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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落地,整个小人儿只怕血肉横飞,脑浆迸裂,却听秦王兵甲前传来“砰”一声清脆巨响。
伴着声音,火光一冒,引得两边的人都惊惶起来,又嗅到一股极浓的硝石味。
吕八震得手一松,胖公子摔了下来,却好歹省了力道,摔得并不太重,呜咽着爬了起来。
在场的都是些武夫,尤其朝廷正规兵士们,哪里会不知道是火药味儿。
刚刚验完货再没人多注意的那黄毛丑丫头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施遥安的旁边,此刻手持一把黑色火铳,抵住施遥安的腰,声音压得低黯而嘶哑,像一头狠戾的小母兽:“走!”
“施大人——”众将士持刀过去,只见那丫头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飞快举起手,又朝天鸣了一记空枪:“再过来,小心俺走火伤了他!”
众人知道施遥安是秦王爱将心腹,伤不得,也知道那火铳比刀剑还要威猛,看了秦王一眼。
夏侯世廷正欲找个机会消停这一场械斗,免得这么快将吕八绑了,接下去没戏了,这丫头从天而降,打断对峙,正合自己心意,却不做声,跨马朝前几步,若有所思望住那马下丫头。
云菀沁见他不放话,那些官兵依旧步步朝自己紧逼,将火铳往施遥安的腰内又抵深一些,扬起脸,直直凝住他,憋了声音,恶狠狠:“你,做主的,盯着俺干嘛?叫他们退后,放下武器,离俺远点儿!否则第一个崩了你心腹爱将!再崩了你!”
其貌不扬,行举也是粗鄙不堪,一双眼睛目光却是难得的澈亮如明镜,似是有些熟悉。
这样一看,就连身形,好像也有点形肖……
夏侯世廷眼眸微敛,心里却是一动,又不免有些好笑,自己这是在想什么!这暴民乱党野丫头,怎会跟她生得相似!
莫不是出门太久,念她入骨,魔怔了!
他极力压下这种荒谬透顶的想法,扬鞭转圈回了原地,终是掷出命令:“别伤了施大人。”
话一出口,官兵们放下武器,退后几步。
卫小铁知道庆哥儿胁迫官兵估计是为了阻止开火,有什么打算,却生怕她被误伤,见她与那三皇子周旋到这会儿,早就出了一身冷汗,眼睛都不眨地盯着。
吕八看见局势翻转,虽然不知道那丫头是如何有火铳这玩意,这会儿却管不了那么多,鼻翼一抽:“好!老子就说庆儿这丫头厉害!”
施遥安被火铳抵着,在那丫头的挟持下,退出官兵的圈子,朝黄巾党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招安:“丫头,我看你样子老实,何必跟着暴民?你放下火门枪,跟着咱们,不愁吃喝——”
“哪来这么多废话!”云菀沁用火铳把柄往他颈子上一磕,叫他住了嘴,又朝吕八那边喊道:“还不走!”
