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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真的那样说,于是只是不甚在意的回答:“那我谢谢你了。”
“说真的,小路,”唐开瀚忽然生出些心思,凑近了对方,小声问:“我那时候没有出手帮忙,害得你还跌跌宕宕受了那么多苦,你怪不怪我?”
路文良冷笑:“我和你什么关系啊,怪你有意思么?”
唐开瀚敛起笑,抽动嘴角,牵出一个古怪的神色,垂眼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
路文良斜过眼:“你干嘛?”
“我在想我是你什么人,”唐开瀚语气不阴不阳。
路文良知道他又小心眼了,不过他俩说真的是确实没啥关系的,于是他伸出手指头来掰着一个一个算,唐开瀚就盯着他看,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
“我和瑞安是朋友,你是他哥,那你就是我朋友他哥呗,我俩有啥关系?”
唐开瀚伸手扯住路文良的指头,倾身过去正要挠他痒教训教训。
院子里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噗通”。
“有人!”
唐开瀚警惕的坐直身子,一把扯过路文良拉进怀里,双双从椅子上跃起来,借着昏暗的月色躲在葡萄架搭出的阴影里。
路文良也听到那声音,不过荒郊野岭的,一整个村子都空了,这时候会有什么人?
他张嘴想问,唐开瀚一把捂住他的嘴,侧头在他耳边轻轻的虚了一声。
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矮了唐开瀚半个头,此刻被人完全的抱在怀里,腰处箍着结实的手臂。
唐开瀚身上有一种非常淡的烟草香,不过他不常抽烟,这香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身为男人,路文良倒是挺喜欢这种颓败的味道的,现在不知道出于什么潮流,学校里包括唐瑞安在内的半数男孩儿都爱上了喷古龙,那香味浓郁的飘出十里地,虽然吸引人,但比起朴实的原香,路文良还是觉得太过张扬了。
唐开瀚嘘玩,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就把下巴搁在了路文良半边的肩膀上,他太阳穴处的皮肤贴着路文良的侧脸,手臂箍的更紧了一些,可以清楚感觉的相触碰的皮肤开始迅速的发热。
他贴着路文良的耳朵又轻轻说:“不知道是谁,脚步很重,可能是来偷东西的,看看他有没有带武器。”
路文良被他的架势吓的微微发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点头,把脑袋离得稍微开了一些。
唐开瀚见状,不敢放肆,所以就没有追着贴上去,不过在心里倒是失望的叹息了一声。
月色下一个矮墩墩的身影从大门边的院墙处朝着院内跑来,没有停顿,熟门熟路的朝着厨房而去。
借着一闪而过的月光,两个人都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不由得愣住了。
“小孩儿?”唐开瀚侧过头盯着路文良,手上掐了一把腰,“你弟弟?我看着像。”
路文良怕痒,赶忙伸手捂住唐开瀚的手掌,他掌心微湿,触到唐开瀚干燥的手掌就有些迟疑,不过一个闪神,手就被一把握住了。
路文良抽了一把,唐开瀚捂着他嘴巴的手掌离开一厘米,轻轻拍了拍:“别闹,去看看怎么回事先。”
来不及等他拒绝,唐开瀚拉着人轻轻走近厨房那一间。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炉火已经被升了起来,里头哗啦啦朝锅里在舀水,从门缝里飘出柴火的气味,那人在做饭?
唐开瀚听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没危险,一脚把门踹开了。
进来那人正拿着扇子在煽炉火,他绝对没想到屋里会有人,唐开瀚的行为把他狠狠的吓了一大跳,惊的从椅子上尖叫一声凭空跳了起来。
唐开瀚拉着路文良的手跨步进去:“你是谁?!”
厨房新换过亮堂的节能灯,光照下一切无所遁形,路文良打量了呆若木鸡的屋里人几眼,不敢确认的猜测:“路德良?”
