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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当下又惊又喜,脱口叫出来:“阿姨笑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确实是笑容啊,刚才明明没有的!
是醒了吗?激动地看向谢天桦,却见他神色平常,替妈妈理理被子:“她是会笑的,有时候还有表情,会眨眼,我也以为她醒了,跑出去叫医生,可医生说那是无意识的。”
原来是这样。
陶西萌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这些天来,他一直在经历这样的心情起伏。一时间心疼又难过,竟不知说什么好。却见谢天桦出了一会儿神,伸手去抚妈妈的脸颊,轻声说:“我妈最爱笑了。”
“嗯。”陶西萌想起她清亮的笑声来,不自觉地鼻酸。她忍住了,说:“所以你也要笑啊,你要开心些,阿姨也会高兴的。一高兴,就会好起来啦。”
这话她并没有多想,只记起在书里看到过,心情对病人的影响很大,顺口就说了出来。却见谢天桦抬头看她,表情挺惊讶:“……何医生也这么说。”
“是吗?”陶西萌有点高兴,低头翻包,“上次聊到阿姨上课要用童话书,我就给阿姨买了本童话,一个捷克插画家画的,很有趣……我读给阿姨听好不好?德语的。”
她看了看谢妈妈,又扬起脸看他,那么纯净可爱的样子。谢天桦怔怔地望着,想起昨晚她在夜色里微笑,像月光下洁白新绽的花朵。那一瞬间,他的心酸涩而哽咽,而曾经的那份不要分手的决心,竟不知不觉又动摇了。
她这么好。
好到让他心疼。她该有最完满的爱情和将来,而他还挣扎在命运的泥沼之中。
昨天的专家会诊进行了很长时间。何医生和章医生,那位针灸专家,一起讨论了半天,从他们的神情谢天桦可以看出,情况并不乐观。
……我们会想办法。但你也要有心理准备。即使苏醒,也会需要康复治疗,这个时间可能会很长。
多长?谢天桦问。
两位医生对看了一眼,都迟疑着没有说话。
谢天桦在网上看到过,有的人醒来,两年都不能下地行走。还有人,连智力都无法恢复。从植物状态完全恢复到正常人的可能性,一直是小得可怜……
也许妈妈一直就是这样了。也许即使她醒来,也不再是以前的妈妈。
这个念头不是没有过,可是第一次这样的清晰而尖锐,那种冰冷的疼痛,甚至比爸爸去世时还要难忍。
大概他没把自己的神情控制得很好,那位何医生忽然走上一步,一把握住他的肩膀。
——你记住,可能性、概率这种东西,具体到个人都是没意义的。他神色郑重,一眨不眨地看住他的眼睛,人的身体是非常奇妙的,它有非常强的自愈能力,而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意志。我认识晓苏几十年了,她从来都是个乐观、意志顽强的人,你要相信她!你明白吗?你妈妈,她已经在死亡线上挣扎过来,就一定会拼下去!她不会丢下你,你也不要放弃她!
我不会!谢天桦脱口而出。
何医生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我也不会!我们一起帮她,好不好?
