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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欠欠身,旁若无人而去。左冰对吕彦廷道:“吕公子还是喝酒要紧,莫要随便打听。”
吕彦廷见这二人匆匆离去,心生诧异,这时听得旁人道:“京中佳人如云,左公子向来都看不上,却没料到早是心有所属。”
“那位小姐瞧着面生,究竟是谁?”又有人问道。
“这你就不知了吧。京城的梅靖池不是有个女儿叫梅如卿的,嫁到庾州聂家,生了一个女儿,刚才便是那位聂家小姐,名叫聂萦离,前些日子方到京城。”
吕彦廷一听“聂萦离”三字,登时恍然大悟,她可不就是当日在庾州街上失魂落魄的姑娘?想来那时他也是有些念念不忘,而后又总在傅阳秋口中听到,不免心生遐思。没想到今日竟在此邂逅,真叫人又惊又喜。然而看她和左冰这般亲昵暧昧——他想到这儿,当即加快脚步往酒阁西楼行去,傅阳秋正等在那里。
傅阳秋将白霓留在家中,嘱咐元哥好生照看,自己则心中不快,约了吕彦廷来此。吕彦廷来到跟前,先斟了杯酒压压干渴,而后方才落座来道:“我刚才遇到了酒阁阁主左冰。”
“我以为吕兄只对女人感兴趣。”
吕彦廷开怀道:“左冰身边可还有一曼妙女子呢!”
傅阳秋不知他是何意,也无丝毫兴趣,只顾闷首喝酒。吕彦廷则不慌不忙,继续道:“我一见,当即吃了一惊,哎呀,这不正是庾州聂家的那位小姐,名叫聂萦离的!”
傅阳秋听到“聂萦离”三字,岂会无动于衷,他诧然道:“她怎会来此地?”
“你当问她为何与左冰在一起?”
吕彦廷一言直指人心,傅阳秋放下酒杯,思忖良久,本是微蹙的眉而今坚锁难开。他本以为许久以来聂萦离心中暗许的是江庾,却没料到竟然又多出来一个左冰。看吕彦廷的表情,想是这二人必非泛泛之交。她究竟是被聂家遗弃的可怜孤女,还是被梅府宠爱的千金小姐,抑或她还有别样的身份?她是恋上江庾,还是纠缠众人之中?再或者她本就是江庾身边之人,她与自己的相识是偶然还是……他又想起镇武侯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来:“对她,你所知甚少。”真是愈想愈觉出千头万绪,百般纷杂,一时难以拨云见日,看个透彻。他微眯双目,唇边浮起一缕莫测的笑意:“她给我的惊喜还真不少。”
吕彦廷戏谑道:“看起来傅兄是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傅阳秋冷笑几声:“是她——欠了我的债——”
“怎么,傅兄要去讨债?”
“难道吕兄有更好的主意?”
吕彦廷笑着摇摇头:“这般不怜香惜玉的事,吕某可不会做。换是我,得遇如此佳人,自然紧追不舍,不与旁人丝毫机会。”
“我自有打算,不劳吕兄费心了。”傅阳秋忽由山重水复间得见柳暗花明,眉锁顿开,酒兴也大起。反是吕彦廷有些莫名,按下酒杯道:“莫非傅兄打了退堂鼓?”
傅阳秋摆摆手:“凡事轻重缓急,皆有考量,着急不来。这几日我倒也有些事情,先随她去。”说完他不由叹了口气:“自从小云儿出事之后,我当真有些心灰意懒。很多事并非自己可以掌握,还得观天顺时——”
“何时傅兄竟然得悟了?真是难得。”吕彦廷笑话了他一会儿,才淡淡道:“云姑娘已去多时,傅兄还当宽心为上。”
“哼,如何宽心?如今她尸骨无存,入土为安尚且不得,恐那孤魂还在亡处飘荡,夜夜哀鸣,痛苦不堪。我——我却——”
吕彦廷听罢,不由长吁短叹:“若说当日,你肯稍稍让步,不与侯爷赌气,另为她寻个安稳处,侯爷也不会——”他见傅阳秋眸中全是悔意,不忍再说下去,只道:“云姑娘泉下知你本存良善之心,必不会怪责于你。”
傅阳秋沉默下去,酒入喉中,苦涩难言。
入秋的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接连又是两场瓢泼大雨,清早起来,花叶遍地,狼藉不堪。衣衫业已添了两层,可遇着风雨,却还嫌单薄。路上行人油纸伞遮头,匆匆忙忙,但有相逢,寒暄片刻便走。酒舍茶馆却是非凡得热闹,真可谓呼朋唤友,嘉宾满座。当官仲成忽然出现时,人群寂然片刻,而后骚动起来,有人喊道:“官五哥,听说你家二公子是个软货,连官府的面儿都不敢见,就吓得没影儿了!”
