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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切才算刚刚开始。
这名年轻男子刚刚被截了话头,他脑子里还来不及说的名字被旁人说出了口,一时显得很有些迷惑,但没来得及迷惑太久,就又听我张嘴点出了他师承来历,自然是大大吃了一惊,便将先前迷惑抛到了脑后,正色抱拳道:“不错,在下确实在武当派学过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但不知姑娘是如何得悉的?”
“不过是数月前,在赴陕途中有缘与您的同门耿绍南一行人同路过几天,所以稍有耳闻,少侠不必多虑。”我含笑回答,好似关心般,问道:“可惜后来有些事情就分道扬镳了,不知道你可有他们消息?近来他们还好吗?”
没错,这个话题,是存心引出来的。
男子却不疑有他,闻言面色松了下来,道:“原来是耿兄的朋友,失敬失敬,在下前些日子一直在京师忙于家事,还未与同门们见过,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说出来道:“不过据京师新结识的一位朋友讲,耿兄他后来好似受了点伤,幸而并无大碍,事后大概已回归武当山去了,姑娘请勿挂怀。”
“哦?”我故作惊讶,奇道:“他那么好的武功也受伤了,不知竟是被什么人所伤?现在又作何打算?你们武当不给他出头吗?”
这么问的时候,仿佛不经意的扫了身边少女一眼,练儿还扯着我衣袖,却也好似被这个话题吸引,露出了好奇之色,她自己做的好事当然不会好奇是谁伤的,只是听到我这么问,就看向了那人,该是想知道他口中会有怎样的回答。
“据说是一个狠心辣手的贼婆娘!”男子不察,愤然脱口了这么一句,可随即就反应过来不妥,打住话题,低头道:“抱歉得很,在下一时气愤失言了,二位姑娘莫见怪,其实二位若非此道中人那还是别介入为好,江湖中的恩怨是非,自有武当同门及各位长辈做主,迟早讨个说法,我代耿兄谢过姑娘的关心。”
他做事处处守礼,谈吐说话间大多不会直视我们,所以并未见到那白衣少女因为他的一句贼婆娘,而当场变了颜色。
可是,即使如此,练儿却并没有发作。
她还是牵着我,甚至一路往下,拉出了我背在身后的手来握住,皱眉道:“谁要关心那家伙,你们武当历史悠久英豪辈出,找谁算账找就是了,人家也不一定就怕,教训得了再说,我……我姐姐现如今身子不爽,你却还说那么些难听的做什么?”
我转头,定定看着眼前的她,第一次,突然无法分辨出她话中的真假。
真是因为这个理由么?此时的身边人并没在意我的视线,而是昂然瞧着那个男子,眼中虽有不悦,却看不出什么怒意,所以,这名少女真是因为关心她的伙伴而忍耐了下来么?或者,根本是因为,她不想对他发作?
“姑娘此言差矣。”男子听出了其中不悦,连忙解释道:“武当盛名,绝非以强凌人而来,此事个中缘由,将来自有大家评个公道,刚刚是我失言,在下不过一个后生晚辈,虽蒙名师不弃,但资质鲁钝书剑无成,地位更是无足称道,说话自然不能代表武当,还请这位姑娘莫要介怀。”
他大约也是起了一点怀疑的,话说就特别谦虚谨慎,但见练儿面上不悦渐渐退去,点点头,笑了一笑道:“哟,你早这么说不就成了,这才像话。”
这两人本不该有如此对话,这是我自己一念之间的算计,算计了卓一航,又何尝不是算计了她?可是又如何,即使说出了这番话,练儿终归还是对他笑了,所以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削弱了她对他的好感?还是令得她对他的印象更深了?
心中倏尔惶然,身在局中,不知自己推的什么波,助的什么澜,种的什么果。
难道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一切在天,命局难改?
