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乐器展的门票设计得很简洁,白白的底色上只有一朵留声机开出的花。检票的德国帅哥把那朵花放在机器里照了照,陶西萌瞥见旁边大大的德语单词:参展商。
杨沁这次是作为参展商来德国的。
她三年前就放弃了德国的学业,直接回国进了一家北京的乐器公司。做销售并不容易,刚开始杨沁常常在skype上和陶西萌抱怨,工作如何没天理,老板如何没人性,客户如何大灰狼……直到做成了第一笔订单,兴奋得半夜里冲上来敲陶西萌告知喜讯。如今她已经升任销售代表,这回公司来德国参展,她是最高领导,还像模像样地发来聘书请陶西萌做展位翻译。陶西萌正在准备毕业设计和布拉格艺术展,好容易才抽空请假过来会一会老友。展厅里人声喧哗,两个女孩一路走一路笑,都被初见的兴奋弄得有点语无伦次。
“多久没见了?至少三年啦!”
杨沁掰手指算:“你不知道,我原先一直担心你又要跟谢帅度春假去呢。知道你们天各一方不容易,可是我们也好久没见面啦,我是真的很想你呢。”
“对了,今年你怎么没回去找谢帅?”
陶西萌的声音几乎被喧哗盖过:“他忙得很,我们说好夏天再见的。”
“他妈妈还好吧?”
“应该是。”
杨沁偏头看她,放柔了声音:“怎么,你们吵架啦?”
“没有啊。”陶西萌忙冲她一笑,“没有。”
杨沁想说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她大声说着中文,离开人流走去角落。陶西萌站在那儿等她,不由自主朝玻璃幕墙外望过去。正是个阴雨绵绵的春日,法兰克福展馆外的广场上,张开着一朵朵安静的伞花。
这让她想起刚到德国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春天。一转眼,五年了。
时光总是无声无息地溜走,留下一些,不管你想不想要,又带走一些,不管你舍不舍得。
谢妈妈是在四年前的那个初夏里醒来的。
昏迷了六十七天,她在一个栀子花香飘满病房的午后,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陶西萌当时已回德国,去M大开始专业课了,接到谢天桦的短信,在教室里就忍不住跳了起来,差点撞倒画架。她语无伦次地对教授解释,居然被听懂了,还有替她高兴的掌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那一天的情形,陶西萌一直记得。
透过小小的摄像头,她看见坐在床上的谢妈妈。她好像比睡着的时候还要瘦弱,不过脸上有了淡淡的血色,还有微笑。谢天桦搂着她的肩,一起对着镜头嗨了一声。陶西萌拼命忍住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
谢妈妈就在那边歪歪脑袋:这是你姑娘?怎么傻乎乎的。
有吗?谢天桦也歪歪脑袋,笑:这么看,好像是有点儿。
喂!陶西萌想给他个白眼,可还是笑了出来。
我听见你读童话了。谢妈妈忽然说。她的声音很轻,可是柔和又亲切。
那你有没有听见我叫你。我叫你那么多遍,累死了。谢天桦在旁边插嘴。他的声调有点儿飘,有点儿抖,像个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孩子。
我听见了啊。谢妈妈说。你小子一直叫我醒来醒来,吵死了。还说那么肉麻的话,什么守我一辈子的,把我给麻的,不然我早醒了。后来又说有个什么姑娘要让我看,说她是你的阳光什么的,听得我玻璃心碎了,想,那还不得赶紧起来,看看谁来抢我儿子了。
她平时不这么说话的。谢天桦一本正经,对着镜头眨眨眼,大概刚醒过来,思觉失调。
有你这么说老妈的吗?谢妈妈嗔怪一句。
耳机里全是笑声,陶西萌也笑,可是眼前一片模糊,全是眼泪。
阿姨。
谢谢你。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心里忽然冒出这一句来,一遍遍地念着。
谢谢你!