官仲成虽觉这话听着舒坦,却作势瞥了那人一眼,不屑道:“燕翁和二公子皆有主意,何须外人饶舌!”说完他快步进了一间僻静的雅室。雅室帘幔垂地,更将喧杂吵闹隔之门外。
雅室内已有两人,见官仲成来,连忙起身。官仲成面带笑意道:“且坐且坐。”
两人看似普通走夫模样,其中一人道:“我们派人去打听了那一十二位苦主的住处,大都在句容里附近,也守了两天,未见什么人来勾扯。”二人又递过来一本名册,官仲成接在手上,略略翻看,其中记载颇是翔实。其实这些他也尚有些印象,当初谋划着买下那半条街,一来风水好,二来燕翁告老之后,不会两手空空。可谁知有几个偏寻不自在,他就动了些手段。哪知最终惹出这些事来。
另外一人道:“我看都是些小门小户的,只要五哥肯出些银资,末了再吓唬几句,就可打发了。”
官仲成道:“这个自然不在话下,燕翁也同我商量过,如何将这事做得圆满。”
“燕翁这般为江声楼劳心劳力,定能消解灾劫。可是五哥,一旦那二公子闻风回来,将这功劳一手揽去,岂不叫人憋闷?”
“燕翁说了,而今不知谁在背后捣鬼,所以先将江庾的事情放下,且等一切有了转机,再说其它——”话到末尾,他给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他或已不在京城,许多事做起来方便得多。”
官仲成满意地点点头。
其中一人忽然道:“据说前几日五哥叫人教训了江庾?”
官仲成点点头:“燕翁要是听我的,早该给他点苦头尝尝!可是自从那事之后,他就失踪了?或许是伤得过重——”
“是啊,他是莫名其妙失踪了。可这几天有人传说镇武侯府救了一个神秘人,又有人见梅府的车马去过侯爷府,似乎接了一个人走。这里面是否有些什么关节?”
官仲成吃了一惊:“怎么会和镇武侯还有梅府扯上关系?”而后又摇摇手道:“不可能。他是江庾,江家二公子。虽然外人诸多怀疑,可那是江藏亲自带去的,怎地会别人扯上关系?我想他定是在暗处养伤。你们先去吧,有什么花费,尽管支取。”
二人连忙住口,喜滋滋地拜别,出了楼去。官仲成的眉头却未解开,方才那番辩解不过是宽自己的心罢了。万一真的牵扯上这些人物,只怕是燕翁也难以招架。他回头对身边人道:“务必要探到梅家从镇武侯府接出去的是什么人!”
江庾失踪的传言在京城中四散开去,市井间笑骂皆有。聂萦离知江家江行那里急得火烧火燎,本欲现身,却又打住。她若再现身,怎还会是软弱无能的江二公子,燕百川和官仲成那里又岂会放手去做?因此江庾必须消失得彻底,就如同世上从无这样一个人方好。她坐在出城的马车里,无端发笑。许君胄忙问道:“小姐笑什么?”
聂萦离问道:“换作是你,会不会来当这个江家二公子?”
许君胄没料到她这样问,思忖片刻道:“不知,当看机缘巧合。”
“我是自己要来当江二公子的。”
“不是江前辈让小姐来——”
“他是随口提过,我不过顺水推舟。”
“那小姐是为何?”