这一段时间来的心情起落,就像这早春的天气,寒暖交织,而他从没能真正习惯。谢天桦想,他是要做好准备了,甚至是最坏的。可陶西萌呢?也许她并没有真正意识到,选择他,她的人生将面临什么样的改变。
护工宋阿姨来了,谢天桦和她寒暄了几句,又介绍陶西萌。
“我朋友。”他这么说。
不过阿姨还是了然地笑了笑。然后陶西萌就待在一边,看他们一起准备给谢妈妈的早饭。医生是开了营养液的,可谢天桦觉得妈妈不会喜欢那玩意儿,一般都是自己准备。通常都会有几种不同的,比如豆浆和鸡蛋,加点盐和水混合;还有香蕉之类的水果加点酸奶,都打碎了用纱布滤过残渣,试过温度,再用一个大注射器打进鼻饲管中。这天宋阿姨还带来了鱼肉汤,说是家里做的。这不是她分内的活儿,谢天桦谢了她半天。
像这样的喂食,一天至少五次。此外还要吸痰、清洁口腔、擦脸、擦身、按摩。一会儿护士也来了,做些量血压之类的例行检查,还要配药给她吊水。等这些做完,就要用轮椅推去做高压氧舱治疗,现在又加了针灸。虽然有护工帮手,谢天桦的日程仍然排得很满,因为他基本上都是陪在谢妈妈身边的,甚至还把书带到病房来备课。
“宋阿姨说我不在的时候,妈妈会发出声音,好像很烦躁的样子。但是只要我在,她就很安静,还经常会有笑容。”
“西萌,我得陪着妈妈。”谢天桦在医院院墙外的树影里停下来,郑重其事地说。
这句话的意思,陶西萌不会听不懂,可她不假思索地答:“哦。那我陪着你。”
“怎么啦?”她眨着眼睛看他,笑,“对了,你等下教我怎么用液化气吧。”
谢天桦以为她想自己做东西吃,回去的时候顺便就把家附近的小吃店都介绍了一遍。问她在他家住得惯吗,虽然她连连点头,可他老想着厨房有块地砖坏了,不知她会不会绊到……厕所实在太小了,应该让她小心撞头……
居然就辗转了一夜。
早上起来赶回家,楼道里漫着暖融融的食物香味。一开门,陶西萌扎着围裙,小脸红扑扑的,看到他就笑出一朵苹果花儿来:“你来啦!我煮了肉粥。你看,我还放了青豆。阿姨能吃吧?”
“能。”谢天桦下意识答。
“太好了,我煮了一大锅。”她挥舞小勺,兴致勃勃。
“干嘛烧这么多?”
“你家锅大啊。”她盛一碗递到他手里,“你还没吃早饭吧?”
整整十天,陶西萌就住在他家里,抢去了他做早饭的活儿,还自诩要练成一代煮粥高手。他甚至不用再赶回家,陶西萌会做好他的那一份,连同给谢妈妈的一起带到医院来。病房因是莫若飞家里托人安排的单间,除去治疗、清洗和进食,很多时候都是比较安静的,她就坐在床边给谢妈妈读童话,谢天桦如果在,两人就一起跟谢妈妈聊天。她会问很多他小时候的事情,特别是他不大不小的糗事,美其名曰会让谢妈妈开心,可谢天桦怎么都觉得那有点儿调戏自己的味道,连护工阿姨有时都会来凑趣调侃几句……无论如何,病房里常常有笑声,而他的女孩儿面对他妈妈,再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失态,她越聊越自然,好像面对的不再是一个从不给她反应的陌生人。
女朋友找得不错。连不苟言笑只做针灸的章医生都说。
谢天桦的心事却还是越来越重了。章医生没法一直呆在W市,他建议等谢妈妈情况再稳定一点,最好转去他所在省会医院的神经内科,专门收治此类病人。只是病房比较难解决。
更关键的是,治疗并没有什么进展,谢妈妈昏迷已有一个多月,而时间拖得越久,康复的可能就越小。
希望在每一个早晨升起,又一次次地随着夜晚隐没,谢天桦明白,什么样的治疗都不可能立竿见影,可就是按捺不住地心急。
也许是因为意识到:陶西萌在这里。她在等他。甚至可能一直等下去。而他对于他们的将来,却是这样的一筹莫展无能为力——这,恰恰是他最最无法忍受的状态。
每晚睡在病房,他已经习惯了浅眠,因为半夜也总要起来几次替妈妈翻身、吸痰,吸痰机用得纯熟无比,连护士都夸他。
只是最近这些天,他越来越无法入睡了。一个人坐在黑暗的病房里,发呆。
想陶西萌。
想她坐在床边,安安静静的小身影,黑发上蒙着淡淡的阳光。她低着头,给他妈妈读童话。她的德语发音很正了,还有抑扬顿挫的语气,读到有趣处,还会有表情,也许她是不自觉的,可他看在眼里,只觉得说不出的可爱。