当然谢妈妈醒来,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在一起。
虽然她恢复得很快,两个月后就能下地慢慢行走,还催着谢天桦回德国。可在谢天桦看来,他是中断了投资银行的培训回国的,半年已过,他继续参加培训的意义已经不大。本来已动念要在国内找工作,毕竟妈妈还需要人照顾;Frank却又发来消息,说替他争取到一个职位的面试机会。
谢天桦权衡一番,去了。匆匆的十天,他在D城马不停蹄地参加了四轮面试,只来得及在最后一天时赶去M城,和陶西萌见了一面。
那个时候他们都以为这分离不会很久了,因为谢天桦收到了银行的录用通知。
然而,那是发生在2007年八月的事。
2007年9月,美国爆发信贷危机,继而将全球金融界卷入这场风暴。投资银行首当其冲,到处都是裁员的消息。
谢天桦收到德国银行的一封来信,告知他的入职将被延期“至少十二个月”。
谢天桦认为这是一种变相的解聘。他原本就担心妈妈,医生认为她需要康复治疗和长期调养。这下无需选择,天平已经完全倒向了“继续留在国内”这一头。
他把那个歪打正着的培训老师接着当了下去,因为 CFA考试正热门。这份工作不仅给他足够的收入,还有自由支配的时间用来照顾妈妈。当他顺便挤出时间,自己考出CFA三级来的时候,又通过学员结识了某基金公司的老板。对方很赏识他,提供了一个让他到A市发展的机会。
谢天桦接受了。
因为A市,是陶西萌父母所在的城市。
他带妈妈一起移居A市,加入了那家基金管理公司。很忙。但也很快脱颖而出。于是更忙。
忙到陶西萌假期回国,他们都没有太多时间在一起。
这是真正聚少离多的四年。
陶西萌望着广场上那些时而簇拥又时而分散的伞花,轻轻闭了眼睛。
再坚持一下!每次想念他想到夜不成寐,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的时候,她就这么对自己说。
可是真的谈何容易。没有经历过,也许永远也无法想象,原来相爱却分离是这样的痛苦。
回过头想,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坚持了四年。
明年她就可以毕业了。到时候,只要她选择回国,就可以和谢天桦在一起。
可是她竟然烦躁起来。因为她发现,她也有很好的,留在德国的机会。
或许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明白了谢天桦当年的心情。
我们总是在面临选择。生活总是在迫使我们放弃些什么,可恨的是,它从来不会告诉我们放弃什么才是对的。
杨沁的公司并不大,但在展会上的关注度却不小,陶西萌做了四天翻译,几乎应接不暇。虽然和杨沁同住一个酒店房间,可根本没空也没精神聊什么。直到结束那天,杨沁把一堆收尾的事情丢给下属,拉着陶西萌去喝酒。他们还有别的公务,第二天就要赶往意大利。
“工作了真是没自由,其实还是做学生好啊。”杨沁止不住地感叹,“好怀念那时我们一起出去玩的日子,哪怕就在小镇上摘樱桃也那么开心……”
她喝了一口酒,面容被酒吧昏暗的光线笼上一层黯淡。陶西萌猜她想起了韩深,于是也沉默。
他们最后还是分手了。杨沁没能考过DSH,直接回国,韩深回英国读了一年,听说后来也回国了。陶西萌从谢天桦那里零星听到些消息,说韩深本来想自己创业,可几番折腾也没能成,最后还是回家,被他老爸差去负责澳门的分公司。他在那边结识了某集团老总的千金,可能也是家里安排的,看样子要谈婚论嫁了。
“对了,你那翼成哥怎么样啦?”杨沁忽然问,“我前阵子见到表姐,就是方蓝啦,她生了个女儿,不过好像过得不大开心,老跟她老公吵架。沈翼成有女朋友没?结婚了?”
陶西萌知道她就是随便一问,还是一五一十地答:“听说有个韩国女人追他,可能会结婚吧,不过他妈妈不喜欢。”
杨沁噗地笑出来:“韩国女人?整过容没?当心下一代哦!”