聂萦离忽地凄然一笑,摇头不语,半晌才道:“过几日回京,你暗处打听一下是否有人要出手——至宝。”
许君胄这次笑了:“小姐把家传至宝‘一捧雪’都送了出去,莫非是不舍得,要买回一件做个安慰?”
聂萦离轻笑:“是啊,我是得买回一件,预备下,待云岫成亲的时候作嫁妆!”
“呃——”许君胄语塞。
“可惜云岫说不要嫁你,看来你是没机会了。”
许君胄在感情上是个极木讷的人,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淡淡道:“云岫是个好姑娘。”
聂萦离一脸无奈,又加失望,连连道:“当初你跟我在山阳县谈生意,对方胡搅蛮缠,你愣是不急不躁,百折不挠,最终让人家心服口服。那种韧劲儿而今都到哪儿去了?你既是喜欢云岫,不说也不做,她怎会知道?”
许君胄听完她说的每一个字,才郑重道:“小姐,云岫——她心里有一个人——”
四十三
聂萦离无法反驳,因为她了解云岫更深。
前尘往事,云岫只说一概忘却,从不提及。然而有些记忆如同墨渍之于白布,无论如何涤洗,都会留下淡淡印记难消。聂萦离清楚记得,起初的她会无缘无故地枯坐,目光迷茫无定;午夜梦回时,她会在口中喃喃“我等你”之类;拿起笔,她总是在纸上漫不经心地写下一个字,之后惊觉划去。而今她已然平静豁达许多,想是心里那个人的影子在慢慢变淡,最终沉到回忆的寂静深渊中去。
许君胄见聂萦离缄默,略带歉意道:“小姐放心,我虽愚笨,却也知事在人为。”
聂萦离觑见许君胄眼神温和而坚定,蓦然浮现出傅阳秋望向她的含笑的双眼,不由心旌摇曳。她果然是个自讨苦吃的人,明明心似蜜甜,如沐春风,却要装作懵懂无情。她到底有些胆怯,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转身走开,不让任何虚弱和慌乱呈现人前。
傍晚时分,疏雨淋漓,马车车轮上早裹满了泥,行进艰难。恰好路过一处野店,聂萦离让车夫安顿下,雨停时再赶上来。她二人则到附近村子买了两匹小马,披上蓑衣,一路颠颠跑跑,雨打风吹。幸好雨势不大,终于在掌灯时分到了春水山院门前。
青瓦粉垣,依山丘势起伏,横亘数十亩。墙内丛竹劲拔,峭立互出,加之暮雨濯洗,千万叶层叠如雾,几似一脉清波之湄。耳边偏生隐隐透来潺潺水响,恍若一挂绿瀑正在眼前,自半空飞泻。此中景致虽未如仙府化境,亦别有一番寥廓深静之感。
许君胄道:“春水山院,平白近俗,却是一字不爽,神韵天然,可抵千金。”
聂萦离道:“这名字还是我外公起的。”
“梅翁一向有儒士之风。”说完,他又道:“看来其中关系,小姐业已打点妥备。”
“这回全是外公之力。”
“姑娘预备住上多久?”
“看情形,少则几日,多则——也不出十几日去。”
许君胄一一记在心里,转而又道:“明日我派几个人来给小姐使唤。”
聂萦离摇摇头:“我出门不惯有人跟着,你只派一两个心腹,中间传话即可。”
许君胄一一记在心中,说话间去敲门。春水山院总管姓周,是位慈蔼温和的老者。他听说梅家女眷已到,亲迎到门前,边说“久候多时”,边带二人去厢房安顿下。之后香汤沐浴,更换新衣,膳□美,周到细致之处,连医生也已请来,只因听说聂萦离身上本有旧伤。聂萦离车马劳顿,确也筋骨酸痛,伤处又遇着寒凉之雨,只恐精力已竭。哪知一番问诊,幸无大恙。聂萦离也心知近来身体大不同以前,再非荏弱不堪,暗自欢欣。
周总管其后来报,曰主人现今不在府上,望聂萦离宽心安住,只当是在梅府,无须见外。聂萦离一边寒暄客套两句,一边随意问道:“听说日近雨势又增,山院外多有低洼之处,不知山路会否阻断?”
听她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