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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子笑将她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得印下一个吻,然后才柔声道:“我怕她伤着你,遂将她的院落排在了最西边。”
最西边,岂不就是冷宫?
犹记得当初第一眼见到毒花时的惊艳,彼时的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烂漫姑娘,摇晃着两只漂亮的裸足在空气中晃动,带动着那铃声清脆作响,那般惊艳。可如今,她却变作了冷宫妇,在日复一日的宫廷生活里,可曾将她身上那份灵动消磨殆尽,最终与其他任何一个宫中人无二致。
不知为何,叶欢觉得有些难过。也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她多愁善感了许多。
随即,她又在心中自嘲笑了笑,也是了,如今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又岂有空暇时间去管别人。
“那些秀女们皆会留在宫中?”想了想,叶欢还是问道。
“不,三日后,全都离开,一个都不会留。”斐子笑已直接将奏章搬了一部分来到了德清宫,估摸着是为了方便监督她的饮食起居。
可叶欢当真是想吃肉,特别的吃鸡肉,起先斐子笑尚不愿,可在她日复一日的哀怨眼神中,估摸着是当真觉得不好意思,一国之君竟小气到连鸡肉都舍不得给自己怀孕的妻子吃,若是传出去,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笑掉了大牙。
于是,第二天,她的饭桌上终于出现了一碗煲鸡汤。
叶欢抱着鸡汤热泪盈眶泪流满面,第一次觉得鸡肉是这般迷人又可爱,让她爱不释手欲罢不能云云……
天气是一日比一日变热,她的肚子,也一日日得变得大了。
如今的叶欢,带着一颗球,成天除了睡,便是吃,偶尔站起身来在门口的小院子里走动了几步,可很快就会以她的双脚抽筋而宣告终结,后来干脆就直接日日躺在了床上,小桃每日帮她按摩双脚至少一个时辰。
养猪似的生活让叶欢的脸肥了不少,将原先的瓜子脸,生生给变成了包子脸,肉嘟嘟的,倒是增添了几分可爱。起先叶欢的肚子才刚开始冒出时,斐子笑尚还能横抱着他,带她在院子中转几圈。
可如今她肚子越长越大,等叶欢主动伸出手去,让斐子笑抱着她去外面晒晒太阳时,斐子笑已然一脸嫌弃得走远了些,叶欢小泪花不断闪,斐子笑无奈之下,只好咬牙将她抱着,快速又敷衍得转了一圈,然后就又将她放回到了床上。
叶欢愤愤得看着他嫌弃的目光,将嘴中的炖鸡块咬得吱嘎响。
斐子笑好笑,一脸无奈得抚摸她柔软的长发,一边抚摸着她的大肚子,一边叹气道:“等小皇子出身,定要让他好好向他的母妃赔罪。”
叶欢心中一顿,面上依旧面不改色,反口问道:“可若出身的是小公主,你当如何?”
“若是小公主,便等他长大了,然后将她嫁给朝中大臣的小公子。”斐子笑双眼盈动笑意,“让她也试试怀孕是怎样的心酸。”
斐子笑说得极轻,他将叶欢的身体靠在自己怀中,一下一下,说得极柔。
叶欢心中一颤,垂下眼去。一股酸涩从心底升起,只怕这一生,她当真注定是要欠别人债的。
斐子笑待她当真好,可她却无法原谅,她无法原谅他这样对待她家狐狸,很多个夜晚,她闭上眼,浮现在脑海的全是玉九白浑身是血的脸,凤眼紧闭。每当此时,她便会不自知得流下眼泪来,心底下最不愿记忆起的画面便这般直接**得展现在她眼前,压得她一颗心疼到窒息。
倘若斐子笑不伤他,倘若斐子笑当初能淡笑着祝她幸福,那么,或许她还会同他做一辈子的朋友。可惜,他采取了最直接最暴戾的手段,所以她回敬他,用这种方式。
尽管不堪,尽管残忍。
肚子里的孩子是她一切,是她唯一坚持下去的希望,她总是愿意自家的狐狸没有事,此时必定好好生活在了某个角落,然后,如她等待他这般的等着她。
叶欢闭上眼,幻想玉九白见到自己孩子后的面容,必定,必定会笑得宛若妖孽,绰绰风华。
她闭上眼,淡笑,嘴角轻轻弯起。
斐子笑将搂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然后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趴在她耳边道:“在想什么?”