拿着蒲扇的小孩浑身抖了一下。
“路德良!?”路文良这下子确定了。
他刚刚实在是瞎猜的,因为路德良的模样比起以前来差别太大了。记忆中这小孩随时随地都是一种肥的走不动路的模样,又白,可偏偏五官和路文良一样清淡,胖起来眼睛鼻子就完全找不见了。赵春秀把他养成了宝贝,路文良上辈子都很少看他下过地,基本都是大家伙换着抱的,因为这种宠溺,小孩儿从小就跋扈自私,从眼神里就透着一种浓浓的不善来,和他母亲一样不是好相与的茬。
可再看现在站在厨房里这个,皮肤带着麦色,双颊因为生火带了两圈糙黑,瘦了不止两圈,连鼻梁都看出来了,他捏着扇子眼神又怕又狠的站在那里,能看出和路文良有五分的像,却明显要凶悍许多,呲起了一嘴的小白牙。
路文良并不喜欢他,但也不至于见面就吵架,于是皱着眉头说:“你来我家干什么?”
路德良抿着嘴唇,盯着他,目光闪烁,明显不知道他是谁。
路文良沉下脸:“我是你哥路文良。你怎么回事?大半夜的你爸妈呢?大家都在镇上住,你怎么跑到村子里来了?你怎么来的?”
路德良撅着嘴,在听到路文良自报家门之后,明显放松了许多,眼帘垂了下来,盯着自己脚面。
唐开瀚扯了路文良一把,知道他大概没法面对自家人冷静下来,于是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对路德良面目表情的说:“你哥问你话呢,不说的话就出去吧,这里是我们的房子。”
路德良恶狠狠的抬头瞪了唐开瀚一眼,眼神锋利无比,一点都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小孩,然而唐开瀚毕竟是大人,站在那儿不动都比他健壮。孩子们趋吉避凶的本能还是有的,瞪了一会儿,又讪讪的低下头,别扭的憋出一句:“没……没在镇上住……”
见他一边说话一边眼神还瞥着在滚水的铁锅,路文良终究不是铁石心肠,他挣脱开唐开瀚的手,越过两人去把面条下锅捞进碗里,又动手调了一碗汤,从橱柜自己带来的菜里拿了两颗青菜烫熟加上颗卤蛋,单手磕在桌上:“过来吃!”
路德良警惕的看着他,脚下不动,半响之后才试探的慢慢移出脚步,看路文良没有别的动作,哧溜一下跑到桌子边上站在凳上低头吃的飞快。
路文良和唐开瀚并排站着,看到他这模样心里并不好受,小孩儿今年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个头虽然勉强够,却黑黄黑黄,短短一段时间不见,瘦的都脱形了,显然是过的很不好的。
他吃完了面,仔细的把汤和汤底剩下的挂面给吃干净,这才放下碗,从椅子跳到地上,表情不那么僵硬了。
他低着头走过来,梗着脖子抬头倔强看着路文良:“挂面是我自己带的,我用一下你的厨房!”
“你爸妈呢?”路文良不理会他这种自我解释,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独自呆在山上,还自己下挂面吃,路功夫妻脑子坏掉了吧?
