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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边?”夏侯世廷瞟了一眼与云菀沁离得远远的大屋,眉毛一皱,似是对这样的安排相当不满意,“北边风大,我近日有喉疾,免得风邪入体,还是住南边吧。”
南边?那就只有那位云姑娘旁边的一间屋子了。
高骏愣了那一小下:“那屋子小,不通风,原先堆柴禾的,还有股子霉味儿,不大合适吧?还是北边那屋子凉快啊,三爷。”
岳五娘从云菀沁屋子出来了,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走过去将丈夫暗中擂了一拐子,使了个眼色:“三爷爱住哪儿住哪儿,你可管得真宽。”
夏侯世廷拢紧披衣,迈步过去,已经推开屋子,在提前参观居所了。
风邪入体?
高骏还在发懵,要他拿刀劈柴、上马斩人,他倒是在行,要他揣测别人的心思,还真是个弱项。
秦王三岁那年在后宫中毒,留下了后遗症,每隔一段日子便发作一次,可身子倒也没那么脆弱吧,这大夏天的,哪那么容易风邪入体?
岳五娘瞧着两人排排坐品齐的屋子,笑眯眯对着丈夫:“你啊,真是个呆瓜!”
高骏好像知道些什么了。
*
次日,醒来的云菀沁,发现秦王居然住到了隔壁。
早晨,云菀沁是被劈柴声吵醒的。
桌子上空荡荡的,岳五娘没像前两天一样,早早就把早饭端上来。
踱到窗边,外面还在下着雨,一点儿没有减弱的趋势,真不知道山路几时能恢复通行。
叹了口气,云菀沁扒开帘子,眼瞳仁瞪大。
天井的棚架下,夏侯世廷卷着袖子,露出小臂,正在劈柴。
见过家中的下人劈柴,却没见过堂堂的王爷劈柴。
这场景……有点儿诡异。
男子听到动静,朝侧屋窗口望了一眼:“起来了?还真晚呐。吃早饭吧。”
云菀沁:“……”
夏侯世廷拍拍手上的木渣屑,起身,将刚劈好的一截截干柴揣进上好的丝绸袍子里,见她没动,道:“脚不能动?能动就来堂屋这边。”说着转身,进了旁边的灶房。
云菀沁举伞过去堂屋,安安静静,空无一人,四处看了看,岳五娘和高骏好像不在家。
这一大早的去哪里了?
正疑虑,夏侯世廷端着一个大食盘进来了。
放在桌上,云菀沁一看,是几个米色的糙面馒头,一锅熬得还在咕咕鼓泡儿的稀饭,一叠看起来脆爽酸甜的咸菜雪里红,都还冒着热气,应该是刚出炉。
“这,这是三爷做的?”云菀沁大跌眼球,做个早饭实在不算什么,问题是做早饭的人是谁,皇子哪个不食人家烟火、养尊处优?只怕吃饭都是要人喂进口里吧,居然会下厨。
“难道是你。”夏侯世廷慢慢将袖子放下来,坐在她对面,“吃吧,凉了糟蹋我厨艺。”
只当他说凉了就不好吃,伤身子,没料原来是把自己当他的小白鼠?云菀沁嘴一抽。
说起来,他做的清粥小菜,居然还挺好吃的,糙面满头也蒸得刚刚好,咬下去酥软,一口的农家麦香味儿。
“做的如何,有没有哪里需要改进。”
“啊?”云菀沁一口馍咬在唇齿间,还没会意,他这是在征询自己意见?
“不错,不错。就是粥的水好像多了一点点,有点稀了,下次注意些就行。”云菀沁咳咳。
“不稀,怎么能叫稀饭?”夏侯世廷眉拧紧了,见她并不夸赞自己,莫名不顺气。
堂堂个皇子,今儿一早寅时末,晨光还没出来,高氏夫妇前后离开,他就抱着一捆树杆去劈,又灶膛里添柴加火,丢米,熬粥,顺便和面粉,蒸馒头……
就这样,居然还得不到一个夸奖?
