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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离婚是两个人的事,现在看来他们家的乱麻至少绞进了三个家庭七个人,连未成年无行为能力人都提前进入独立情绪表达阶段!
秦斌好像等候宣判一般听着苏铮的回复,苏铮却良久没有说话。等到秦朝的脸从她面前隐没,换上秦斌那张大号的布上沧桑的脸时,苏铮有一瞬的怔忪,好似少年的自己看到成年的秦斌那样陌生而又恐慌。
“哦,知道了。”苏铮淡淡的说,“那就这样吧。”
秦斌一愣:这样?是怎样?
苏铮补充说:“不就是像过去那样定时过去,过去的时候就像没离婚么。反正又不是住在家里,没影响的。”苏铮点了点额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影响,你呢?”
秦斌有些意外,他以为苏铮会大吵大闹,说自己沾了他的便宜,或者更恶毒一些,借这个机会让自己担上不孝的罪名或者遗憾。无论哪种想法,秦斌并没有埋怨的意思,他只是按照过去的思维顺势推过来。他即害怕苏铮闹起来,又害怕父母那里没法交代,从知道开始就一直忐忑着。所以,听到苏铮这样讲,他那颗悬着的心总算可以落地。只是落下以后,才发现找不到地面,一直忽忽悠悠的下沉,空空荡荡的悬在地底的深处。一股说不清的失落,被重重的砸起,乌烟瘴气的布满秦斌的大脑,取代了所有的情绪。
“没有,你觉得可以就行。”秦斌的手指下意识的插进头发里,使劲的搔了搔后脑勺,让神智短暂的清明起来,嘴里轻轻地舒了口气,“对了,你认识宋沙么?”
苏铮愣了一下,这个人是所里的禁忌,“嗯,你认识?”
“你出差的时候我正好有个应酬,这个人也在席上。据说是新当选的政协委员,年纪轻轻,春风得意。他听说你的单位以后,还特意跟我说你们所不错。你不是要开拓新业务么?如果……”秦斌打住,后面的不说自明。
苏铮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以后也离这个人远点。他的路子挺野的,水也深,没必要去趟。”
秦斌点头:“听说了。我后来还打听了一下,好像和伍兵夫人的事情有关。这个人据说是出身草根,白手起家,没几把刷子做不到今天。看起来米倍明和他的关系不错。嗯,郎曼混的不错,她约我出去,我都没去。嗯,不是,是我太忙。那个——”秦斌语无伦次起来,微微的窘意让他的脸颊热辣辣的烫起来。
苏铮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如此“善解人意”,即使有这个潜质,也不该用在秦斌身上。可是今天,在她没细想的时候,已经脱口而出:“哦,生意做得顺利就好。郎曼挺好的,还给邻居送蛋糕,吓了周围人一跳。”
秦斌点点头,看来郎曼已经说过,“是啊,她在国外呆久了,说话办事都带着洋腔,有时候挺可笑的。”他本来想解释这种可笑不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爱怜的可笑,但是吸取上一句话的教训,他想就算苏铮误会了,他也不会再多解释一句。幸好,苏铮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
晚上,秦斌想请苏铮一起吃饭,开了个头就被苏铮打断,怏怏的回了自己和孟绂“同居”的地方。苏铮在外面转了一圈,回到妈妈家里。秦朝已经安然入睡。小孩子睡早了对身体有好处,苏妈妈一贯坚持这个观点。
苏铮坐了一会儿发现老爸老妈的表情有点怪异。苏妈妈清了清嗓子说:“小铮,我听秦斌妈妈说了,你们复婚了?”
苏铮想起两家老人联系紧密,就点了点头。
苏妈妈看了看苏爸爸,苏爸爸拿着遥控器木然的换着台:“以前不提,是担心你那里。现在你自己终于走出来,小斌也浪子回头,我和你爸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苏铮觉得愈发奇怪,心开始不由自主的狂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悄悄的爬上来,吊在她的嗓子眼儿。
“我和你爸……”苏妈妈顿了顿,“准备离婚。”
轰!一枚炸弹在耳边炸开,就算白天听到自己“被复婚”都没有现在晕!
