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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皇后脸上溢满了鄙夷和嘲讽,抄起手边的杯盏,呡了一口,心中早恢复一片祥和。
兰昭训含泪:“妾身听着这前半句,也觉得没什么,还客气回应,小皇孙被妾身这个身份不高的生母拖累了,一个昭训之子,竟劳烦皇后这么牵挂,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白令人却叫妾身不要妄自菲薄,小皇孙身份现在是不高,日后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贾太后身子一弹。
“说不定,万人之上。”兰昭训擦了擦泪。
天下还能有谁是万人之上?不就是皇帝或者要当皇帝的人!
兰昭训继续道:“…妾身只当白令人是说孝儿可能是皇太孙,有些惊讶,却苦笑回应,太子日后的子嗣肯定不止孝儿一个人,万人之上的皇孙,就算不是出自太子妃的膝下,也绝不会出自妾身这低贱昭训的腹中,万人之上?呵,又怎么能轮得上孝儿。白令人却笑了一笑,说妾身的野心也未免太小了,皇太孙算得了什么,直接即储位还差不多。”
此话一出,殿内又是一片轩然大波。
太子还在,小小婴儿怎么可能即储位?这难不成——是在说太子活不到登基?
就算太子不在,皇上膝下还有一堆皇子,按照父传子的常理,也轮不着皇孙来即储位!
皇后的意思,似是想要扶这小婴儿……可太子好端端的,年轻力壮,无病无灾,储位又怎么会落到小皇孙头上!
众人揣测着兰昭训的话,不禁交头接耳,想到深一层的涵义,皆是背上一寒,却哪里敢说出来。
蒋皇后冷笑:“本宫倒不知道白令人说过这种话,就算说了这话又能如何?这话,请问能定本宫什么罪?”又头一偏,瞥白秀惠:“怎么,白令人说过这话?是不是兰昭训会意错了啊。”
白秀惠遥遥一福身:“奴婢奉娘娘的命去东宫时,确实跟昭训叮嘱过类似的话,可昭训许是听岔了吧,奴婢的意思,只是想说小皇孙贵重,叫昭训精心罢了,昭训想到哪里去了?”
贾太后蹙眉又瞄向兰昭训。
兰昭训弱弱垂着头,抬起眼,哀怨又惶恐地看一眼白秀惠:“噢,是妾身多心了吗?那么,后来白令人为什么又叮嘱,太子每次来妾身这里时,”说着,腾出一只手,从袖口里抽出一小包牛皮纸包裹的东西,夹在手指间,亮于众人眼前,“将这个加进太子的酒菜里呢?”
蒋皇后脸色一变,自己根本没交代白令人这么做过!
白秀惠也想不到这兰氏睁眼说瞎话,急了:“奴婢从没这么交代过!兰昭训手里拿的是什么奴婢都不知道!昭训这是乱冤枉奴婢和娘娘!”
“白令人只说是补身子的东西,每次加一点就行。可妾身胆小,加上听了白令人那话,知道了皇后的心意,生怕太子被皇后加害,每次都将这药粉给偷扔了。”兰昭训身子一软,泣不成声,紧紧抱住小皇孙,不易察觉朝蒋妤瞥去。
蒋妤心中满意,唇角也勾起一抹得意的浅笑,姑姑,光凭兰昭训几句话,哪里能定你的罪,就知道你会不认账!
姑姑,你这辈子高高在上,该是还没尝过被人诬陷的滋味吧!
