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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身退后一步,仍是从容不迫,笑靥如花,“不想老将军竟如此性急,不解蔓清话中之意,如此也罢,蔓清束手就擒便是。”
“慢着!”喝止了上前被拿住我的侍卫,他白眉一沉,脸色更黑,嘴角一扯,开口道,“你如此数番以言语刺探老夫,无非是想激老夫对你动手,若然因此而触怒王爷,老夫日后必定没有好果子吃,该死,险些就着了你的道!”
我深吸一口气,冷道,“老将军误会了,蔓清并非您心中所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老夫倒低估了你的手段,乏前不知你以何种手段逼得贵妃娘娘将小皇子交到你的手上,从此受你挟制,历来后宫女子有哪一个似你这般狠毒,行事着实令人齿寒!”
定远侯越说越激动,紧攥住轿帘的手指已经泛白,牙根紫咬,死盯住我,压抑不住满腔怒火。
我挑眉,蓦地打断他,突兀地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豫昌将军以为现今天下是何局面?”
话音刚落,定远侯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即不悦地道,“一国大事,岂容你这一介女流之辈品评!”
我不理他,摇头轻叹,“眼下世局勿需蔓清多言,老将军定已了然于胸了,这一盘棋该怎样下,落子何处,将军心中其实早有了决断,不是么?您是如何盘算的,蔓清悉数洞晓,简而言之,我们之间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各取所需……”定远侯瞳孔骤缩,拧眉盯紧了我,目光犀利如剑,像要从中挖掘出什么。
我不说话,只抬眸迎上他锋锐目光,不闪不避。
身前一时陷入死寂。
四目相对,彼此暗自忖度对方心意,气氛开始变得诡谲不明。
良久,耳边传来一声低低叹息,我蹙眉望进他眼中,深不可测,却是平静无波。心下一沉,微觉没底。
定远侯乃三朝栋梁,曾是叱咤疆场的风云骑大将军,绝非一般池中之物,以我的资历,恐难与他相较。今日你来我往针锋相对,除了试探并无其他,不想却不经意间将他打动,确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不出宫了,去勤政殿!”
轿帘重重拂落,隔开我们。我一动,微微诧异,垂眉方欲静候他们离开,却听定远侯沉声道,“你也一起来吧……”
勤政殿内,蝽龙衔珠藻井,沥粉金漆大柱,虽无太极殿庄严壮观,却也不失金碧辉煌。雕龙案上,榧木棋盘光泽悦目,棋子投于其上,声如珠落玉盘,清脆动听。
落子入局,步步为营,黑白棋子犬牙交错,仿如烽烟四起的沙场上,两军浴血鏖战,奋而厮杀,相持不下。
我执黑子占据边角,形成矩阵,且攻且守。定远侯执白子稳扎中宫,其形已然如龙,隐有腾云破空之势。
一路杀入中局,定远侯拈一粒白子沉思片刻,一眼识破黑子欲冲破白子中宫的意图,毅然投子抢位。白子落盘,连吃数枚黑子。这一举,艰狠斩断了黑子大军,同时埋下伏兵,断我退路。
黑子劣势初定,四面楚歌。
“下棋总要赢些彩头,方才有趣……你说是么?”定远侯眉峰一挑,神情隐现得意。
狐狸到底露出尾巴了……
我淡淡应声,不置可否,垂眸静思棋局。
是自毁己路孤军深入,还是稳固阵地安守一方?然而无论走哪一条路,都将损失大片黑子,眼睑败局将定。
指尖尖用力拈着一粒黑子,掌心渐渐冒出冷汗,我抿紧了唇,蹙眉凝视着面前乱局,心下暗潮汹涌。
“你若能在这方寸黑白间赢了老夫,老夫或许可以考虑将风云骑调回京畿,同时交出虎符……”
言下之意,大局已定,我无论如何都赢不了他,将风云骑的从属押在这盘棋局上,听似天大一个玩笑,却是他已胜券在握的不拘豪言,很生狂妄。
“你若输了……”
我略微怔忡了一下,抬眸看他,面上虽平静如常,一颗心却沉入了冰冷之中。
片刻,微一扬眉,落黑子于有利位置,对他来说,却不过是苟延残喘。
“我若输了,任凭老将军处置便是!”
