大人。
“什么!”这个时代,女子初潮实为一桩大事,刘夫人疼爱女儿,果然立刻就忘了再追究王妩到底是怎么生出离家逃婚的念头来,紧张地左右看了看,示意王妩噤声。此等事情,怎能拿来大庭广众之下说?
王妩微微笑了一下:“那母亲快随我进屋。”
刘夫人拿她没办法,到底还是关心女儿多一点,连忙拉着她绕过照壁,走进前堂,摒退了左右关上门,急急地问王妩:“阿妩,你别怕,好好地告诉我,你这……时候,可有其他人知道?”
王妩正好奇这外面看起来像城,里面究竟是如何还保持着宅院布局的,闻言不由微微一愣。突然想到赵云竟将那一滩血污当做了她大腿内侧的旧伤,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笑什么!”刘夫人见她在这么重要的问题上都能笑得出来,又急又恼,不禁在她肩头拍了一下,“这岂是什么好笑的事?这事是连你将来的夫郎都不能知晓的,若是让你父亲帐下的兵将知道了,你以后还有何脸面见人嫁人!”
那就不嫁好了。王妩心里默默添了一句,却是不敢真的说出口:“好了,母亲……”
她侧了侧身子,避过刘夫人要来拉她的手,正要解释,却冷不防大门哐啷一下被人从外大力推开,一个男中音陡然窜了进来:“阿妩,你胆子也太大了!”
公孙续大踏步地走进来,虽然说出来的话是指责,可几乎和公孙瓒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轮廓此时却是眉飞色舞,显然说管说,见到这个小妹回来了,他这个当哥哥的还是很高兴的。
“兄长。”王妩飞快地瞥了公孙续一眼,立刻垂下眼行了一礼,退到刘夫人身后。
其实她也是怕自己毕竟不是公孙妩,身边这两人又都是公孙妩最亲近的人,她虽然有了公孙妩的记忆,但说话的方式,动作,甚至有些小习惯等细节总没办法做到和原来那个灵魂一模一样。多说多错,不如什么都不做,用时间慢慢洗去原来公孙妩在众人印象当中的痕迹。
“怎么?现在倒是知道低头了,阿妩,你疾驰三百里,怒斥刘玄德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么?”公孙续哈哈大笑,戏谑里还带了一丝隐隐的自豪赞赏。
王妩惊了一下,她实在是没想到,她这疾驰三百里的事迹,居然会传得那么快。比她人还快,就到了幽州,那公孙瓒现在应该也已经听说了吧。
她不知道这件事早就在磐水一战之后,就经由张飞的部众传到了公孙瓒案前,心里不由有些惴惴。
她让范成率先传信给公孙瓒时,用的是自己还陷落信都的借口,以自己的安危为赌注,激公孙瓒出兵接应赵云。后来虽然公孙瓒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动摇改变战略部署,但至少现在两相对照之下,就应该知道当初范成带去的消息其实并不全部属实……
“别怕别怕,你这回替父亲大大挣了面子,有其父才有其女,有公孙家的女郎义薄云天的名头在,父亲不会责怪于你。”公孙续说话的语速很快,一口气说下来几乎都不带停顿,极为畅快,“骂得好啊,我早看刘备那假惺惺的模样不顺眼……”
“好了!”他一口气说了许多,直到这时候,刘夫人才寻着空喝斥了一句,“都像什么样子!进门连招呼都不打么!没规矩!”
公孙续被训得一缩脖子,那股高谈阔论地豪迈劲立刻萎了下去,老老实实向刘夫人施礼问安。然而一礼起身,却又向王妩抛了个可怜兮兮的眼神,逗得王妩纵然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也不免莞尔一笑。
“好了,忙正事去罢。”刘夫人的仪态确实极好,即使面对的是自己的亲生子女,一举一动,也稳如泰山,尽管现在她急于知道王妩在没人指点的情况下,月事究竟是如何处理的,也只是略显急切地挥了挥手,示意公孙续离开。
“母亲,儿就是为了正事而来的,儿有要事要和阿妩商量。”公孙续的语气突然郑重起来,语速却仍是不带停顿,“阿妩此番离家的消息,父亲本是严令外传,唯恐传到了辽东,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阿妩这次……声名远传,怕是瞒不了多久,还得早作打算。”
公孙续这话虽然说得含糊其辞,王妩却是听明白了。公孙妩之前是因为和辽东公孙度之子定下亲事才逃婚离家出走的。公孙瓒下令封锁消息,是担心引起辽东方面的猜忌不满,到时候辽东不平,出兵来犯,虽说公孙瓒不惧,但南面还有袁绍虎视眈眈,一旦这两家再联手,确实是麻烦得厉害。
而偏偏她这次闹出的动静不小,疾驰三百里的事迹一传出来,怕是公孙瓒这番布置,却是全没用了……
刘夫人却皱眉:“这等事,理应传信给你父亲,或召集府中才俊之士商议,怎么来问我等妇道人家?”
公孙续不说话,却转向王妩。
王妩心中一动,这是在问她的意见?
古时女子的婚事若能轮得到自己发表意见,公孙妩又何须离家逃婚,以至于还在乱世之中丢了性命?可公孙续的神情却认真得很,甚至还肃然向又要开口反对的刘夫人摇了摇手。
王妩在心里飞快地权衡了一下。她当然不想嫁到辽东去,若说刚开始的时候还有过这样的念头,以求换个乱世安宁,那也只是刚刚发现自己穿越到乱世之后一时心慌意乱,病急乱投医的胡思乱想而已。别的不说,她最是怕冷耐热,要去了极北的辽东,还不冻死么?