这本来不应该是她做的事么!
云菀沁:“……”
原来是个假征询,还是要别人称赞他!
算了算了,看他下灶、劈柴弄得一鼻子灰的份上,她笑了笑:“是是是,只有稀的才是稀饭!不过,没料到三爷原来对厨艺这么上心。”
夏侯世廷恢复平静容色:“不管什么事,不做便算了,既然做了,都得上心。”
云菀沁:“……”埋下头,继续吃饭,吃饭时讲大道理什么的,最败胃口了。
为何她一脸厌倦?夏侯世廷浓眉一挑,却也继续与她相对,安静的吃着。
喝了小半碗稀饭,云菀沁还没见到岳五娘两夫妻,问道:“高大叔和高大嫂呢?”
他眼皮一动:“出去了。”
她当然知道夫妻两个出去了:“去哪里了?”
家里有两个客人,一个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一个是高家的贵客,若没什么重要事儿,夫妻两怎会丢下两人,同时都出去?
夏侯世廷见她眼神坚决,势必要问出个子丑演卯,轻启薄唇:“高骏去了青河山,高大嫂去下地干活儿了,庄户人家天天坐在家里是填不饱肚子的。”
青河山,是昨天他们谈话中的那地方?
云菀沁放下筷子,望着他:“是去青河山的铁矿?”
夏侯世廷舀了一勺细软棉嫩的稀粥,送进嘴里,慢慢咀嚼:“果然还是听到了。”
他吃相很优雅,连粗茶淡饭,都仿似在吃最名贵的山珍海味,一点点地慢品着。
可她却没心思欣赏了,高大叔要去青河山埋炸药,目的是将铁矿后面的魏王拉出来。
皇家暗斗,骨肉相残不算什么,可亲眼看见他即将闹出这么大一件事,云菀沁还是有些震悚。
看起来憨实朴素的高骏,想必真实身份也不是什么山野汉子,昨夜那风雷不及抓起自己的速度,那凌冽的目光,那狠毒毫不迟疑的下手……
再联想他对包括云玄昶之内的臣子的暗访调查,还有昨晚差点儿命丧于他手,云菀沁这顿饭,有点儿吃不下去了,至少胃口败了一半——没法跟他面对面吃下去了。
夏侯世廷在她清澈动人的瞳孔中,看到了一丝异样,就像在看……披着人皮的野兽。
好好一顿饭,就这么毁了。
本来还算平和的气氛,因为这码事儿,突然降了温。
云菀沁匆匆扒了几口,站起来:“那三爷慢用,我先回屋子了,腿还要上药。”
想了想,还是得给他个安心,免得日后找自个儿麻烦,毕竟,自己知道的,不是小事情,走了两步,她又扭过纤秀的颈子:“我答应过三爷便不会反悔。这次回去后,我没见过三爷,更没听过任何话。三爷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绝不会参与。”
这话明明是个保证,应该叫人安心,为什么他听了反倒不是滋味?
尤其是最后那句,三爷的事跟我没有关系……夏侯世廷筷子一搁,扫过去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掠过她的腰下面几寸,玛瑙般的晶莹瞳仁突的一敛一寒,刷的站了起来。
还没跨出堂屋,云菀沁身后传来一声斥:“等一下!”
她被吓了一跳,刚一回头,他已经丢下碗筷,两步跨过来。
云菀沁感觉一股低气压在身边盘旋,他的目光很紧张,又很奇异:“你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云菀沁比他还奇怪,男子目光往下一滑,落定一处,语气扬起来,皱眉:“你流血了没感觉?难道不知道疼?看看是不是哪里划破了。”
啊?云菀沁诧异地顺着他的目光才反应过来,血迹是在腰下的——屁股上!
醒悟过来,云菀沁脸色一红,这才察觉,小腹有些闷闷的坠疼,是月事突然造访了。
今儿穿的是岳五娘的一件素色夏季薄衫,浅色的布裙上染了血渍,只怕异常鲜艳夺目……
出糗了!
