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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钊平见周振南的神色并没有胜利的喜悦,不知道是心疼还是什么,又忍不住想到江城北,心里更是牵挂不已。他揽过周振南的肩,说:“振南,爸爸把东方实业交给你很放心。我也不会阻止你做什么。只是以我几十年的人生经验,想跟你说几句话。
“因为有基本的标准,我们很习惯用输赢去评判一件事情成败的结果。商场上的人,总觉得赚钱就是赢,说什么,商场无父子。可是生意,都是人和人做的。有的时候,给对手一线生机,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不那么寂寞。否则,就算站在了顶峰,却没有尘世的人间烟火,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们一直以为要赢的是对手,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我们真正要赢的是自己。
“我这辈子就是这样了,但是我希望你能早点明白。生活不是较劲,而是和解,和自己,和敌人,和生活本身和解。”
周振南从医院出来,只觉得百感交集,三十几年的人生仿佛从来没有如此过。万千事由一一从他的心中划过,好似一团乱麻,没有头绪,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他忽然觉得难过,在自己的车里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助手打来电话,他才边接了电话边发动了汽车离去。
他回到公司,虽然他们已经大获全胜,但毕竟事关重大,其他的高层早已等候在那里,正襟危坐,等着他的指示。周振南倒是十分轻松,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说:“这宗收购案,大家都辛苦了,等一会儿签了合同,一定好好谢谢大家。以后两个公司的整合过渡,能否顺利经营达到预期目标就要仰仗大家了。”
周振南话没说完,何淼就推门进来,说:“周振南,你的公关部怎么安排的,这么重要的签约仪式,怎么就来了这么几家媒体?”
几个高管一见何淼闯了进来,连忙都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只剩下周振南和何淼两个人。周振很不以为意地看了何淼一眼,只见她穿着一身灰色的职业装,梳着利落的发型,用大红色的口红点缀一身的素淡,装扮得倒是无可挑剔,可是周振南太过于了解她,只说:“不懂就别掺和。
“这几家媒体都是一线媒体,有他们几家的报道分量足矣。商业运作不是小明星炒作,知道的人越多越好,什么生意要都在闪光灯下做,那还有几桩生意能做成。”
“那也不行,越多的人看江城北的笑话我越高兴。”
周振南瞥了一眼何淼,一副懒得再跟她废话的神态,说:“我劝你一会儿还是谨言慎行,免得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
何淼听了他的话本来十分生气,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刚垮下来的脸很快又露出了笑,说:“周振南,赢了你一直想赢的人,你不但不高兴,怎么好像还很生气似的?
“我问你,一会儿你要跟记者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周振南听何淼这么一问,整个不由得怔了一下,似乎慢慢地才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何淼,才说:“我要和你解除婚约。”
何淼没料到他会说这个,人也不禁一呆,说:“你说什么?你要说什么?”
“我说我要和你解除婚约。本来嘛,大家各取所需,今天大家各自的目的都已达到,这婚约也就可以解除了。”
周振南说着开门离开了,留下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的何淼。
周振南离开办公室,避开众人,来到公司的楼道间,大家基本都走电梯,这里没有其他的人,狭小的空间亦显得空荡荡的,只有那扇被推开的门,因为用力过猛,还在那里来来回回地扇动着。周振南拿出一根烟来,因为周钊平生病,他已经戒了。这时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找出一根烟来,他拢着火苗,如朝阳一般颜色的光芒从他的手指缝隙中露出来,薄薄的一点光。周振南用力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团青烟来。只觉得心里百感交集,又觉得难过,仿佛有说不出的惆怅。
楼道里可能保洁刚扫过地,夹杂着一股灰尘的呛人气息,让人无法呼吸。
江城北的到来引发了签字仪式上的第一个骚动,很多人都想看年轻气盛、不可一世的江城北虎落平阳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他走进来,身后仍然是他的班底,依旧是鬓如裁,眉如剑,目似星辰朗月,说不出的好看。眉目之间亦没有半分的沮丧,甚至对着一干媒体还笑了笑。他穿一身黑色的西服,配鱼肚白色系的衬衫,自是有一股气势,一双眼眸黑白分明,好似淡淡地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周振南走过来和他微笑握手,现场所有的闪光灯唰唰在他们的身上闪烁。每个记者都目不转睛地捕捉着任何一个细节,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漏掉什么信息一样。
江城北随着周振南进到会议室。东方实业的某个高管充当双方司仪的角色,例行地问了些话,便将两份相同的文件递到江城北和周振南的手中。
江城北接过文件,微笑着说了一声谢谢,拿过来略翻了翻,便提笔在自己签名的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铁划钢钩,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的拖沓和犹疑。
周振南接过文件,翻了几页,心里却仿如翻江倒海,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感触。他好像想起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他拿过笔,先是在一张白纸上画了画,像是要验证这笔能否流畅地书写一般。等确认了笔没有问题后,才落到该他签字的地方。
他提着笔,人却出起了神,像是在想着什么。他的眉峰微蹙,神情十分严肃,侧脸十分英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和江城北十分相像,连神态亦是。