“那怎么么?传扬出去,定然会说老夫欺负一个棋艺不入流的女子,根本胜之不武。”他洋洋得意地讽道,身子前倾半寸,眼眸微眯,“不若你再替老夫好好想一想?”
我抿唇,低下头,冷冷一笑,“听闻豫昌将军的外孙女是您的掌上明珠,从来被您视若珍宝,自幼琴棋书画针黹女红无一不通,这其中,棋艺定然更胜一筹吧。”
定远侯闻听心发笑逐颜开,“那是自然,漪儿棋艺得传自老夫,当然是青出于蓝了。”
“话说起来,这丫头也到了该当婚配的年纪,以她无双才挽,必得这天下间最出色的男儿方能与之匹配,你觉得呢?”
拿棋局换他掌上明珠的姻亲,换他齐氏一族日后的显赫地位,碍于情势,他是断然说不出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在等,等着我主动开口应许。面前棋局不过只是个幌子,因为我根本胜不过他。
所谓的“各取所需”,我们之间早已经心知肚明。
他的外孙女漪儿嫁给漓天颀,许其日后六宫主位,以此换得风云骑的虎符,换得齐氏宗族的广脉支持,多么公平的交易……
当真是要走这一步了,我知道,他必定是不愿意的,我又何尝不是?自古有哪一个女子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良人另娶他人?
可是,我们别无选择。
他若想得到一众前朝遗老的支持,就不得不走这一步。那些人多为壮族豪门,门生遍及天下,各州县地方驻军多为他们掌控,一旦凝聚起来,便是无可抵挡的劲敌。
冒不起这个险,冒不起……
低眸,目光寸寸掠过棋盘,侧手一子,破白中腹,眉间随之狠狠一皱,“原颀王妃深陷牢狱,短时间内不得所出,王爷虽心系于我,我的身份却注定了只能暂时远离他左右。王爷身边一直无人照顾不行,摄政王府始终还缺少一个女主人。”
话已至此,一切呼之欲出,我抿紧了唇再不出声。定远侯得意而张狂的笑容,在眼前逐渐放大,再放大……头顶雕梁画栋,似是在一寸一寸,坍塌陨灭……
半局残棋渐渐模糊,拈在之间的黑子,就快要迸碎四溅。
耳畔传来定远侯得意的嗓音,仿若梦魇一般,反复回响……
“你的棋风冷静果断,只可惜,略失稳妥,不过,以你的棋艺竟然能在老夫手下强撑过中盘,到今日,怕也就只有你一人能够做到,以你的资质,若能从小就严加修行,今日必将不输于老夫,可惜了……”
声音夹着无尽惜才之意,多么讽刺……我忽然想放声大笑,无奈喉间嘎咽,唯余苦涩。
缓缓峥大眼睛,浑身汗透重衣,不是害怕,而是愤怒。最后一子落入棋盘,我几乎是用上了所有的劲力。只听叮然清脆一响,黑子重重落盘,我站起身,面上露出冰冷笑容,好似寒刃刻出,平静得叫人毛骨悚然。
黑子孤军深入,直冲白子中宫,黑子因此自毁过半,却也彻底斩断白龙,这一着求的是险中取胜,而我,竟赌赢了……
定远侯的得意笑声戛然卡于喉间,他俯身死死盯着反败为胜的棋局,不敢相信,面色刷地惨白。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丝缕嫌隙何能免
四月芳菲,一季春好。
后宫女眷尽皆褪下臃肿冬装,换上薄袖春衫。宫中四处可见霓裳丽影,姹紫嫣红。
这个季节,浮云清淡,花木扶疏,最是怀春靡丽时光。
宸苑后庭的角落辟有一处小花圃,春暖花开时令,一壁蔷薇累累盛放,大朵大朵红滟欲流,仰面看去,恍如半空朝霞,绚烂夺目。
我站在树下抿唇微笑着看端月与冀儿嬉闹玩耍。
一树繁华满枝,和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洒落一地芬芳。有几片随风扑来,我伸手一接,那花瓣便轻轻落入掌心。抬头望向树梢,午后阳光透过密集枝叶,细碎覆上脸庞,浮金一般跳脱,刺得人眼睛睁不开。
寥落清冷宫,春花寂寞红。
距离那夜缠绵,早已过了半月,半月未见,说不想他,那是假的,然而潜意识里,又像是自己在躲他,我在害怕什么?