什么?老爸老妈要离婚?开什么国际玩笑?!
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嘴角,苏铮看看老爸,突然机械的摆手咯咯笑着:“老妈,你开什么玩笑。不带这么玩儿的,我刚出差回来,受不了这刺激啊!”
“没有,是真的。明天我和你爸就去办离婚手续。”
“为什么啊?老爸你出轨?”苏铮都快哭了,眼前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唉,问你妈!”苏爸爸甩开苏铮的手,抱着头,转向一边,不再玩电视。
“有什么好问的。”苏妈妈显得很冷静,“早就该离了,这种日子我三十年前就过够了,现在提出来不过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以前总觉得孩子要靠着咱们,帮着带外孙,Qī。shū。ωǎng。调解孩子们的纠纷,现在孩子自己懂事儿了,也有经历了,我们就该办自己的事儿了!”
“妈,我、我不懂事,我有啥经历?!不是,您有什么事不都是我的事儿吗?爸也是。咱们有事都是人民内部矛盾,不能上来就对敌斗争。”苏铮一着急,说话就带着不靠谱的无厘头,“妈,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过了几十年了,不能说离就离啊!离婚——那不是小事儿!”苏铮这话说的情深意切,这方面她是过来人。别看苏妈妈是她妈,但是说起离婚的经验感受,真不如苏铮来的明白。
苏妈妈还像摸着小苏铮那样摸着大苏铮的头,轻轻地滑过每一根发丝,“你不懂。”
苏铮眨巴眨巴眼儿,等着接下来的解释。然后——
苏妈妈就一直不说话了!
我不懂?
苏铮愕然、茫然、愤然、最后惘然。
感情的事,谁懂?十几岁的,二十几岁的,三十几岁的,四十几岁的,到了五六七八九十乃至百岁,只要这心思活络着,这感情的事,谁懂谁?
“妈,爸对你……不好?”苏铮只能试探着寻找自己的答案。她想,不管他们离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只要能给自己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她不会拦着的。
苏妈妈想了想,目光在丈夫身上略微停了一下才说:“没有,挺好的。是我,不想跟他过了。”
一个为什么在苏铮的喉咙里滚来滚去,咽了好几口唾沫,苏铮才挣扎着说:“那必须明天办么?能不能缓两天,让我……想想?”
苏妈妈默默的点了点头。苏爸爸突然站起来,压低了嗓子,愤怒的说:“不行,我坚决不同意!你要是敢离婚,我立刻死给你看!你别想别的!”说完,转身进了卧室。
苏妈妈不再说话,看着变幻的屏幕默然不语。苏铮心里藏着无数的问题:什么是“想别的”?自己的老母和老爹离婚,能有啥“别的”可想?
难道——
一个念头霹雳般的闯进苏铮的大脑,咔嚓一下炸开,彻底把她雷倒了——六十五岁的老娘有外遇!
夕阳红啊,它也忒灿烂了些!
苏铮看着旁边抹泪的老娘,心里不知道是该安慰被甩的老爹还是跟出轨的老娘聊聊天?理智上,她倾向老爹;可情感上,她更偏向老娘。如果那个被甩的人不是自己老爹,苏铮一定不介意老娘是红杏出墙还是杏出红墙,只要高兴就好!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激灵——秦斌的爸妈呢?难道秦斌的错误在他们的眼里其实并不严重?所以……
苏铮好像灵魂和身体分离了,眼睛在半空中冷冷的注视着尘世的这团小小乱麻。那些伤痛,那些怒火,那些泪水,自己撕心裂肺的日日夜夜,原来在别人眼里竟然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在人家重如泰山的亲情面前,这些都是轻飘飘的鸿毛,闲闲一弹便落入不知名的角落。难怪她觉得秦斌该千刀万剐的时候,出了家门他依然人模狗样。不是他装的,而是这个世界本来就对他宽容!