叶欢睁开眼,收尽眼底的心思,才冲他温婉一笑:“在想孩子,应该叫什么。”
“斐然。”斐子笑轻轻挑起她的一抹黑发,拿在手中把玩。
叶欢挑眉看他:“斐然?”
“不好听么?”他抚摸着她肉嘟嘟的手臂。
“好听,真好听。”
孩子的名字……就等着狐狸取名好了。叶欢在心中轻声说。
一整个炎热的夏天好不容易过去,叶欢的肚子也已有了七八个月大。那般炎热的夏天,若不是斐子笑在她的床前放置了三十块大冰块,她当真害怕自己会熬不过去,期间险些中了好几次的暑,太医给的汤药她亦是一口都没有喝,是药便含三分毒,且,她所在的毕竟是后宫,她无法保证那些汤药之中是否含有那么传说中的麝香抑或其他什么堕胎草药。她没法赌,更赌不起。
好不容易等到炎热夏季完全过去,叶欢总算是呼出了一口气,否则她确实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能够熬过去,如她这样怕热畏寒的身体,炎热夏季和寒冷冬季都是她的天敌。不过幸好,她推测了一下,自己的预产期应该是在十月左右,十月乃是金秋十里天,秋天的温度最为舒爽,在那时候诞生小狐狸果真是个不错的日子。
成为人母的感觉当真非常微妙,肚子里的小狐狸非常调皮,经常在夜晚的时候,趁她不备踢她的肚子,每当此时,她便轻轻一下拍打在自己的小腹上,然后又觉得心疼般抚摸他,然后,对肚子里的小狐狸讲故事:“从前啊,有一只小白兔,想要吃蘑菇,可是等她进了一座森林后呢,发现自己迷路了,她心里感到害怕,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找回回家的路。可是呢,就在这时,一只小狐狸出现了,他带着她,爬过了河,翻过了小山丘,然后,带到了自己的山洞里,小白兔想,小狐狸真是好人,收留了自己,然后便和小狐狸一起,在山洞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她轻轻抚摸自己突起的肚子,在心中喃喃道:“小狐狸,你定要健康成长,不要让娘亲难过,亦不要让你的狐狸爹爹难过,要平平安安的,快快乐乐的,无忧无虑的……小狐狸,要听娘亲的话,莫要调皮,要乖乖的……”
惊现危机
在一声声轻轻的呢喃中,她终于沉沉坠入了梦乡。
第二日,出乎他的意料,斐子笑竟一大早便站定在了她的床前,看着她,双目灼灼。
叶欢揉了揉迷糊的眼睛,好奇看着他,唤道:“子笑?”
斐子笑站在她床前,对着她笑,笑得意气风发,熠熠生辉:“夫人,我已部署好了所有战事,便等时间一到,出征匈奴。”
叶欢动了动眉头,战争之事,她不懂,亦不想懂。凡是涉及政治的,便已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子,哪里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去了解那复杂的军事呢。
“呵,是么。”叶欢垂下眼去,将脸埋在了被子中,许久,又传来一句,“莫要太操劳国事,一国之君,总该注意保重身子。”
斐子笑伸手轻轻抚摸上叶欢的大肚子,语气放柔:“等我回来。”
叶欢一愣:“等你回来?你要亲自率军?”
斐子笑弯下腰,坐在叶欢的背后,轻缓得扶起她的上身,趴在她耳边轻缓道:“等我回来,嗯?”
