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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又回-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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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姑妈要午睡,林筝又玩了一会儿电脑,上聊天室跟人聊天,打字速度突飞猛进。
跟十几个人都说了同样的话后她突觉索然无味,关了页面出去转转。
这时骄阳似火,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林筝拿把印着“XX口腔医院”的塑料扇拍着胸口,沿长廊走到尽头,穿过一扇花瓶形状的小门,眼前一改逼仄,豁然开朗,只见方池上荷花半开,池心一座小亭,四角挂着灯笼,几块出水湖石连接了岸亭。
景是美景,可遍地垃圾,雪糕包装纸、烟头、塑料袋,亭子下面,扫帚和簸箕横七竖八摆着,一支拖把架在假山上,滴滴答答的往池塘里滴水。林筝皱了皱眉,情不自禁过去卸了拖把,垃圾扫拢一处,撮起来倒进垃圾桶,最后扛着这些碍眼的家伙什朝角落那间小破屋子走去。
院子一隅长了两棵高大参天的梧桐,树荫罩住这座乌瓦青砖的二层小楼,生了青苔的门没有上锁,林筝轻轻一推就开了,门轴发出悠长慵懒的哼唱。屋子里很凉快,应该说是凉到了冷的地步,一股浓浓的灰尘味道钻进她鼻腔,林筝原以为这是个放清洁工具的库房,只不过修成了仿古式样,现在看来,这还真是有些年头的建筑了。
光几乎透不进来,林筝的眼睛花了一点时间来适应,这屋子,里头的实际面积比从外面看,要大出不少,一楼堆着很多东西,桌椅、箱子、橱柜……蜘蛛网结得到处都是,她一样一样看过来,那些旧得面目全非的家具依然给人十分精致的感觉,黄梨木桌腿上刻着莲花和罗汉,鸡毛掸把做成了佛手的形状,还有些林筝根本就不知道是做什么用场的东西,比如一个长得像电阻和线圈综合体的珐琅器皿,林筝感叹一声,这最晚也得是民国时期的东西了吧?
上了二楼,比起一楼略显宽敞,也干净许多,几只木箱摞在一处,林筝打开最上面那只,里面的东西用棉花布帛包得一丝不苟,林筝嫌麻烦没有动,合上箱盖,发现屋子还有个拐角,黑咕隆咚的,走过去一看,七八平米大小的空间里只摆了一样东西,比她还要高出一截,用有涂层的白布罩好,林筝把木箱搬来,站在上面扬去罩布。
布下是一座屏风,因为隐于暗处,轮廓模糊,但屏风上的图案倒是依稀能辨,似乎是个仕女。林筝掏出小灵通摁亮照去,一双眼睛像从黑暗中突然睁开一样,与她对视,栩栩如生,吓得林筝险些跌下木箱。
她去开了窗,被梧桐滤过的光照进来,成了许多斑点。她再看那屏风,女子眼神转柔,像在看她,又像在看窗外那个世界。一瞬间,林筝涌出个念头,这女子该不会是活生生的真人,被作法囚于屏风之中?
她服饰华丽,和绘在饼干盒上那种飘飘欲仙、薄衣彩带的仙女不同,她的衣衫就只有白、绿二色,且十分熨贴地合在周身,宛如池心一朵白荷,半开半闭。她站在柳树下,隔着枝条向外眺望,两只蝴蝶在裙角蹁跹,这一番自然春色,都在这一刻化作了她素衣上的神彩。
落款是一首五言,名为《扬州小屏》。
岭春冰化雨,唁客践祭约。
扬花新涧道,拂尘旧冢阶。
恍惚终老去,憔悴度休歇。
今夜月懂人,思君微如缺。
林筝站在小楼的光影中,突觉恍如隔世,失魂落魄。


、第一章

第一章
博物馆要举办的第一个展览主题是苏绣史。
木箱里的绣品被取出来,拆去包装,依据作用安置于博物馆内各间屋室。林筝边干边学,她在办公室用电脑上网查资料,写展品概括,那扇绣屏因为是相当贵重的展品,所以展出次数少得可怜,林筝负责看护它,和它朝夕相对,这屏风上的女子,最细致的地方就像画出来的一样。姑妈说这是顾绣中的精品,更是百年前的古董,一位上海民间收藏家在定居美国之前,把它捐给了博物馆,可惜详细资料全轶,出自何人之手已不可考。
绣展只在巷口竖了块告示牌,没有怎么打广告,就那块告示牌做得也不怎么显眼,灰蓝色的底子上一副小桥流水景象,几个女人拿着针线和绣绷坐在竹凳上,淹没在左右房地产开发的巨幅海报中。博物馆每日门可罗雀,虽然地处商圈,大街上人来车往,可从没谁有耐心走进那么深的巷子里去看一看。
林筝顺利考上了上海东华大学的服装设计专业,报到当天,她坐在教室里玩自己的新手机,突然听见老师说:“冯宁凝,你的钱包掉在接待处了,怎么那么粗心?”