只是,就算是公孙瓒现在要悔婚,这话也不能明着说,向来理直,才能气壮。
王妩念头一转,忽然灵光乍现,想起一个典故来。不由抿唇露出一丝微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回答:“我父提白马雄师,北征胡虏,南克袁绍,势如猛虎。那我自然就是虎女,又岂能嫁于那龟缩辽东,安于一隅的犬子?”
“说得好!”公孙续抚掌大笑,目光灼灼,仿佛一直等的就是她这一句话。
王妩见状,不由心中狐疑,忍不住脱口问道:“莫非兄长也不愿我嫁到辽东?”
公孙续一愣,面上浮现起一丝尴尬,全没有注意到王妩一介女子,言嫁之时,全无半点羞涩之意。
他嘿嘿一笑,揉了揉脸上唯一长得不像公孙瓒的鼻子:“阿妩此番离家不正为了此事么?只要妹妹心意不改,父亲那里,就交由为兄去说。岂能为了那一个犬子而委屈下嫁?”
王妩定定地看着他,虽说公孙续这番说辞字字听来都向着她,也表现得熟络爽朗,但不知为何,王妩却一点也找不到方才见到刘夫人时的那种亲近的感觉,反而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在心底慢慢滋长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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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莽黄沙,青青草原,骄阳当空,有风东来。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高坡上,青年将军一袭白袍,却毫不顾忌地席地而坐,摊放在面前的一卷竹简几被黄沙掩埋,他却低头看得仔细:“敢问先生,主公年前磐水一战,云可否就是这战中奇兵?”
与他对面而坐的中年文士朗声长笑,连连点头:“子龙可谓奇兵中的奇兵!”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骑白马,蹄落如飞,带得马上骑者身上一领镶毛的披风随风招展,在烈阳下染了一层耀眼的光芒,如凤翔九天,展翅盘旋,逐风为乐。
骏马飞驰,转眼就到了眼前,狂奔之中猛然收步,长声急嘶,一双前蹄高高抬起,人立而起,又复重重落到地上。
马上的少女白皙的脸颊虽被晒得通红,但那一双弯弯笑眼中的灿亮之彩,却令那烈阳之辉亦为之失色。
青年将军不知在何时,已长身站起,负手而立,腰身挺拔,容颜俊朗,笑容温和。东风拂动他的衣襟,仿佛也变得温柔起来。
转眼间,王妩到幽州已过一年。
这一年里,袁绍虽大伤元气,麾下却仍有猛将谋臣。公孙瓒在衡水之畔与他对峙许久,不见寸功,便听从陈匡之言,暂时放弃继续强攻之念,留下大将镇守衡水,率军回幽州养伤,筹备粮草,以备再战。
而正因为公孙瓒的伤势沉重,一时半刻得不了全好,也无心再和顶头上司幽州牧刘虞玩权力争夺的游戏,干脆闭门谢客,全心将养。
至于王妩的婚事,也不知公孙续是如何和公孙瓒说的,反正这一年多来,再没有人在王妩面前提起过她要嫁往辽东之事。
时间一久,王妩心里的那点不安和防备渐渐放下。见平日里也没什么人随侍左右地盯着她,便干脆或草原纵马迎风,或观赏赵云黄沙舞枪,亦或是偷了赵云帐中的舆图,一个人盯着图发怔。抬头放眼就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低头关门,便又清净悠闲,即使她发呆发一整日,也无一人相扰。
若非心知这只是乱世背后一时的假象,王妩日子其实过得极为快意。
幽州地处疆域之界,诸多乌桓羌胡往来,对女子的约束也远不如中原之地,加上公孙瓒在幽州的威势就连幽州之主刘虞都要给几分面子,王妩这般无肆无忌,除了被刘夫人抓个正着要被说上两句,其余人见了,反倒要结合她那疾驰三百里的传言,赞上一句不愧是白马将军的女儿。至于之前的公孙妩是什么模样,反倒是没人说起一言半语。
这一年里,王妩不但磨着刘夫人寻人为她缝了正常的裤子,更是寻了铁匠,打了一副铁铸的马镫出来。
虽然所谓马镫,只不过是一双烧铸了细铁链的薄铁环,扣穿过马鞍的铜扣之上,远不及后世的漂亮精致。但对于王妩而言,比之前她粗粗扎出来,随时都有可能在坠马时扣死脚踝的腰带要好了不知多少。
但是当陈匡看到这副做工拙劣的马镫时,却是露出了和赵云他们头一次看到王妩用腰带做蹬一样的表情。
随后,陈匡便每日来看王妩骑马,再到后来,更是带了一卷卷竹简陪着一样看王妩骑马的赵云一起看。
王妩本不知道陈匡每次神秘兮兮地究竟带了什么东西来给赵云看,直到又一次,她纵马回来时,听到赵云指着竹简其中一段,眉眼中激动仿有光彩万丈:“此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也!”
一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在这一年里,王妩有裤子穿,有马骑,还有人舞枪给她看,虽说每个月大姨妈造访的那几日还是有些郁闷,但总算以公孙瓒的身家,她也不用再撕中衣内衣,干净的布总还是少不了的。总的来说,除了王妩少女的身体有了起伏变化之外,日子畅快又平静如水。
王妩在马上稍稍晃神,随即手在马背上一撑,右脚用力,左脚踏蹬、抽腿,稳稳地跃下马背。
正要松开缰绳,陈匡上前一步,向她施了一礼,又指指那副马镫:“这马具……”
“不可为他人所见!”不等他话说完,王妩立刻接口,替他将下半句话说了出来,“陈先生说了很多遍了,妩切记在心,不敢忘。”
见赵云很熟练自觉地已经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里从马背上解下马镫,陈匡只能无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