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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香榭-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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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儿看了一通热闹,又重新坐下,看到有自己喜欢的红烧蹄筋,懊悔地叫道:“早知道应该留些肚子吃其他东西才对。”拿起茶盅猛灌了几口茶水,搓手道:“剩下的我包了!”

婉娘和文清已经吃好,一边饮茶,一边悠闲地聊着。婉娘道:“文清,刚才那个小李哥丢失了银子。”

文清怜悯道:“真可怜,这不知是全家多少天的收入呢。这小李哥倒也豁达。”

沫儿低头在盘子中扒拉着,嚼着蹄筋含糊道:“他的钱丢了,怎么不呼天抢地哭喊或者报官?”

婉娘笑眯眯道:“沫儿,要是你的五百文钱在街上丢了或者被偷了,你怎么办?”

沫儿吃完了蹄筋,又盛了一碗酸辣汤喝。听婉娘这样打比方,急道:“我的五百文……”竟然呛住,猛烈地咳嗽起来,文清连忙在他后背上拍打。

停住了咳,沫儿翻着白眼道:“我小心着呢,怎么会丢?哪个小偷儿敢偷我的钱,我一定把他揪住,将他的屎尿都打出来!”

婉娘笑得花枝乱颤,“吃饭呢,也不用点文雅的词。你倒说说,心里会怎样呢?”

沫儿将一碗汤喝了底朝天,抹抹嘴巴道:“那还用问?难过死了!撒泼打滚哭一场才解气。”

文清老实道:“依沫儿的性格,肯定是这样。”

沫儿白他一眼,道:“切,好像你就多不在乎似的。”文清呵呵傻笑。

“什么样的钱财丢了才不可惜呢?”婉娘笑眯眯问。

沫儿瞪了婉娘一眼,“什么样的钱财丢了都可惜。不过要是意外之财,并且知道这些钱财不属于自己,丢了虽然遗憾,但也就算了。”

婉娘笑了笑,继续喝茶。

吃饱喝足,沫儿满意地摸摸肚皮,道:“要是顿顿都像今天就好了——也不知三哥什么时候回来。”

〔二〕

这几日天气晴好,碧空幽蓝,苍穹高远,远处的邙岭松柏苍翠,枯木肃然,好一派冬日风光。三人走出店铺,也未叫马车,准备散步走回闻香榭。

老王家烫面角馆对面是南市的玉石街区,旁边商铺林立,极为繁华。这条街以出售成品玉器为主,各种各样的玉瓶、玉雕、玉佩、玉圭、玉珏应有尽有,前来采购的商人络绎不绝。

婉娘拿起旁边一家店铺摆放在门口的一个长柄玉如意,一边欣赏,一边给文清和沫儿讲解各种玉的成色雕工,两人听得津津有味。

沫儿问道:“这样的如意值多少钱?”婉娘未及回答,只听到前方传来吆喝声,人流一阵骚动,从人丛中冲出一个短衣大汉,帽檐压得低低的,夹着一个绿色包袱,飞步朝前跑去,拐进一个小巷子不见了。沫儿还未回过神来,后面又窜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跑到沫儿身边,顺手将手中的一个朱红色粗布荷包抛到沫儿胸前,沫儿下意识接住,那孩子对着沫儿咧嘴一笑,冲入人群左绕右绕,瞬间不见。沫儿突然反应过来,高声叫道:“小五!小五!”

文清听沫儿叫小五,疑惑道:“小五在哪里?”婉娘一把抓过荷包,藏到身后,拉着沫儿往店铺里退了几步。几人衙役模样的人瞬间追了过来,叫道:“拦住他!拦住他!”

一个年纪稍长的领头衙役弯腰按着膝盖,气喘吁吁对另外两个道:“这小兔崽子,跑得这么快!我是追不动了,你们赶紧去追。”

两个衙役打了一个躬,飞快朝小五逃跑的方向追去。玉铺伙计连忙搬出一个凳子来给老衙役坐下。

婉娘朝沫儿使了一个眼色,将沫儿推至货架后面,向伙计讨了一碗茶,端过去笑道:“官爷辛苦了!”周围有看客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官爷,发生什么事了?”

