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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植心里塌下去一块,她握紧了手里的玉佩和平安符,神色更黯了。
小婢将饭菜送进来,梅方平留她吃饭,可阿植却木然回道:“不了,我还赶着回去。”她转过身去,闷着头就往外走了。梅方平晓得她的倔脾气,也不继续追上去,只喊了一个小厮偷偷跟着,嘱咐了几句。
她担心阿植会想不开,做些不理智的事。可阿植却一路走到了郊外的曹家祖坟,在曹允的墓前重重磕了几个头,翻开了玉佩背面,上头刻着的生辰,让她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都彻底破灭了。想起管仪询问她生辰时意味不明的神色,想起容夫人让她一道参加管仪泽越庆生宴会的用意……原来旁人清清楚楚看着她过着假生辰,唯独她自己不知道真正的生辰是哪一天。
她抹了抹眼泪,将玉佩和平安符收进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许久以来一直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这样清清楚楚摆在眼前时,原来既不会开心,也不会释怀。她想,为何在被瞒着的时候不开心,如今知道了,心里却依旧沉重……
候潮门外的江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声音萧索,像是哭声。许是秋天了,水位低了下去,一眼望去尽是空茫。阿植回想起许多事,觉得这世界万事万物,皆不过如此。很多故事,便随着这江水一路奔流,最终也不知到了哪里。十七岁生命的局限便是,身处困局,烦恼,却走不出去。她想,自己大概还没有那个能耐。可有些事,却也不是自己情愿要往前走的,背后稍稍被人一推,一时站不稳,便会跌跌撞撞走出去好几步。
可见每件事的走向既微妙又有些不受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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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植一路走回来,腿脚都麻了,天色才慢吞吞地黑下去。先前的一些想法如今看来有些可笑,回到京城时她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走到了梅聿之的住处。
她定了定神,从后门偷偷溜了进去。宅子里静悄悄的,几盏灯笼挂在廊下亮着昏昧的光。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卧房,推门走了进去,又掩上了门。
然她还未来得及回头,却听得后面传来一声淡淡的“曹小姐”。
阿植瞬时神经紧绷,支吾道:“我……我太想念烤红薯了,想着天色晚了应当有人在外头摆摊子,便出去瞧了瞧……没想到今天天冷,都没人出摊子。”
“恩。”这一声回应淡淡的,尾音却有些长,似乎是漫不经心一样,便再没了言语。
“哗啦”一声,是黑暗中布料摩擦发出的声音,阿植转过身去,隐隐约约看到梅聿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咽了下口水说:“还是、先点灯罢。”
这种看不清对方表情的境况,竟让她心虚了。
虽然夜盲,她却能察觉到梅聿之靠她很近,温热的气息似乎就在眼前。
梅聿之淡淡同她说:“往后若是想吃烤红薯,我替你带回来或是让府里的厨子烤便是了,用不着你去费这样的工夫。”
这话说得不急不忙,语气稀松平常,阿植缓了口气。她猛地点点头,梅聿之却忽地捧住她的脑袋,不落痕迹地轻叹了一声:“这身衣服又是怎么回事呢……是太想穿新衣服故而去裁缝铺子了么?”他顿了顿,继续慢慢说道:“可这裁缝手艺似乎不大好,穿在你身上不是很合身呢……”
阿植蓦地一惊,这才想起身上穿着的是梅方平拿给她换的衣服,假作镇定地回应道:“是那裁缝说得过几日才能取到新衣裳,我瞧着这一件样子颇好,他便先借一件成衣给我穿,故而有些不大合身……”