她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老娘,这一刻,她没有觉得世事如何凉薄,也没觉得人生多么无情,看着“出轨”的老妈,想着“被甩”的自己,苏铮心情格外的平静。
或许对母亲的同情就是对自己的讽刺,又或许对自己的安慰就是对母亲的辱骂,该怎样选?并不难。母女连心,苏铮永远做不到对老娘冷嘲热讽。比起清朗正直儒雅的老爸,她心里更亲近每天呵护她衣食住行,融进她生活时时刻刻的母亲!
“妈,别哭了。离婚吧,不是小事。到了不得不离的时候,我也不会反对。感情的事,我可能的确不了解,您要觉得不方便,也可以不说。但是咱不说别的,就我爸忠心耿耿的跟您过了这么多年,这左右手,砍了是要流血的。离婚真没咱想象的那么好啊!”
苏妈妈擦擦眼泪:“我不要好处!我就是要离婚,他过的越差越好!”
苏铮苦笑:“妈,您觉得离婚就让我爹过的差了?是,他现在是不肯离,看起来是对您情深似海,可是这男人,一旦松了婚姻这根绳子,那就是龙归大海,虎放深山,根本得意的很!就算真有良心,也不过疼两天意思意思。你看我爹,虽然退休了,可是还被学校返聘着,穿上西装打上领带,课堂上一站,满腹学识往那儿一摆,多少小女生不得上杆子追啊!人杨振宁八十二岁还和二十多岁的翁帆结婚,何况我爹才六十出头,顶多吃俩伟哥,绝对年富力强。”
一席话,说的苏妈妈“扑哧”乐出来了,苏铮扫了一眼连着里屋的廊子,那边没有动静。心说:爹,等我这边弄好了,我去您那边陪不是。话说回来了,要是我娘死了心的离婚,这话也算提前安慰您了。
苏妈妈答应给苏铮考虑的时间,但是个中原因却死活不肯讲。问老爸,老爸只是叹气摇头,最多来一句:“她要是不肯讲,我就不明白!”好像跟谁赌气似的。
所里的事情繁杂而又枯燥,自从严律师走后,大家变得有些没出息了。接到大活的不敢张扬,接到小活的常常庆幸细水长流。苏铮和孟绂搭档,接孟绂转来的非诉业务。他官司打得勤,有些被他起诉的企业在诉讼结束后,往往会找过来让他帮忙诊断。这时候就是苏铮最忙的时候。因为来谈的都是阎王级别的人物,具体办事的都是小鬼。他们只在乎今年的奖金因为你的官司被削了,今年的工作量因为你的评估审核被增加了,里面少不了曲意逢迎和委曲求全。不过,苏铮觉得自己似乎麻木了,无论多难听的话,都是风过耳边,连哨声都没有。
苏妈妈一次次的提出来,苏铮一次次的想办法拖。似乎这成了唯一可以解决的办法。孩子和秦斌都不知道,她也不敢让他们知道。下意识里,她觉得——说不出口。
“妈,这是什么?”苏铮扫地从桌子底下扫出一张纸。可能是从桌子缝里掉出来的,落在旮旯,上面蒙了一层灰。
弹掉灰尘只扫了一眼,苏铮的脸就变了。
苏妈妈看了看,拿过来撕了。
“这是我爸的化验单!”苏铮急了,“他,他——治疗了吗?”单子上写的明明白白,让去做进一步的检验,以确定病情。
“不就是癌症吗?还可能的。”苏妈妈淡淡的说,“我让他去检查,他不去。前几天自己偷偷去了,出了结果我也不知道。反正吃着药,是不是治疗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这需要手术,不是吃药能治好的。”苏铮快哭了,老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情?他们不是一直相亲相爱么?
苏妈妈看着苏铮,那眼神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有一瞬间,苏铮觉得她似乎恨自己?
“你去问他吧!”苏妈妈转身离开。撕碎的纸张铺满一地的碎屑,白花花的,好像洒落的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