会场里一片寂静,就等着周振南的签字,可是他却只是坐在那里,不动。何淼沉不住气,走上前去轻轻地推了推他,提醒他快点签字,可他却置若罔闻,仍出着神。连一旁的江城北也觉得奇怪起来了,扭过头来看他。
可是周振南这时却突然站了起来,合上文件,说:“抱歉,我改变主意了,东方实业放弃收购泰悦。”他说完便大步从会议室里往外走。
会议室里的一干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怔在那里,等到周振南几乎要走出会议室了才回过神来,媒体顿时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纷纷循着周振南追上去。见追周振南无望,又将问题抛向江城北。
江城北亦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变故,人坐在那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滋味,一时之间,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涌上心头,像一锅麻辣乱炖,烧得心里都是汩汩的热气。会议室内一些沉不住气的人早已低声议论起来。
毫无征兆的变化让江城北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会议室离开。周振南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长出了口气,原本沉甸甸的心也好似轻松了下来。他从办公室的酒柜里拿出一瓶酒来,满满斟了一杯,举起来一口喝干了。
可是人还没坐下,何淼却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问:“周振南,为什么要功亏一篑?”大概是因为完全没有意料到的失望,又因为心中的不甘,何淼整个人仿佛歇斯底里一般,原本精心修饰过的妆容此时看起来让人不寒而栗,尤其是血色的唇,张合之间,凌厉至极。
周振南只觉得累,不想与她做太多纠缠,但因为是自己单方面反悔,又有些歉然。说:“何淼,对不起。这次是我个人突然的决定,违背了之前我们之间的协议,我向你道歉,因此造成的何氏的损失由我负责补偿。”
“补偿?你怎么补偿?我和你联手收购泰悦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出口气,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你又凭什么说不收购了就不收购了。”
周振南知道自己理亏,便任由何淼对自己发着脾气,等她冷静下来,才说:“何淼,有时候,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这句话很俗,说的人太多了。但是我今天还是再说一遍,说给我自己听,也说给你听,希望你能听得进去。”
周振南说完便给何淼的父亲打电话。很快,何建辉便到了周振南的办公室,见哭得稀里哗啦的何淼,心疼地一手揽过,唤:“淼淼。”
何淼一见自己的父亲,越发觉得委屈,哇哇大哭起来,说:“爸,周振南他骗我,你帮我修理他,让他的公司破产。”
何建辉一面拍着何淼的肩一面对周振南说:“振南,对不起。淼淼让我惯坏了,你不要介意。”
周振南听何建辉这么说,摇了摇头,才说:“该道歉的人是我,这次是我的错。对不起,何伯伯。”
“还好何淼找的是你,如果是别人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何建辉说着边扶起何淼向外走边说,“要说做生意,我对你爸爸不见得有多服气。但说起教育孩子,在你爸爸面前,我真是甘拜下风。”
何建辉说完低声哄着何淼:“来,淼淼,我们回家,晚上爸爸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蛋炒饭,爸爸给你炒。”他的眉目之间没有任何的不耐,哄着这样大的孩子只像哄小孩一样,仿佛何淼真的只是一个咿咿呀呀学语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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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江城北从东方实业的大厦走出来。金色的暖阳照着大地,照着林立的大厦,照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随着人群跃动的脚步,那灿灿的光芒也好似在流动着一般。因为这难得的好天气,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好像都是欢快的。他走在宽阔的马路上,心里是莫名的错综复杂,好似有万千的感慨,让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马路两边都是一辆接一辆停着汽车,看车的人穿着橙色的背心坐马路边打着瞌睡。可是只要有一点儿汽车的声响又很快警醒了过来,见到是自己管辖范围内的车便快步地跑过去。如果不是,便只懒懒地扫过一眼,又低下头开始假寐。
穿着职业装的男男女女快步地穿梭于写字楼之间,奔向一个一个目的地,飞速的脚步和讲电话的频率显现出这个城市湍急的脚步。
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
突然之间,江城北觉得茫然起来,往事排山倒海般呼啸而来,他想过无数的可能,无数的结局,想过自己赢,也想过自己输。却没有料到,最后周振南竟然选择这样来结束,这让江城北错愕不已,也让他措手不及。
他的心里好似乱麻一般,千头万绪,似乎有些酸涩,所有的一切,到头来又停在了刚开始的地方,又好似有些了然,仿佛到了终于可以放下的那一刻。不论他愿不愿意,有一些人,有一些事情,都到了他必须直面的时候。
江城北回家的时候,赵明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在陈峰告之她的那一刹那,赵明明片刻的怔忡之后,只觉得悲喜交加,涕泪俱下。
血脉这个东西,会让人互相关爱,也会让人彼此憎恨,可是无论爱恨,却永远无法摆脱,因为已经溶进人的骨血,成为生命里的一部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血脉,才会让人在特别的时期做出特别的决定。
“你已经知道结果了吧?”江城北脱下西装问。
“陈峰打电话告诉我了。”
江城北听她这样说,停顿了一下,才说:“明明,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论怎么样,可见兄弟总是兄弟。”
“你这么认为吗?”
“那你认为呢?”
江城北听赵明明这样问,沉默了下来,好一会才说:“我不知道。”他说着低下头去不再看赵明明,他低下头的姿势仿佛受了伤的小兽,带着几分沮丧和无奈,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