当日与定远侯的一盘棋,我用一招破釜沉舟以区区半子的优势险胜了他。结局自是出人意料,然而这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却在暗中继续着。
之后早朝,定远侯因有了我的“允诺”而毫无顾忌,大胆开口向漓天颀提亲。众臣心知肚明,却畏惧于他的位高权重,纷纷缄口,冷眼旁观。
漓天颀虽心中不豫,仍委婉地拒绝了他,一力推说国事繁忙,尚无纳妃之意。此事延后再议。
定远侯也不懊恼,捋须呵呵笑过便罢,过后再不曾提及,调风云骑回京驻防的事自然也被他以种种理由压了下来。
那日他说他能令定远侯不日乖乖交出风云骑,并使他们之后心甘情愿听命于他,我心知他是在安慰我,因为除了联姻,我再也想不出其它任何办法。
流年暗转,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
太极殿里明争暗夺,惊涛骇浪,一道宫墙之隔,后宫却自始至终都是一派云淡风清的平和,那些争斗仿佛与这里丝毫无关。
然而所谓的平和,不过只是假象,再宁静的时光,都有尽头。
待到我真正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日午后,我像往常一样,趁着端月带冀儿在宸苑午休,在藏书搂高大的书架间流连,偶尔看见自己中意的书,便斜倚着散发着沉香的檀木书架凝神翻阅,渐渐沉浸于书中的奇思妙想阵法布局无法自拔,站得久了,两腿酸麻,却好不自知。
依稀过了很久,殿外石阶响起杂乱纷沓的脚步声,伴随着端月焦急压抑的低喊重重传如耳畔。
我一惊,合起手中书卷,若非除了大事,他绝不敢如此唐突。
一拂流云素椐,急急转过层层高大书架,腰际环佩叮当,在空冷的殿内清晰回响。
“王妃……”
迎面而来的端月声音里夹杂着哭调,面色发青,惊魂未定。
“小殿下……小殿下……”语不成句,已然哽咽。
眼前一黑,书卷啪地掉在地上,“冀儿怎么了?你快说!”
“小殿下出事了……”
我一手扶住身旁书架勉强站稳,忽觉胸口剧烈翻涌,气息阻滞,一时无法喘息。
“王妃你怎么样?”
端月惊得忙上前扶我,被我反手一把死死扣住手腕,力道之大,令她险些痛叫出声。
“他在哪里?”
端月被我的脸色吓住,瞪大眼晴哆嗦半响才说出话来,“在……在宸苑,诸太医等众位太医院的医正都来了,说是……说是小殿下就快要不行了……”
话未说完,我已夺步奔出大殿。
不知何时下起来的绵绵细雨,冰冷雨丝浸透我的薄衫,半扇暗垃长裙尽被水渍湿透,我在雨里发足狂奔,一路赶往宸苑。
不行可?什么叫不行了?早起时他明明还是好好的,端月为他穿衣,他在床上细小滚爬不让她近身,非要端月唱歌给他听,端月不会,向我求救,我坐在床边搂着他给他唱《虫儿飞》。他听得那样入神,眼眸明亮如夜空繁星,眉宇间掩不住生气勃勃。
这样一个精灵般的爱子,为什么突然不行了?为什么……
迈入宸苑大门,忽然驻足不前,不敢踏近内殿一步,恰于此时,一道炫目闪电划过天际,闷雷滚滚接踵而至,雨势骤急,纷落如注,利刃一般戳在身上,痛得一颗心就快要裂成两半。
内殿门口,一道修长人影闪出,龙纹锦袍,卓尔不群。
冷雨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