他的手仍旧稳稳停留在她双颊上,温暖干燥的触感甚至让阿植有些贪恋。似是相信了她这番鬼扯,他竟松开手,只重重叹出一口气,说道:“你也累了,先歇着罢。明天三更天我便走了,连着是两晚的值宿,怕是很久不能回来。先同你道个别,你明天早上睡个懒觉罢,不必早起了。上回从翰林院借回来一些书,我放在书房了,你若是觉得无趣了,便去翻翻。不要四处乱跑,安分地在这里养一养身子罢。”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阿植觉得有些异样,却依旧捕捉不到他的神色。在黑夜中,她一点优势都没有。旁人看得清她,她却未必看得清旁人。
梅聿之忽地将她揽进怀里,过了许久,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便放开她,径自走了出去。
阿植倏地觉得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着重新被关上的门微微愣了一愣。黑暗中她的呼吸声尤其明显,饥饿和寒冷一道袭来,她只好缩进了被子里。说谎话这样的事,她大约还需要再修炼修炼,否则表现得太过拙劣,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阿植这一觉睡得并不好,三更天的时候她爬起来,坐在床边暗自摩挲着胸口挂着的玉佩,等了好久,听到院子里有人走动的声音,开门的声音,小厮低声交谈的声音,在这一片黑暗里,分外清晰。
她听得一声“小声一些,让曹小姐好好睡一觉”,便又听见脚步声,再一会儿,大门便被关上了。这一切声音在天还未醒前,细小得像是可以落进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她觉得自己有时候是在做一个漫长的梦,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梦里梦到了自己做梦,然后以为自己醒了,其实还在梦中。因没有睡好头有些晕,心跳得有些快,站起来头重脚轻,轻飘飘的。
外面还是漆黑寒冷的夜,在夜幕这一柄巨伞笼罩下,多少觉得这人世还是安稳的,像睡眠时那些缓和平静的呼吸声。
阿植点了灯,弯下腰从床底拖出包袱来,将一些细碎的物件一一放好,最后揪起四个角,狠狠打了几个死结。她动作利索地做完这一切,吹灭床头的灯,重新钻进被窝里。睡罢,睡一个懒觉,天就亮了。
45
45、人人自危无暇顾 。。。
宅子里突然多了好些人,连往常都没人看着的后门也有人一步不离地盯着。阿植四下转了转,才晓得梅聿之这分明是起了疑心,不打算让她溜出去。然她不知道,不仅是她出不去,就连姚金枝提着吃的来看她,看门的小厮都没让她进。
金枝吃了闭门羹,自然郁闷得很。一大清早就在湘堂遇见容三小姐,出个门来看阿植,结果竟然不让她进去。她站在外头抖着嗓子干嚎了几句,结果却没人理她。也不知道小板子在里头过得好不好,真替她着急啊。
她同阿植许久没见了,都不知道阿植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想着这死孩子在城里头可能吃不到烤红薯,还特意背了一袋子过来。如今竟然不让进!梅聿之真是长本事啊!合着这样欺负人呐!
金枝恨恨地咬了咬牙,瞪了一眼看门的小厮,一副“老子宰了你”的模样。那小厮只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就将大门给关上了。金枝绕到围墙那边瞧了瞧,跳了几下,发现自己这身板委实不适合跳高,便只好望墙兴叹。
她闷闷低头走着,忽地有人在后头拍了拍她的肩。金枝猛地一回头,看到一个小厮正咧嘴朝她笑。她打量对方一番,瞧着这身衣服大约是梅聿之宅子里的人,这又是唱哪一出啊?
金枝蹙了蹙眉:“什么事啊?”
那小厮谄笑道:“方才不好意思,看门的没认出您是曹小姐的旧友,您随我进去罢。”
金枝“嘁”了一声,刚才肯定是将她当作市井无赖了,拎着一袋子红薯怎么了?穿着朴素一点怎么了?梅家的下人都仗势欺人,狗眼看人低!
她跟着小厮往宅子里头走,忽瞥见小厮手里拎着的药包,便问了一句:“这药包?”