这包砒霜,是知道自己身子被毒得不能生育后准备的,是宫里厨房用来药杀耗子的,叫婢女去偷了一些,现在,就拿来为你送行吧。
这时,贾太后叫来的太医已经到了嘉禧殿内。
太医将那纸包接过来,一闻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照实禀报:“皇上,太后……是砒霜。全部吃下,暴毙后马上就能查到死因,可每次服用一点,会使人逐渐体弱、萎靡不振,导致衰亡,就很难查出缘由了。”
贾太后与宁熙帝双双一震。
殿内人纷纭议论起来,若皇后真想加害储君,白令人交代兰昭训这么做,也是合情理,一包叫兰昭训灌给太子,死了绝对能查出来,不如每次给一点,慢性毒杀,才神不知鬼不觉 。
“本宫从没害太子的心思,运毒投毒的小人,沿着线索一查,就知道是谁了。”蒋皇后瞥一眼蒋妤,犹自镇定,想要诬陷她?好笑得很。
宁熙帝虽然心中电闪雷鸣,一时之间,却不愿相信。
蒋氏素来清雅高贵,不沾尘埃,这些年,每逢看着自己有了新宠,她半句怨言都没有,还劝自己雨露均施,怎会出这种恶毒事。
在宁熙帝心目中,虽然与蒋氏没有热烈的男女欢—爱激—情,却始终将她看成圣洁莲子,就算偶有些不合自己心意的事,也愿意顺着她。
看一眼蒋氏,宁熙帝秉持着自己的心意:“皇后从嫁于朕,到现在,一直谨守礼仪,贤惠不争,淡泊无欲,朕不信她会做出这种恶事。”
“运毒投毒的事,皇后也不是第一次做,何必装得高洁如月中仙,惺惺作态?”事至此,蒋妤终于开了口。
蒋皇后见她挑明了反戈,笑得叫人触目惊心:“本宫见与良娣有血缘,待你为至亲,良娣秉性粗陋,膝下无子女,没资格当正位,本宫秉持公正心,无法昧着良心捧你做太子妃,却没料你气急败坏,竟平白冤枉本宫。”
“妾身无法诞下子女,便是因为长年服食你的相克之物,才坏了身子!”蒋妤情绪略微激动,目泛水光,喘着粗气,再次掀起众人的惊讶议论。
继而,蒋妤又平静下来,冷笑:“……皇后用毒害人前科累累,毒害妾身不能生育,十多年前,更是毒得皇子被逼出宫,多年不愈,避居偏僻北城,迟迟不敢返朝!现在用小皇孙当储君来诱惑兰昭训毒害太子,算的了什么?”
这话一出,众人目光望向秦王。
“大胆!你这是决意要将脏水统统泼本宫身上!”砒霜的事儿是被冤枉的,蒋皇后一点不担心,由着查就是了!却没想到蒋妤是用砒霜的事牵出另两件事,开始有些心绪不稳了。
蒋妤扭过头,望向蒋平:“十多年前的一天,妾身年幼不懂事,一日与婢女捉迷藏,藏到了主人房的箱柜里,后来蒋大人夫妇进了房间,妾身无意看见蒋大人好似给了蒋夫人什么,说是皇后暗中托人要的,叫夫人请安时顺便夹带进宫,偷偷给皇后。妾身当时还挺好奇,皇宫里有什么东西没有?皇后还有东西需要从宫外带吗?第二天,蒋夫人进宫给皇后问安,接着没几天,秦王便中了毒。后来,妾身才知道,皇宫里什么都有,唯一很难得到的,就是那些五花八门,让人轻易查不出的毒药!呵呵,蒋大人,你说当年,你叫蒋夫人给皇后带的是不是就是这个东西呢?”
蒋平早就被这架势吓得腿软,要不是儿子死死牵住自己衣裳,只恨不得生了翅膀飞出宫,这会儿也说不清楚话,迟迟不做声。
蒋弘济见爹爹又在犹犹豫豫的,坐不住了,低低道:“爹,这丫头都这份儿上,不说也得说了。”将蒋平朝外面一推。
蒋平一个踉跄出去,无可奈何,顶着蒋皇后如锯子一般的目光,跪在了大殿中央。
宁熙帝听蒋妤说到此处,早就脸肌震颤。
若蒋氏真的做过,那么,这么多年的不争,不抢,淡然,高洁,就全部是装出来的。
自己这个陪伴了将近一生的妻子,又到底怀着怎么样的心思?
那时,赫连氏正当得宠,宫里想要害赫连氏的人并不少,只没料到老三被毒一事,竟是她主谋。
宁熙帝的心动摇了,气促起来:“还不老实交代!”