吕八现在也不愿意跟秦王打起来,这个光景,还不知道谁胜谁负,何必自损元气,见状,叫人捆了徐天魁摔得七荤八素的儿子,领着队伍先撤了。
卫小铁却不愿意走:“庆儿——”
云菀沁恶狠狠:“滚!”卫小铁咬牙,正要冲过去,却被牛大叔横腰一抱,扛起来走了。
云菀沁见一群队伍走得差不多,这才用尽力气,将施遥安猛力朝前一推,又当空一枪示警,对着泱泱朝廷官兵大声道:“别追俺!仔细俺这火药子弹不长眼!来一个,俺崩一个!”说着,转身撒开两条腿儿就跑了。
几名将士目色一沉,趁那丫头还未跑远,重新拉弓上弦瞄准,正要从背后偷袭,却听秦王瞄着那越缩越小的背影,开腔:“收弓,回行辕。”
几人遵了意思,放下弓箭。
施遥安令人将半昏死过去徐天奎扛起来,打马而上,跟上秦王,仍有些惊魂未定,兀自自语:“暴民中怎么会有这种鬼丫头,有火铳就算了,胆子滔天,还挺有眼力劲儿,刚好逮准了我!居然还知道我是三爷的心腹爱将……”刚才若是用别人当人质,其他将士还不一定有那么避忌,只怕当场会一拥而上,将那丫头捕住,正因为施遥安是秦王身边的扈从,才让众人有顾忌心,不敢轻举妄动。
身边的男子眼皮一动,稍凝一下,却没说什么,一夹马腹,领着队朝行辕驰去。
——
皇子行辕。
众将归队,盘踞前后校场,巡守的巡守,练兵的练兵。
夏侯世廷与施遥安在梁巡抚的伴随下,在校场练了会兵,回了行辕内的主厅,已是夕阳西下。
梁巡抚迟疑一会儿,也跨进了主厅。
厅内。
秦王坐在上首,行辕内下人递上了热茶。男子手抚杯盖,正在沉思今天的事,见梁巡抚进来,一抬眼。
梁巡抚上前行了礼,道:“三王爷,今天交易之事,证明那黄巾党已经是野心大过天,今儿敢用人质索要粮食,明儿就敢闯行辕了,如今都快火烧眉毛,还请三王爷主动出兵,干脆趁势将吕八一伙人收拾了吧!若等他们壮大了,咱们就处于被动地位了——”
真不知道这秦王在想什么,从第一次来行辕让他调兵到现在都不同意。今天那吕八都跳到鼻子下面了,总可以了吧!
梁巡抚正跟以往一样,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夏侯世廷手上杯盏忽的半空一滞,猛的砸向地面,瓷片碎花乍现,四散蹦开,惊得梁巡抚吓了一跳,只听座上男子冷道:“要不是你擅自做主,先斩后奏,将他们的亲属绑了来,晏阳如今的情况,怎么又会走到这个境地!发兵?一月仗,三年休,到时晏阳生灵涂炭,由你来收拾烂摊子?你是不是愿意捐献全副家产来恢复民生?”
下人赶紧重新拿了个新杯子,又蓄了热茶。
梁巡抚脸肌一搐,却没话好说,就算能辩驳也不敢,论职衔,自己比他大,可谁叫他背景比自己大?这么一算,起码在这晏阳城内,他们两也算是平起平坐的。
梁巡抚一咬牙:“那也得给点颜色黄巾党看!”说着,一挥手:“来人!”
梁巡抚的部将在门外,早听了上级的吩咐,带了七八名百姓模样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进来。
几人正是梁巡抚当初一怒之下,捉的几名暴民家属,从被抓回来就关在行辕后院的一座厢房内。
几名老少一被押进来就跪下来:“官爷,咱们跟那暴民没关系啊!虽说是亲戚,可多时都没来往啊!”
“是啊是啊,那小子虽是我弟弟,但咱们早就分家了,他如今跟朝廷对着干,我也不认这弟弟了,死了都跟我没关系!官爷,放了我吧!”
梁巡抚狠狠道:“闭嘴!来人啊,捉一个出来,砍了头,丢到那黄巾党的地盘上去!”
“饶命啊!官爷——”一群惊哭声此起彼伏。
施遥安冷笑:“梁巡抚,秦王还在场,你这个命令,倒是下得眼睛都不眨啊!”
梁巡抚一愣,忙道:“我这不也是为了镇镇那黄巾党么!免得百姓还以为他们敢威胁咱们,咱们只能逆来顺受。”
“你放心!今儿送了他们五十抬暴民的人头,百姓已经知道官兵的厉害了,再多杀几个扔出去,非但起不了作用,反倒还会叫百姓说咱们狠辣。”施遥安抱起双臂。
梁巡抚吞了口唾,再不敢多说什么。
此时,几名暴民的家属看出来了,能话事做主的是上座的那位,全都磕起头来:“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夏侯世廷目光在众人脸上巡梭一遍:“你们的心,真的向着朝廷?”