又忍不住想象,如果妈妈醒来,和陶西萌一起研究童话,聊天,拿他打趣也行,那情景不知该有多美好。
可是。
小姨来医院的时候也见过陶西萌,聊了几句。后来她走时,却悄悄对谢天桦说,小姑娘好是好,可你妈妈这样子……你心里要有数啊。
怎么有数呢?谢天桦不知道。他去小姨家时,也想过要不要带陶西萌去见见外婆,可是终究没有提。
春天天气变化大,四月初又倒了回春寒,谢天桦忙着照顾妈妈,自己到底生起病来,咳嗽不停不说,连受过伤的肩背都突然剧痛难忍,更是整晚都没法睡。他怕是感冒传染妈妈,于是不敢进病房,在走廊上挨了一夜。早上陶西萌过来,一见他就吓了一跳,整个人神情萎顿又咳得那么凶,只心疼得不行。
“你回家去睡,”她说,“我在这里陪夜好了。”
“不行!”谢天桦一口否定。
“为什么不行?”陶西萌说,“你教我怎么用吸痰机,我也可以帮阿姨翻身擦背……”
“不行就是不行!”他咳了一阵,仍是厉声打断她。
“你生病生糊涂了吧。”他极少这种口气的,陶西萌嘟嘴瞪他。
“你才糊涂。”他浑身都在抖,竟冲口而出,“我不需要你做这些事!我妈也不需要!”
话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然而后悔已来不及了,陶西萌呆呆地望着他,好像不认得他一样。
那一瞬,谢天桦瞥见她眼里泛出的泪光。然而她飞快地扭开脸,转身走掉了。
谢天桦想追上去,拉住她的手。可是又一波咳嗽汹涌袭来,他只觉胸口剧痛,浑身的疼痛似乎都席卷而来,疼得他弯下腰去。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扶住了他。
他抬起头,看见何医生关切的脸。
三十一
“你这里受过伤?”
何医生的手掌在右侧背上按了按,谢天桦已然疼得发抖,勉强应声。
“怪不得经络这么不通。”何医生拍拍他的肩,“会咳嗽,包括会跟女朋友吵架,原因都在这儿啦。你趴下,我给你针一针。”
谢天桦没动,低声说:“没吵架。是我对她发火。”
“你也不想的对吧?”何医生居然幽默起来,“那就让我扎几针,经络通了气就顺了,你根本就没火可发啦。”
看他似乎还在犹豫,何医生又加一句:“护工已经来了,你妈妈有人照顾呢,你不要担心。”
他的脸色很平静,眼神里似乎也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谢天桦于是顺从地脱掉上衣,趴到床上去。
“您也会针灸?”
谢天桦问了句。这几天都是章医生在给妈妈做针灸治疗,何医生一直是从旁协助的。
“会,只不过我师兄一直在钻研这个,比我更高明点儿。”
何医生说着,开始下针。挨了几针谢天桦不清楚,可是背上的疼痛似乎已开始缓解。紧绷的肌肉似乎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咳嗽竟也止住了,他听见何医生说:“我这几天都在跟师兄取经,如果他之后没时间,我来给晓苏针也可以的。”
“哦。”
谢天桦感觉轻松了一点。
这间针灸诊疗室在医院最角落的一幢老式房子里,有些旧,可是很安静。地板是木质的,有各式各样的节疤。谢天桦趴在那儿,看着光影慢慢地在那些节疤上移动,渐渐地开始有些睡意。朦胧中听见何医生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不要急着去担心将来。
你妈妈会好的。就算她醒不过来,而你没有时间,我也会照顾她。
谢天桦醒来时,地板上的日影已经消失了。
他微微侧过脸,看见立在窗前的人影。穿着白大褂的,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的背影。爸爸追悼会上的记忆已然有些模糊,可谢天桦记得,当时妈妈和这位何医生单独聊过一会儿。
他动了动,何医生立马回过头来:“你醒了?很好。我帮你起针。”
背上还有些酸痛,但和先前的剧痛相比,已是轻松太多。谢天桦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