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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鬼神,只有自己一个人永远烂在肚子里。
可另一方面,我从心底里不愿意对师父撒谎,也知道对她撒谎绝非易事,两相冲突下,迟疑半天,除了喃喃了一声:“师父……”外,再无他言。
“罢了。”等待良久,仍不见我言语,师父也并不动怒,只是突然长叹了一声,拍拍我的头道:“其实你的心思,就是不说,为师也猜到了几分,你啊,自那日之后,就不大对劲了,何必闷在心里呢?”
闻言,心头突突一跳。
我抬起头来,除了不可思议,还有掩不住的恐慌,可面前,师父的表情映入眼帘,分明是和蔼安详的,甚至带了些体贴的慈爱笑意。
观她这般神色,心头油然而生的恐慌就又慢慢减了下去。
我知道师父厉害,但也不认为她会如此厉害,毕竟自己那点心思太过惊世骇俗,常人再是智慧,又怎么可能轻易猜到?怕只不过是被师父误会去了,想歪了而已,其实若是那样,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这样付着,当下也就不再说话,只是重新又低下了头。
师父见我先前面露惊讶,兴许是真以为被她说中了,不由得就带了些怅然之色,问我道:“你跟着我,怕是有十载了吧?”
不知道这一问用意何在,我老实回答道:“嗯,徒儿六岁跟随师父,到如今堪堪十年有余。”话音落下,过了一会儿,才听得她叹息了一声:“……是啊,每逢佳节倍思亲,无论如何吵闹,毕竟是断不了的……”
这一声叹息,来得有些莫名,与其说是对我讲的,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我疑惑的偷眼看了一下,见师父一副若有所感的模样倒有些似那日黄昏饮酒时,心头就琢磨起来,莫非几日之前除了师父生诞,还有别的什么日子?如果是,那师父只是假做不知,我和练儿却是真的不知,但歪打正着的勾起了师父的心事,才会她有这么一句话?
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还没等理出个头绪,却见师父缓缓转过来,正面对了我,语重心长道:“记得我带你走时曾说过,从今而后,归或是不归,认或是不认,嫁或是不嫁,皆由你自己做主,这天下,再没有人可以摆布你,你可还记得?”
虽然不明白,但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对自己而言,这一句,就改写了这一生,绝对是记忆犹新,恍若昨日。
见我点头,师父笑了笑,接着道:“既然记得,那么你就当知道,为师素来一诺千金,既说了天下再没有人可以摆布你,自然,也包括为师在内。”她顿了一顿,看了我眼睛,正色言道:“所以,你不用犹豫,想做什么去做便是,不用顾忌我,更不必担忧练儿。”
若不是之前猜过她的心思,这一瞬,我真会以为她是在暗示些什么。
可因为猜测过,所以理智告诉我,其中必然是另有缘由的——前几日为师父贺寿,无论是不是我们忘了什么特殊日子,但当时确实勾起了师父心事,令她念起远方亲人,她如此,见我那日之后也是心事重重,自然很容易误会我与她一样,再联系之前的那番话,分明是以为我……
想通了,我舒了一口气,正想辩解一下好令师父释怀,可转念之间,却起了一个念头。
这念头太大,大得我自己都楞在了当场。
这天夜里,日子是平静的,练儿在外面不知道捣腾些什么,师父依旧在石室里继续她的大事,而我捧一本杂书,就着桌上的油灯,看的心不在焉。
不久后,有人打外面进了来。
看都不用抬眼看,凭脚步我就知道进来的是谁,洞里无聊,她又不喜看书,所以只要没事总爱在外面耍,等到玩的差不多回来了,也就是该安歇的时候了。
所以习惯性的站起身,放下手中书本,正准备要吹灯,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谁要你熄灯的?我还有事要做,找你做。”她的脾气大多来的快去的也快,虽然这次我不认为她已经消了郁闷,但单单从这句话中,确实听不出太多负面情绪,至少比白日里,平静了不知道多少。
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了头,这次是正对上了她眼睛,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知道,那个念头之后,自己心态就起了微妙的改变,令我不想再太多的回避她,让她失望,惹她难过。
应该是没料到会得到如此正面的回应吧,练儿呆了呆,先是掠过一丝惊讶,然后明显心情好起来,露出了单纯的快乐微笑,冲我晃着手里的小瓶子道:“听我的就是,去去,去床边趴下来,对了,要把衣服也脱了。”
我被她推推搡搡的往床榻边赶,再听得这一句,吓了一跳,紧张道:“你,等一下,练儿你想干什么?”
“上药啊。”她手上不停,一边回答还一边继续推搡,赶什么似的把人往榻边驱赶,只是抽空又朝我亮了亮手里的小瓶:“我可是很厉害的,别说你身上不疼。”
听她这么讲,我才看清了那小瓶的功效,这是我们从山下郎中那里购来的一种跌打药酒,毕竟是久居山中,又常习武练功,磕磕绊绊难免,平时这种东西也是常备,只是我没想到练儿这么晚了还会把它从外洞的储藏处翻腾了出来。
明白她想做什么,心中更柔了几分,但是困窘之心也随之而生,此时已被她推的不得不在榻边坐了下来,我顾不得其他,只得软语相求道:“等一下,等一下练儿,那些伤我自己处理就行的,你……让我自己上药,好不好?”说完,就伸出手去,想将她握住的那瓶东西拿到自己手里。
孰料还没伸出一半就被她察觉了我的意图,轻盈一绕,就躲开了我的手,一板脸道:“让你自己上,你行么?我打了哪儿我记得,背上那几下,你上来看看?”随后,她骨碌碌转了转眼珠,又道:“莫非……你该不会是怕痛,不敢让我上药吧?”