蒋平本就老实得要命,被雷霆大怒当头一炮轰,魂儿都没了,哪里还敢支支吾吾,竹筒倒了豆子,哭丧着脸:“当年皇后召微臣妻子进宫,前两天的晚上,微臣收到皇后派人的密传,说要准备……准备毒药进宫,最好是无色无味,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微臣不敢正大光明地去买这些东西,刚巧与一个炼丹方士交好,那方士手边有不少药粉毒物,微臣趁他不备,偷偷在他那儿随便拿了些毒药,叫夫人进宫时给了皇后,可微臣真的不知道皇后要这个干吗啊皇上——皇后交代的,微臣不敢不遵从啊——皇上请饶了微臣啊——”
蒋皇后身子瘫软,在宗亲们的喧嚣中,椅子内滑下了半寸,却仍是脸色不动,斩钉截铁地否认:“秦王不是本宫毒害。”
贾太后望着身边的皇后,声音已在颤抖:“皇后,蒋平都已经说了,难不成,你的侄女和你的兄弟,都在冤枉你!”
宁熙帝脸色铁青。
蒋皇后看了一眼站在殿中摇摇欲坠的弟弟:“本宫承认,当年确实叫蒋平带过违禁毒药进宫,可却没毒杀过秦王。”
“还在狡辩。”宁熙帝声音如冰淬过一样,一脸的痛心疾首,最大的悲哀不是别的,而是自己这几十年认人不清,到头来看错了她,“当年朕叫人查秦王中毒一事,那乳娘身上就是无色无味的透明毒药,正是你要蒋平带进宫的那类毒物。”
蒋皇后缓缓站起身,“乳娘身上的毒和蒋平给本宫的毒,到底是不是同样的毒,隔了这么多年,也查不清楚了,并无铁证,凭什么说一定就是妾身?本宫最后申明一遍,本宫承认叫蒋平带违禁毒药进过宫,可叫蒋平运毒进宫,不代表本宫毒了秦王,乳娘身上的毒并不是本宫施的,本宫不是凶手,本宫最多是犯了宫中私藏禁药的错,这一点,由太后和皇上惩罚,妾身不会说什么。”
蒋妤气得脸红脖子粗,都这样了还在强辩!
蒋皇后怜悯地瞥了侄女一眼:“所以,良娣说的‘前科累累’,完全是无稽之谈,现在又故意延展,将毒杀太子一事安到本宫头上!光凭兰昭训这疯妇的多心,以及一包药耗子的砒霜,就认定本宫有心残害太子?太子现在怎样了吗?”
蒋妤拳头攥得咯咯响。
却听殿门外传来声音:“秦王被毒一事,确实已经很难靠实证断定皇后的罪过。可太子被害的事情,却近在眼前。”
青袍身影进殿,走到中间,停住了脚步,对着丹墀上的贵人们行礼。
夏侯世廷脊背一直,坐起身,燕王在旁边低声:“三哥——”却被他眼光打断。
蒋皇后笑起来:“秦王妃迟迟没回,原来不是为景阳王妃去拿酒,是去与这些心存不轨的人一道变着法儿来陷害本宫啊。”
太子面上淡笑如冷夜疏星,站起身,语气听上去平日一般温和,一个字一个字说下来,却让蒋皇后胆战心惊:“母后切勿怪秦王妃。秦王妃迟迟没回,是因为孤请她将东宫的侍卫带去凤藻宫,在四面进出口守着,以免母后派人偷偷回去,灭了证据。哦对,多谢秦王妃举手之劳,秦王妃辛苦了,先回座歇着吧。”
云菀沁微微颔首,袍袂一飘,转到景阳王妃身边坐下。
蒋皇后死死盯住太子。
“谆儿,到底什么证据!”宁熙帝忍住愠怒,再怎么敬让蒋氏,又怎么容得了她暗中一个接一个害自己的子嗣,尤其眼下,皇室宗亲一双双雪亮眼睛都望着,若不公开料理清楚,今天就不是家宴了,而是家丑。
太子看了蒋皇后一眼,神情颇是遗憾:“万采戏楼一事,爆炸物是黑火药。彼时正好蒋胤留宿宫中,又在东宫瑶华殿,孩儿查到他炼丹房中有黑火药,已是生了怀疑。后来秦王妃去凤藻宫,无意在皇后寝卧发现了包裹得很隐秘的黑火药…”
举座惊哗中,太子简练地总结:“……戏楼一事,正是,母后要致孩儿于死地。”
宁熙帝喉结一动:“姚福寿,你去凤藻宫,将余下的黑火药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