几人打从被抓了来,胆子都快吓破了,跟朝廷对着干,真不是一般人敢干得出的,谁不想过安乐日子,点头:“咱们都是世世代代的老实人,虽说家中出了那种逆子反骨,可咱们都是千真万确的良民啊!求官爷放了咱们吧!咱们绝不会加入那劳什子的黄巾党,更不可能与他们同流合污,咱们还想过安生日子呢!”
夏侯世廷道:“放了你们,不可能,先在行辕待着吧,打打杂,这事过了再说。”
不被官府以通贼名义惩处,就已经够庆幸了,几人只能先叩首谢恩,正要下去,却听那上座男子一疑:“谁是吕八的亲人?”
吕八是黄巾党的头儿,难道他的亲属得另外处置?
梁巡抚眼睛一亮:“将吕八的妹子拎出来!”
侍卫将第二排一个少女押出来。
少女大约十六七,穿着粗衣简服,怯怯懦懦,脸都不敢抬:“草、草民吕七儿,是吕八的妹妹。官爷,草民知道兄长过错大,可草民绝不会跟兄长同流合污,请饶了小女子吧!”
“其他人退下,吕八妹妹留下。”男子声音传来。
梁巡抚一怔,却还是带着人下去了。
室内一空,吕七儿更是紧张,扑通磕起头来,刚听人称呼,知道这人是王爷,恸哭:“王爷,兄长做的事儿,真的跟小女子全无关系啊,王爷千万不要罚小女子啊,王爷叫小女子做什么都行。”
男子掀开杯盖,茶汁清香馥郁溢满一室,竟让少女的情绪稍微镇定一些,只听那尊贵男子开声:“连坐,懂吗?谁叫他偏偏是你的兄长。”
吕七儿吓得发颤,难道自己真的逃不过惩处,浑身仿似被抽干力气,软在地上,却又听那男子声音飘来:“不过,朝廷对于家属犯罪的连坐罪名者,倒也还是有通融的机会。”
吕七儿精神一振,只知道有活命的机会,胆子也稍微大了些,仰脸直直盯住上座男子:“怎样能免罚?”这一看,却心中又砰砰乱跳,比刚才单独被拎出来还要跳得厉害,这个三皇子,五官如雨墨渲染,浑然天成的俊朗,光是抚盏动作,便一气呵成,勾人心肉,是她在小小的晏阳城从没见过的容姿!
夏侯世廷并未看她一眼,自顾把玩瓷盖:“你哥在清河决堤前后,有没有结交什么新友人?”
吕七儿好容易压下惊为天人的心绪,回忆了会儿,喃喃:“我哥素来豪爽,喜欢结交朋友,在晏阳城内,人缘很好,大家都喜欢他,因为他友人多,小女子平日也并没多放在心上——不过王爷这么一说,小女子倒是记起来了,晏阳发灾后,有个田姓的老者来家中找了哥哥,还留宿了还几天,两人每次说话都是关着房门,不让小女子听。本来小女子对那田姓的老人印象不深,可后来想起,这田老似是很早以前就找过哥哥,只哥哥每次对他态度并不好,每次都将他赶出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关系这次倒是亲近了起来……”
那就对了。夏侯世廷一眯眼:“嗯,算你老实。这些日子,暂时留在行辕主厅这儿做活吧。”
吕七儿松了口气,一听能留在行辕内,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还多了几分高兴,磕头:“谢谢王爷!”
等吕七儿下去了,施遥安上前:“三爷,将吕八的妹子放在身边打杂,要紧吗?”
“还有用。”夏侯世廷站起身,面色有些疲倦,朝内室走去。
施遥安怕他太劳累,也不敢多说了,跟进房,只见他已经坐在书案后研墨提笔,摊开一张宣纸。
施遥安知道三爷要写家书,给娘娘的,不觉走上前,提醒:“三爷,如今这局势,您写了,怕是送也难得送出去……”
男子笔尖饱蘸浓墨,已经下了第一笔,并没动摇。
他不想要她有半点担心,平安信无论如何也要报一封的。
今天不知道怎么的,看见那暴民女子跟她眼神有点像,心里越发有些怪异的乱。
晏阳军情密保回京,她应该是不知道的,不过纸包不住火,万一拖久了,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