小厮回过头来赔笑说:“曹小姐这阵子身体不大好,这药便是抓给曹小姐吃的。”
金枝心里咯噔一下,好苦命的小板子啊!本来身子就不好,如今也不晓得怎么样了……她抹一把辛酸泪,拉住小厮道:“我来替她煎药罢,伙房在哪里……”
小厮便直接将药包递给了她,指了指伙房的方向,说道:“那就多谢姚小姐了。”
金枝一手提着药包,一手提着红薯袋子,泪奔着往伙房去了。后头的小厮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吭地就转身走了。
现下不是饭点,厨子去后头屋里睡觉了,金枝便兀自生了炉子开始煎药,又往锅里添了点水,拾了几只洗干净的红薯丢进去煮。灶膛里的柴火不遗余力地烧着,她一边担心着阿植,一边顾着那边炉子里的药。好不容易等药煎好了,她将煮好的红薯从锅里捞出来,端着药和红薯出去了。
路上问了小厮阿植在哪儿,小厮说阿植窝在书房看书,她便蹭蹭蹭往书房走。
敲敲门,没人应。哎……铁定是看书看得睡着了。金枝轻轻推开门,瞄到书桌上趴着的小小身影,叹了口气,又将身后的门小心翼翼地合上,走过去,将漆盘放在桌上。
这死孩子一闻到红薯的味道倏地就醒了。阿植抬起头来揉揉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又揉了揉,结果紧接着脑袋上就挨了一记。
“很痛啊……”阿植改揉脑袋,“你来了啊……”
“你怎么一副早知道我要来的样子啊?”金枝皱皱眉,都不感到惊喜一下,这个没良心的死板子。
“哦……有人跟我提过你到京城来玩了。”阿植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好似还没睡醒的样子。然一只手很是自然地就伸过去抓红薯了……
“啪”地给她打回去,金枝努努嘴:“先喝药,喝了才准吃红薯。”
阿植掐了掐脖子,将碗端过来,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嘴里是苦的,她连忙捞了一只红薯过来啃。金枝努努嘴,斜眼看她:“死板子,我还以为你一直住湘堂呢,你跑这儿干嘛来了?梅聿之怎么将你拐来的啊……奇了怪了,你不是特讨厌他么?”
阿植知道很多话一时也无法说清楚,便索性敷衍道:“湘堂的伙食不好,不想继续住下去了。”
“所以你就搬这儿来了?”金枝摇摇头,“小树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说罢又叹一口气:“先不管你住哪儿罢,你这小身板能养好也罢了,关键是你现下这模样,怎么瞧着还不如以前呢?”
阿植一边啃红薯一边道:“慢慢养,我不急。”
金枝瞧她又回到了以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伸过手去揉揉她的脑袋:“好啦,吃完了要是想睡觉就回卧房里睡,这么趴着睡不好。”
阿植闷闷应了一声,继续埋着头啃红薯。她和金枝认识这么多年了,金枝一直对自己很好,想着兴许以后就要分道扬镳,阿植心里突然有些不舍。她吸了吸鼻子,说:“包子啊,上回我去随国的时候,你想我了没……”
“没想。谁想你啊,自己一个人跑去玩,都快不记得我了,没良心的板子。”金枝收拾了药碗,坐下来说,“你跟着我回津州吧,住到乡下去,保证将你养得好好的。”
阿植摇摇头,看了看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金枝心里斗争一番:“不行,把你一个人丢这儿我实在太不放心了,要么我就陪你住一段日子,看你病好了再走。”她想她来照顾阿植到底要比梅聿之照顾来得更稳妥些。
阿植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然点完头她又后悔了,她晓得金枝与梅聿之互有成见,指不定见了面又要吵。况且这宅子又不是自己的,这样子留客,似乎不大好。她低着头想了会儿,罢了,先让金枝这么住着好了,等梅某人回来再说。
她瞧着金枝其实也有些落寞,便猜到定是陈树和容三小姐往来太过密切,可怜的金枝定是吃醋了。她将手伸过去,捏了捏金枝肉嘟嘟的手背:“包子你脸色很不好啊。”
是么?金枝摸摸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