路德良盯着路文良:“我妈去我舅家了,爸在卫生院。”
路文良眼神一利。
仔细一问,两人才听出个究竟来。
原来自从搬离市中心后,路功夫妻俩就老是被镇上的人排挤,种菜被拔菜,晾衣被泼水,日子过得很不如意。虽然后来度假村又重新开始了正常的开发,但知情人都说,这是人家开发商大量,看他们镇上经济困难,才大度既往不咎的,影响毕竟种下了,大家对他们的感觉也回不去了,虽然没有人再无聊的去用石子打窗户了,可路家在镇上的小卖部生意却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大家都能不去他们家买尽量不去,小店里的东西本来就是卖个一块五毛的差价,靠着一个镇子人养活的,镇上七七八八的后来又开起了几家杂货铺,路家小店的生意瞬间从门庭若市变成了门可罗雀,其中的反差不可谓不大。
但这在以前还没什么,毕竟除了一家人吃喝拉撒之外,路家并没有特别大并且必须的开支,可如今,房子是赵财,也就是赵王八的,他每个月要收三百块的租金,少一元也不肯放过的,有了这么一茬,原来可有可无的生意就慢慢的重要起来了。
但生意不好,租金照样要缴,不光要缴,赵王八今年还要涨房租,从三百一个月涨到三百五一个月,从年初就开始不歇的通知夫妻俩。
涨房租是房东的事情,要做生意就继续给,给不了就麻溜的滚蛋,路家生意不好给不起房租,赵王八却不愿意通融,租约到期限前十天就三顿饭催着交账,夫妻俩暂时给不出那么多来,只好先拖着,可赵王八这人简直坏绝了,租约明明还剩下五天,他却叫了一帮子人要把夫妻俩赶出去,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已经找到新的租客了。
乱七八糟的小东西被丢了一街道,路功再怎么窝囊也必须爆发了,他挽着袖子和赵王八狠狠地打了一架,却没料到赵王八带着的那群打手也不是吃素的,反倒被打的头破血流,当晚被人带到县里去治伤了。赵春秀急的没法子,把东西收拾好了之后就到乡里娘家借医药费,甭管怎么样,人还是要治回来的。
路德良跟着车一起到了县城,在医院里等到了下午他妈也没到,小孩儿饿得不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偷了包挂面,一个人循着记忆竟然也找到了周口村的老宅来,因为老房子的院墙不高,他搬了几块砖头,还真的爬进来了。
刚刚噗通那一下可给他摔的不轻,可饿极了的人真的是有潜力的,五六岁的小孩在家也干活儿,于是忍着痛竟然就升起火开吃了。他油盐一概没有,原本是打算吃开水面的。
路文良听他结结巴巴的说了这些,虎着脸也看不出表情来,闭了闭眼睛睁开,他掉头回了房间。
路德良似乎也不受哥哥冷淡的影响,依旧抿着嘴站在原地,不知道小孩儿受了多少的冷遇,小小年纪竟然也宠辱不惊起来。不得不说人这东西阅历真的是随着挫折走的,他如今的神情,反倒和路文良以前有点相像了。
唐开瀚也探头出房间看,路文良开了主屋的灯,没一会儿拎了一瓶药酒出来,回厨房没好气的和路德良说:“撩衣服!刚摔哪儿了!?”
路德良同样没好气的把自己裤子给脱了下来,大腿上伤倒是不重,青了一块。
路文良蹲着给他上了药,把裤子给他穿起来,掏掏兜,掏出几张十块钱出来塞小孩手里:“今晚住这儿,明早我送你去医院,你要是下回没饭吃可以去找警察,别偷东西!跟你妈学的什么德行!”
路德良并不说话,路文良给他钱,他就收了,看哥哥走在前面领他去唯一有床的厢房,他沉默着,忽然来了一句:“你也没有我妈说的那么坏。”
路文良回头凶神恶煞的瞪了他一眼:“别和我说你妈,我最恶心你妈了,你要是和他学,我也恶心你!”
路德良低着头,小声的说:“我妈有时候是挺讨厌的,但她对我好。”
路文良不讲话了,他能说什么呢?母亲在孩子眼里最为伟大的一面从来不是她的品□?对他好,这是最好的理由了。
看路德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他也骂不下去了,进屋给小孩铺了床,盯着他上了床,路文良心有点乱,慌忙的退出来了。
唐开瀚在门口等着他,见状拉住他的胳膊扯过来,半抱着说:“别想那么多了,明天早上起来再讲吧。”
他只好点点头跟着回屋,以往虽然痛恨路功和赵春秀,可他也从未想到自己的改变会让他们落到这样的下场,路文良既心酸又解气,一半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冷血冷心,他痛恨从前懦弱的自己,又恐惧如今会因为路功的报应而豁然开朗的自己。
睡到午夜,路德良厢房的门轻轻的开了,小孩儿一身整齐的出了房间,去厨房踹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