“你跟他妈妈说的一样。”陶西萌也笑,“不过听说那女的对他挺好,百依百顺。”
“怎么都是他妈妈说,你不跟他联系啊。”杨沁随口丢一句。
“……是没怎么联系了。”陶西萌轻轻应。
当年陶西萌从W市回德国,去M大注册入学时,是沈翼成来接她的。他并没为把她独自丢在W市而道歉,只帮她安顿好一切,最后问她有没有和谢天桦分手。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看了她好一会儿,说:小萌,你喜欢过我吗?
陶西萌被他问了个措手不及,幸好她那时已不再害怕回答这个问题。
嗯。我喜欢过你的,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在爱上天桦以前。
很久后她回想起来,才忽然明白,自己的回答对沈翼成的骄傲来说,无疑是一种彻底的打击。
所以他很少联系她了。三年前从M大毕业后,沈翼成去了S城工作,更是连电话也不会主动打一个。倒是沈妈妈,学会了用skype,就隔三差五地上来和陶西萌聊聊天。沈翼成的消息,她都是从沈妈妈那里得知的。
其实这样挺好。陶西萌想,可也难免有些怅然,知道有些东西,是永远地失去了。
“对了,你猜我前阵子在北京见到谁了?”杨沁忽然又开了口,扬起眉毛来,“马可!”
“马可?他在北京?”陶西萌睁大眼睛。
“对啊,我在后海那边玩儿时撞见他的,好么,留一副老长的络腮胡子,我根本就没认出来——”杨沁伸手比划,“这家伙中文现在说得可溜了,说把大半个中国都跑遍了,可就是再没遇见舒茄那样的女人。”
陶西萌一口酒差点噎住:“他去找舒茄?舒茄在德国啊!”
“不是,”杨沁连连摇手,“他说想看看她的国家。说觉得多认识中国一点,就好像多接近她一些。”
“这家伙也太……”陶西萌张着嘴,半天想不出合适的词。
“太痴情了?我觉得他挺难得的。”杨沁仰脖喝干了杯里的酒,“这年头,痴情才最难得吧。”
“就像你跟谢帅。”她又叫了一杯,举起来看着陶西萌,眼睛红红的,“你们最难得。一定要幸福哦!”
那天晚上两人都喝得有点多。
回到酒店杨沁倒头就睡了,陶西萌虽然头晕难受,却不知怎地睡不着。她爬起来,打开笔记本连上网。七个小时时差,国内正是早晨,谢天桦偶尔有空,也会在skype上等她。
他的头像是灰的。陶西萌带着一种失望的,醉酒的晕眩,盯着屏幕发了一会呆,想起刚才杨沁追问她什么时候结婚。
去年她回国时,谢妈妈也问过她的。
他跟你求婚了吗?当时谢天桦走开了,谢妈妈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问她。
嗯?
陶西萌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问题,呆着脸结巴,好像……没有。他有说过结婚,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
等他跟你求婚。谢妈妈一本正经地说,那样将来才会幸福哦。
有时候觉得,这位未来的婆婆挺可爱的。
你妈妈挺可爱的。陶西萌打了个酒嗝,在一种莫名的冲动下,把这句话打进留言框里去。
你也可爱。我想你。怎么我想你的时候,你都不在呢?
这句话发出去后,屏幕上的灰色小人忽然变绿了。然后电话就拨过来了,陶西萌听见熟悉的,温柔的声音:“西萌?你还没睡?”
“……嗯。”陶西萌鼻子一酸,眼里就涌出泪来,“我想你。想跟你在一起。”
四年里,她从未说过这样的话。那头似乎有点慌乱:“你哭了?”
“嗯。”陶西萌感觉自己的头晕乎乎的,可是流着泪,却有一种舒畅的快意,“有好多次,我都哭得睡着了。你知不知道,我画了好多画,都是哭红眼睛的小兔子。那都是我。”
耳机里是微微急促的呼吸。他似乎忍耐了一下,轻声说:“那为什么给我写邮件,你从来不说小兔子。你老是说什么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