林筝呆了呆,慢慢抬头看去,只见她那穿着红裙子的同桌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讲台上,接过钱包同时冲老师又是感激又是俏皮地一笑。
林筝拿起她放在桌上的录取通知书,看到冯宁凝三个字时,脑海中一个念头冲破云层,上蹿下跳,左突右闪,反反复复,挥之不去——不会这么巧吧?!
北京的冯宁凝,和南京的林筝,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生,因为千禧年的乌龙而相识,几个月后,又在上海的东华相遇。
还有比这更巧的事吗?
有。
两个女孩成了莫逆之交,她们都相信冥冥之中有种力量,让她们于万千人海中聚首,那么,就没有理由不善待彼此。
国庆节,林筝带冯宁凝回家住,因为南京和上海的距离比北京近多了。
林筝带冯宁凝逛了总统府,玄武湖,灵谷寺,夫子庙……吃小吃时,她忽然想起暑期待过的民俗博物馆,离夫子庙不过一站路的距离,便一把拉起冯宁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呀,神神秘秘的!”冯宁凝嘻嘻哈哈跟着林筝,潜入庭院一角的二层小楼,罩布揭开那一刻,冯宁凝呆住了。
林筝欣慰地看着好友满脸震撼,自己当日又何尝不是被这艳极而妖的屏风震到哑口无言?
“这、这这——”冯宁凝伸手指住屏风,结结巴巴说。
林筝点头:“太美了,对吧!”
“这就是我的胭脂盒!”冯宁凝突然冷静下来,她的声音里有了一丝骇意。
林筝没听明白,屏风是屏风,胭脂盒是胭脂盒,怎能混为一谈?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冯宁凝的意思是,屏风上的画面,和胭脂盒一模一样。
天呐……
还有比这更巧的事吗?
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后,不约而同觉得,这已经不是巧合能解释的范畴了,一两件事也许是巧,可哪有事事都巧的道理?
人为因素可以直接排除,除非这个人神通广大到了可以和神仙媲美的程度。
那么,有鬼?
林筝看向冯宁凝的目光里,这个意思很分明,冯宁凝打个寒战,给彼此壮胆说:“不会的,就算是天意,那也该叫‘神秘力量’,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界上哪来的鬼。”
林筝没好气想,难道神秘力量就合理?她倒不是很害怕,笑着说:“是什么都好,尽管放马过来,我倒要看看它目的是什么。”
冯宁凝给北京家里打电话,电话一通,就用命令的口气说:“卓宁曦,给我把那个胭脂盒寄过来!小心别碰坏了,有一点点损伤我抽不死你!”
林筝在一旁听得咋舌,突然想起第一次打电话过去时听到的那个男声,低沉温润,好像带着一股只有她能感应到的电流,就等在那一刻,在电话接通时穿过了千山万水,把她击中。
当然他后来那声疯女人实在是有点那啥……幻灭?林筝胡思乱想,可是看看冯宁凝这态度,求人办事还凶神恶煞,她又觉得疯女人这个称呼没白给。
冯宁凝叫他什么来着……卓宁曦?