“你真的病了。”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见她转头,脸上敛了笑容,正色对我道:“手越发凉了,还是早点去添衣休息为好。”不等我回答,就又抬眼望了那男子道:“喂,我姐姐要添衣,你可不能站在这里,山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差不多也就要停了,我送你去外面看一看吧。”
说完这一句,练儿松开了我的手,漫不经心向男子行去,没走两步,倏地一个身形一闪,似欲倾跌,却是衣袖一拂,就闪电般的捉着了他的手腕。
男子蓦地大吃了一惊,涨红了面,却闪不开也挣不脱,还是少女轻轻一笑,把手松开,道:“地下湿,脚一滑,不好意思了,请吧。”却神态坦然,哪儿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模样。
男子不好多说什么,红着脸呐呐称是,朝这边行了个礼,就随她一同而去了。
我就立在原地,只见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外面,站在黄龙洞口,练儿好似看了看天色,对他说了些什么,男子抱拳点头,抬脚走出去没几步,少女忽又唤他,这次声音较大,听得是:“唉,对了,你在这里遇见我们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说!”
年轻男子大声回答:“姑娘放心,这事好依,咱们萍水相逢转眼不见,我不会到处说它的。”却听练儿嘿嘿一笑,道:“未必,你怎么知道没有下次?”弄得对方好似不知所措起来,只好答着:“那好吧,若他日有缘能再见,我一定将你当成好朋友款待。”
这时少女才对他挥挥手,道:“好了,你去吧!”
雨虽已止,风却不歇,将两个声音吹进来,清晰入耳,我木然站着,看着洞口,那里有一道身影,倚着石壁,面朝外面一处,好似含笑在目送什么,一动不动。
等了良久,那人仍是不回头,不归来。
☆、赌局
…
心痛么?怎么会。
本来就早有准备了吧,这么多年里,甚至还想过,其实该要好好成全这一对的。
所以终究还是摇头笑一笑,一步步的走上前去,去到站在洞口的人身边,拍了拍她肩,打趣道:“看什么发呆呢?人都已经走远了,再看也看不见了哦。”
练儿这才惊觉回头,含嗔道:“胡说什么,谁要看谁?我只是想事情罢了!”
嚷完这一句,那目光流转到了我的身上,只是一扫,就蓦地阴沉下来:“怎么还是穿这么一点点?刚刚叫你添衣的,怎么回事?没听见么!”
她好似真有些气了,一把拽起人大步流星就往洞内而去,被牵的那一处手腕都有些发烫,我笑着连声道女孩家要斯文些,却完全被无视,直接身不由己的进到了内洞石榻边,一阵天旋地转后被按倒下去,接着厚厚的软絮就铺天盖地般压了上来。
倏地暖和了,不过也好重好闷,好不容易从软絮中探出了半个头来,含笑看着榻前的身影专心致力于七手八脚的裹人,练儿最终裹出了一只密不透风的大春卷,这才满意的拍拍手停下来,道:“先躺着,我去烧点热水来。”说罢转身,却没能走成。
从大白春卷皮中钻出一只手,拉住了她,我突然觉得自己这一刻没准显得有些失常,却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眼巴巴的瞧着她,笑道:“别走,陪我一会儿。”
练儿盯着我看了又看,最后蹲了下来,眉头锁起道:“你怕是又发热了,真是不对劲,上次你发热虽不是这样的,但也是显得有些不对劲,早知该问问刚才那人身上有没有药。”
我顿了顿,执她一只手,放到额上,问:“摸着冷的还是烫的?”她如实回答:“冷的。”我便笑道:“发热自然是热的,所以我只是吹了风有些冷而已,那人就是有药我也不会吃,你陪陪我就好。”
练儿蹲着想了想,就站起身,在床榻边坐下来,甩着我的手默然过了一会儿,又拍了拍她亲手做的大白春卷,开口道:“可你还是不对劲,休想瞒过我,说吧,那是因为今日师父的事情?还是因为那一个生人的关系?”