“好。”叶欢侧头,深呼吸,第一次对上他的双眼,“你……小心些。我,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斐子笑回望她,伸手握紧她胖嘟嘟的手:“两年,两年我便回来。”
也许,这便是他们的告别方式。从这天过后,整个皇宫突然便安静了下来。叶欢一向很少管外界之事,可这日,小桃便一溜烟得从外面溜了进来,气还没喘顺,便对叶欢道:“娘娘,皇上,皇上他,他今日率着大军远征啦!”
叶欢心中一跳,躺在床上,看着床头,心中突然有些不舍。
他将狐狸伤成那样,如今他将自己和肚子中的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这,算是抵清了吧。
可他对她终究是有情的,否则他又何必为了她煞费苦心,怀孕初期时的百般挑剔他也不恼,常在处理国事时打扰他,他也不怒,他对她有情,她却无从回应,唯一能做的,或许便是在这时,出去看他一眼,为他道别。
“小桃,扶我起来。”叶欢挺着大肚,行动得及其困难,小桃见状,赶忙走上前去,将她扶在怀中。
“走了多久了?”叶欢一手支撑着腰际,一手捂在肚间,侧头问道。
“还走呢,还在殿口。”小桃一边小心翼翼搀扶着她,一边回答。
德清宫的下人们皆分外灵活,才刚走出院门,一座撵轿已停在了那,等着她上座。等她一入座,便将她向着大殿而去。
这是叶欢续太子妃典之后,第一次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只是这一次,她的身份已是怀了身孕的贵妃。
百官皆垂首,将相与王候。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般威严的他。一身战袍英姿飒爽,雄姿英发。他就这样站在那里,修长身形,气质拔萃,伟略雄心。他当真是长得好看,挺鼻红唇,眉目冷静,再前方些,三千千将士威武不屈,气压山河。
她挥手停了车,准备慢慢走到他面前,但斐子笑已然眼尖得看到他,抚摸着她的手,眼中含笑:“身子这般不方便,你怎来了。”
叶欢亦淡笑,回望着他:“臣妾来看看皇上如何雄姿凛凛,率兵出征。”
斐子笑负手而立,面上是好不掩饰的帝王野心:“两年,两年后,我定会破匈奴,胜可汗,攻城破地,以德服民!”
“好,三个月,臣妾等你三个月。”叶欢看着他眼中飞扬的国之**,但笑不语。
最终,她站在宫殿的站台上,目送着斐子笑渐行渐远。
如是天子,君临天下。
她缓缓抚摸上肚子里的小狐狸,一遍又一遍。
她仍是恨斐子笑的。她想,但是相比起恨,她更愿意用一种柔化的态度对待他。
这个年轻的天子,尚不懂如何才能维系一段持久的感情,所以他才会那样偏激得对待她的狐狸。所以,她注定要恨他。但紧紧是恨,而不是偏激得进行报复。
更何况……她抚摸着肚子里的小狐狸,唇角轻轻漾开一抹淡笑,更何况,他已经得到报应了,不是么。
远处的军队终于慢慢消失在了视线中。叶欢终于收回眼来,对身边的小桃说:“回去吧。”
——此时的叶欢刚刚目送年轻的帝王踏上自己的野心之路,她却不知道,在这座华丽却阴霾的宫殿角落,正上演着怎样的一幕。
宫殿的最西方一直是众人的一个死角,因为鲜少有人进去,鲜少几个靠近的,也不过是小太监和小宫娥们,将手中的饭菜冲冲送到,便急忙忙得离去,一刻都不愿多呆。
而毒花,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了将近一年。
四处静谧毫无人声,若不是每日小宫女们会准时将饭菜放在门口,她当真要以为,她不过是一抹随意飘荡的孤魂野鬼,流离在阴界之外,人界之间。日复一日,从未改变过。
从一开始的发狂愤怒,到如今的平静麻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成为这副模样,当初那个在草原之中散发银铃笑声的姑娘,还是不是她,否则,为何那些驰马纵横恣意飞扬的岁月,理她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她呆呆得坐在凳子上,看着远方天际,看着云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