这人,什么时候竟也会使起激将法来了,还使得这般明显,我忍俊不禁笑起来,她不提醒还好,一提醒,这身上确实是火辣辣的疼一天了,何况再推诿下去,难保又会惹她不快,也显得自己……多少有些心虚……
念头转到这里,就再不推脱,我暗暗咬牙,在那道目光下,故做坦然的轻轻卸去了外衣,略迟疑,终究还是横不下心,只将里衣解开一些,掀起后摆露出背脊,然后坐在榻边转过身,期期艾艾的说道:“就这样,嗯,就这样可以了吧?”
后面静静的,没什么声音,过了一会儿,一只手轻轻的落在了肌肤上,比常人略高的体温和冰冷的药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激的人不由一颤。
这混合了冷热的触感在后背游走着,慢慢的,越来越重,揉上伤处,疼得人一僵,离开伤处,又是一松,反复在一僵一松间,凉意不再,药酒变的滚热,那手更热,所经之处,燎的又痛又烫,渐渐的烫压过了疼,痛感不再强烈,却于滚烫中透出了痒来,痛痛痒痒的,先是一点点,而后鲜明起来,混合了热度,往身体里碾去,腐骨蚀筋般酸软,却又莫名熨帖。
在这奇异的舒适感中,仿佛入了梦中,脑中有什么被搅动,飘飘忽忽浮了起来,海滩边熙熙攘攘,白色的沙粒带着太阳的温度,也是这般熨帖的舒适,太阳伞下的阴影正好,海浪在不远处有节奏的响着,一只手就伴着这节奏在背上缓慢抚动,防晒油的冰冷感混着奇异的热,听得耳边一声唤:“怎么样?还要多抹点吗?小影?”
猛一个激灵,我陡然醒了过来!
“你又做梦了么?你在怕什么?”身后的声音不是别人,是练儿。
意识到这一点,心情却并没有轻松起来,我忘了自己还衣衫不整,转身愣愣的与她面对面的相望着,听她继续说道:“你不开心,你心里有怕的东西,我知道的,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会自己搞明白的。”
她说,她会自己搞明白的,我的练儿,总是不知不觉的在成长,到现在,开始懂得了揣摩人心,至少,是揣摩我的内心。
这并不让人感到高兴,相反的,我不期然的涌起了一股恐慌。
深夜,一切归于寂静。
练儿睡得很好,应该是这几天最好的吧,因为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自己去摸索别人的思想,别人的心理,来解决疑惑。
我悄然起身,屏气凝神的绕过她,蹑手蹑脚来到内洞深处,师父的石室前。
透过当屏风使的岩石缝隙,看得出里面还亮着灯光,我在那里久久的站着,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最后,一撩衣摆,双膝跪下,一磕到底。
那场交谈的最后,师父说,不急,你若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
“竹纤,求师父,赐归。”
☆、离
练儿知道这个消息,是师父告诉她的,是我央师父告诉她的。
其实也明白这样做很徒劳,因为迟早还是要面对她的种种质问,但无论如何,我想我没有当着她的面前亲口说出自己要离开的勇气。
所以宁可拜托师父去说,自己则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忐忑的等待着必然到来的兴师问罪。
不敢说自己在她的心中有多重要的位置,但也清楚自己在她心中是有一席之地的,何况练儿打小就表现出了很强的控制欲,还曾把我当做征服管理的目标来对待,后来虽然相处模式好了许多,可一旦出这种大事,她那脾气,毕竟不能太乐观。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身后就传来了响动,转过头,映入眼中的是一张寒霜似的面孔,并没有一进来就吵嚷,反倒只是安静的看着我,即使见我回了头,也不曾开口。
心中暗觉不妙,练儿气到极处会不怒反笑,而比那程度略低一级的,便是这种安安静静的冷,相比起来,我倒情愿选择面对她平时生气时一贯咄咄逼人的凶狠,甚至拳打脚踢,那至少是她的一种发泄途径。
她现在这模样违了一贯恣意的本性,太压抑,她不说难受,我却替她难受。
因为这份难受,倒令人忘了先前的忐忑,也将自己的种种心情暂时搁置到了一边,她不愿意过来,我就走过去,一言不发的执起她的手,却在下一秒被她蓦地一挥甩了开来,我也不惊讶,她只管挥她的,我就管牵我的,如此默默的反复几次后,她终于耐不住,在一次猛力的甩开后,嘶声道:“你不是要走么?走便是了,现在还来管我做什么!”
这一句,语气里透着气苦,还有许多委屈,我听得心里一涩,原以为她知道我要离去,可能会勃然大怒,甚至会霸道阻止,却不想她会如此反应,这些年来,我几时不是对她呵护疼爱照顾有加的?可如今,却要累她难过如斯。
所以,才越发坚定了要走的心思,伤人伤己的幼芽必须掐断,容不得它生存。
强压下心头的苦涩,我伸出掌,再一次执起了练儿的手,这回不见她挥开,我顺利牵了起来,心一横,旋即将她拉近,拥在了臂弯里。
或者正是因为别离在即,需要这样的拥抱来提供安全感和确定感吧,我纵容了自己玩火,怀里的人也破天荒的没有别扭反抗,任我拥着的模样甚至可说乖巧,只有那双清清亮亮的眸子还直直盯着我,里面写满了各种情绪。
“你既然听师父说了,就当知道,我这次离开是想去探视双亲,略尽孝道……”斟酌语句,我小心开口,只想早些平复她的心情:“所以,又何来不管你之说呢?练儿对我,始终是很重要的哦。”
练儿的眼中闪着的是将信将疑:“很重要吗?”
“很重要!”肯定的回答,缓缓的,坚定的点点头,其实,重要得早已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