不过……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他是在玩自己吗?又不是三岁孩子,怎么可能不知道月事!
云菀沁虽然窘迫,却又很是怀疑。
夏侯世廷见她不讲话,表情十分复杂,脸色先白再红,身子还颤了一下,估计还真是哪儿不舒服,可到底哪里受伤了也瞧不出来。
裙背后沾血,难不成昨儿晚上被高骏推倒在地时,摔到了?
他一疑,昂长英伟的身躯弯了几寸下去,眯起俊眸,研究裙子后摆缀着那几朵红梅:“血流得不多,但也不算少,鲜红带乌褐,倒不像是正常出血……”
他的瞳仁透彻晶莹,虽深不见底,又全无杂质,宛如流淌着的深河。
她都快被说得尴尬死了,却也总算确定了,这男人,真的是不知道她这是小日子来了!
云菀沁退后两步,避开他盯着自己裙子:“三爷,我没伤。”
“胡说!”夏侯世廷身子一直,斥了一声,“都流血了还没伤?死鸭子嘴硬。”
云菀沁无奈了,皇家的性教育、性启蒙不是很好很全面吗?不是年纪小的皇子,就开始有专人给他们看那些画册啊娃娃啊什么的么。
他虽然还没娶妻,但王府的美婢多得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偏偏夏侯世廷还真是没见过猪跑,三岁便送出宫,先在青灯古佛的相国寺,后来在远离闹市的北城,被护得紧紧,王府的婢子和嬷嬷怎么会主动告诉主子什么叫月信。
对于女子私事,他只在书中偶尔见过,却从没亲眼见识过。
后来蕊枝成为王府一等侍婢,更是对下人严厉,事事精心,当值伺候的婢子若是身子不干净,便会酌令换上其他人顶班。
“三爷,”云菀沁叹了口气,由她来教导他女子生理知识,似是有些怪,可现在也没人,“我是小日子来了,真没受伤,找些手纸和棉絮就好了。”当务之急是找着干净的月事带,岳五娘的卧室应该是有这玩意儿,可月事带这东西,毕竟太私人,不方便共用,再说了,人家主人不在家,她也不能去翻箱倒柜地找,只能就地取材地先找东西顶着了。
小日子。
这三个字在夏侯世廷耳畔边回响了两圈,才醒过来。
俊脸刷的涨红,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子。
他盯住云菀沁,就像看怪物一样,高挺的鼻梁渗出细微的汗,纤薄的唇轻微颤抖起来。
云菀沁不敢相信这副表情的秦王,真的是昨晚那个站在高家走廊下,冷冷旁观着高骏将自己灭口的男子吗?
还有,前世他帝王的模样也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道……
那么高高在上的尊贵不凡,竟会被女子月事给绊倒?
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她居然控制不住,噗呲出来。
他浓重地哼了一声,闷声不响地调过头,走了。
恼羞成怒了?算了,还是赶紧去找东西吧,云菀沁暂时管不着他了。
回了侧屋,她翻开抽屉,拿出一叠手纸,又从床单下抽出一小坨软软的棉絮。
可是裹在外面的带子,却犯了难。
如今的月事带其实差不多,都是用一段布条包着草纸、棉花或者草木灰,然后垫在小衣内。唯一的分别在于,有条件一点儿的人家,闺女会用柔软又透气、吸水性强的绸缎,里面裹棉絮,像普通农户妇人可能就是用布条裹草纸和木炭灰。
云菀沁找来找去,也没找着合适的布条。
屋子里唯一一把椅子倒是垫着一块布……那粗糙程度,布着黑漆漆的可疑脏痕,云菀沁还真是不敢用。
去外面瞧瞧吧。
门一开,差点儿撞上一堵肉墙。
夏侯世廷脸色黑黑的,应该在门口站了很久,手上端着碗东西,长腿几步跨进去,将碗“噔”一下搁在桌子上,转身出来时,又不小心看到女子裙子上的小红莓,鼻颊再次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