挂上电话,冯宁凝对一脸呆滞的林筝耸耸肩,解释道:“我哥。”又说,“奇怪为什么姓不一样?他跟爸姓,我跟妈姓,就这样。”
长假结束后,林筝和冯宁凝回到上海,慕名找去当地的顾绣工作室,希望能得到一星半点关于“扬州小屏”的讯息,说起来,这不也是一桩巧合么?上海,正好是顾绣的发源地。
这种工艺已经快要失传了,现在会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林筝想起那被丝线锁住了魂魄禁于屏风中的女子,没来由一阵惆怅。
她还活着的时候,到底是谁呢?这样一个栩栩如生的人,林筝不信她是被虚构出来的。
工作室有个年轻女孩,林筝恭恭敬敬的叫她钱老师,她看了两人拍下的屏风照片,说:“哎呀,这技法没有二三十年是练不出来的,恐怕不但是刺绣高手,还是个书画名家呢。看这眼睛,绣得老传神了。”
几天后,冯宁凝的胭脂盒从北京飞抵上海,快递员不是别人,正是和她相看两相厌的哥哥。
那是林筝第一次见到卓宁曦。
上海入秋后第一次大幅降温,风刮得大,还下着阴雨,接到电话,冯宁凝拉着林筝冒雨从教室往寝室赶,两个人冻得半死,远远望见宿舍楼下一道颀长的身影,半侧而立,一手撑伞,一手插兜,黑色风衣驼色长裤,整个人又瘦又高,林筝跑到能看清他容貌的距离时,竟有种心头一颤的感觉。
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任雨水落在兜帽上,吧嗒作响。
他朝这边望来,雨水汇成一道晶莹的细流,沿着伞骨滑到尽头,跌出,在他白皙精致的脸庞前面串成一缕一缕柳条般的银色芒花。
伞是发黄照片的那种黄,阴天里暗淡的光线到了伞下,过滤出几分颓然的明媚。
加上他漫不经心的神情,林筝无法形容那种、那种……破碎的美感。
卓宁曦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他眨了眨眼,有几分好奇之色。
“你……你好。”林筝羞涩地张开嘴,冯宁凝已经犹如一挺扣下扳机的AK47,向他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攻击:“我的胭脂盒呢?你就这样拿在手上过来了?你猪啊!&*@¥(不明意义的词汇)没看见下着雨吗?淋坏了怎么办?那是古董你丫不知道?%&*#@……”完全淹没了林筝的自我介绍。
卓宁曦举起左手的盒子:“再啰嗦掼地上。”
冯宁凝立马噤声。
卓宁曦冷笑道:“小样还治不了你了。”
晚上,林筝问冯宁凝,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家哥哥,明明看起来一个大好青年,正在端详胭脂盒的冯宁凝像见了鬼一样看向她,几秒钟后,机关枪模式再度开启,把卓宁曦说得,整一个罄竹难书的罪人。
可她就是真的罄竹而书,也无法说服林筝相信,一个肯千里迢迢送胭脂盒给妹妹的男人是无耻混蛋。
第二天是周末,林筝和冯宁凝按照原定计划前往顾绣博物馆,一来打听屏中女子和绣屏的绣手,二来她们确实对顾绣很感兴趣,但半路接到卓宁曦电话,他说自己晚上就回去了,临走前想和亲爱的妹妹,还有妹妹的好友吃顿便饭。
那个“亲爱的妹妹”让冯宁凝一阵恶寒,正要拒绝,林筝却已极为感动地提出她来请客。
前往餐馆的路上冯宁凝千叮咛万嘱咐,叫林筝不要对卓宁曦太客气,林筝不以为然:“他人很好啊。”
“那是你没见过张慕阳!”冯宁凝对不争气的好友怒目而视。“张慕阳”这个陌生的名字让林筝愣了一下,然后露出好奇而八卦的神情,“张慕阳是谁?”林筝双眼放光地问。
冯宁凝恨恨别过头去:“你听错了!什么张慕阳李慕阳,我没说过!”
好吧,林筝就此打住,没有再问,不过冯宁凝的样子十分形象地诠释了一个成语叫欲盖弥彰,果然,就在两人讨论到卓宁曦有什么好时,林筝于花痴中带着几分羞涩说:“起码他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男生。”
冯宁凝几乎不假思索地反驳:“那是你没见过张慕阳!”
林筝眨巴着眼睛,在她越来越促狭的笑容中冯宁凝察觉到自己说走了嘴,懊恼地提前一站就跳下了公车。
“张慕阳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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