这孩子便是如此,城府虽然不深,人情世故也不屑,但某种意义上悟性极高,直觉惊人,往往能一语中的,我在裹到紧紧的厚重软絮中往上挣了挣,努力把探出的半个头变做了一个头,吁一口气,老实认道:“都有,你要听哪个?”
但见榻边她眉毛一扬,说道:“师父的事情,今日你同意我去报信,就该是认可了她老人家的死讯了,你心里难受我知道,这个且不提,可你怎么对那卓一航却如此热络?还一个劲向他打听那个什么姓耿的,都不像是你了。”
我先是听卓一航这三个字从她口中而出,心中就是一苦,待到听她说完,却又是突突一跳,盯了她道:“你不喜欢我……打听那个姓耿的消息么?”
她立即露出嫌弃的表情,还夹杂了些不忿,瞥了我一眼道:“当然不喜!武当中人以名门自居,大多狂傲,那姓耿的尤其如此,你先在定军山为他求情也就算了,怎么又想起来打听起了他近况,真是讨厌。”
“我只是想打听打听那边有何动向而已,难道你就没想过,那姓耿的一干人吃了你的亏,没准会回去添油加醋一番,挑拨些老道来报仇么?”我坦荡的说了自己其中一半心思,却隐了另一半,知道她生性好强,又赶紧补了一句:“当然你是不怕他们的,不过我们添了麻烦,却让对方得逞快活,总是不好。”
练儿刚想发作,听了我及时补出来的后半句,稍做一下沉吟,点点头勉强同意了,道:“算你有理,不过以后没事还是少提那种人,我听得不乐意。”
我轻轻一笑,盯着她回道:“你不乐意听我提那姓耿的,却怎么能和那姓卓的谈笑风生?他们可都是武当弟子,你这真算是厚此薄彼了。”
嘴里说的不经意,心中却微微绷紧,引出这个话题是不是明智?自己其实也不确定。
只是,想听。
“那卓一航倒没那么讨厌,人傻呼呼的挺老实,又心细谦虚,我和他倒是讲得下去话。”练儿怎能知我心思百转,顺口就把心里话坦坦然然的答了出来,甚至在说的时候,嘴角还噙起了一丝笑意。
“不过就是有些脓包,做事不够爽脆,武功也不怎么样,我刚刚试他一试身手,他连躲也躲不过去,竟闹了个大红脸,真是好生有趣。”
她沉浸在先前的回忆中微笑,我闭起眼,舔了舔口中的那处唇伤,很快又再睁开了。
“练儿啊……”手还是牵在一起的,虽然只是单手相牵,勾了勾她的手指,她就“嗯?”了一声,低下头来看着我,等我说话。
练儿啊……你喜欢那个人吗?
“练儿啊,我还是觉得有点冷,该怎么办?”眨眨眼,无辜的看着她,眼见那张俏生生的笑脸就一点点垮了下来,“你问我怎么办?”练儿忘了先前的话题,气恼的摔了手跳起来,柳眉倒竖道:“烧热水给你你说不用,说你发热了你说没有,现在又来问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要不索性也去山下捉一个大夫来好了!不要弄成了师父那样才糟糕!”
知道她会着急,但没料到她竟会径直联想起了师父,我赶紧从软絮中挣出半个身来,抱住就要往外去的她,轻声安抚道:“不要紧,没事的,不要怕。”
“谁怕了!”练儿杵在原地执拗的回答,后背却绷得紧紧的。
“是是,不怕,真的没什么好怕。”我应着,圈着她的腰用柔力往回拉,终于让她再度坐下,才得空能好好解释道:“我怎能和师父比,功夫不够就是想走火入魔也不成吧?怎么你比我还变的爱往坏处想?都说了只是冷而已,你去将洞口那两个兽皮挡墙立起来,遮去一点风,就会好上很多的。”
“这样就可以了?”却被她狐疑的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