老衙役咕咚咚喝完了茶,抹了把汗,骂道:“这些遭天杀的盗墓贼!前几日竟然将城外袁老爷小妾的坟给掘了!”

旁边一个矮胖的商人道:“听说这两个月发生几起盗墓事件了,是不是?”

老衙役干咳了几声,正色道:“大家不必惊慌,如今正严查呢。已经锁定了人了,相信这几天就能捉拿归案。”

一个老妪道:“是不是就是刚才跑过去的那个疤脸大汉和小童?”

老衙役道:“这只是其中的两个。你们谁要是看到赶紧报告,官府正悬赏呢!”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婉娘三人从人群后绕了出来。沫儿脸上阴晴不定,一言不发。

文清小心翼翼道:“沫儿,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沫儿瓮声瓮气道:“不会。”

婉娘轻笑道:“别胡思乱想了,东西在我们这里,他肯定会来找你,到时问个清楚不就得了?”

过了南市,来到一个僻静的小巷,婉娘拿出刚才那个朱色荷包,打开了看。里面有一串粉色的玉珠串儿,一枚金戒指,一个粗大的金手镯,一个小银锭,还有五六十文钱。

沫儿的脸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三〕

三哥不在家,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劈柴生火,洗衣做饭,擦拭打扫,买菜购货,还有一些香儿粉儿要制作,尽管文清承担了大部分的工作,沫儿还是叫苦连天,急切盼望三哥快点回来。

今日已经是第七日,婉娘也不着急,对文清提出的寻找建议不置可否。

吃过早餐,婉娘道:“文清套车。我们今天去信诚公主府。”小花猫犹如能听懂人言一般,霎时间兴奋起来,在地上接连打了几个滚,又绕着婉娘转着圈儿跑。

沫儿唯恐留他一人在家里干活,连忙道:“我也去!”

信诚仍然住在听竹书斋。怀香一死,照顾信诚日常起居的侍女更加懈怠。小厮带至别院,过了半晌才来了个高瘦侍女,一脸不耐烦地领着婉娘等人到了书斋门口,也不进去通报,随随便便叫了一声:“公主,有人求见!”转身便离开,走到远处一间朝阳的小亭子处,与其他三个侍女嘻嘻哈哈说笑。

小花猫哧溜一下窜了进去,婉娘等尾随而入。书斋的炉火已经灭了,屋里冰冷异常。布帘并未拉上。信诚一动不动地斜靠在榻上,目光呆滞,双脚赤裸,几个脚趾已经发红发肿,呆呆地望着窗外。

小花猫跳上她的肩头,扑在她的脸上又蹭又舔,不住地低声呜咽。信诚一振,收回目光,缓慢地抱起小花猫,放在自己的胸口,眉头微皱,似乎正竭力将思绪聚在一起。小花猫将脑袋偎在她的脖子上蹭来蹭去。

信诚就这样抱着小花猫,目光时而飘忽时而茫然,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放下小花猫,用力推出去,喃喃道:“快走,危险!”小花猫一声哀鸣,跌落塌下。

※※※

婉娘长叹了一声,走到榻前,试探着叫了一声公主。信诚迟缓地扭过头,目光穿过三人落在后面的书架上。

沫儿低声道:“怎么办?”

婉娘走上去,扶住信诚的肩头,柔声道:“公主先躺下。”信诚犹如一块木头,任人摆布,直直地躺下。

婉娘帮其盖好锦被,回头对文清道:“点灯。”

如同七日前在静域寺一样,婉娘将烤过的银针刺入信诚的眉心,导出血滴来,滴落在黑色锁魂瓶上。十二滴之后,只听瓶子吱吱地响,在沫儿手中微微抖动,火漆封好的瓶塞突然跳出,瓶子开了,一缕微亮的光束顺着银针进入信诚的眉心。接着是红色瓶子,也做了同样处理。

信诚沉睡了过去,一张小脸如同玉雕。小花猫也乖乖地蜷缩在信诚脚旁。婉娘拿出一瓶白玉膏,放在她枕边,仔细看了她的脸,道:“圆通交给我的任务完成啦。一会儿公主就醒了。我们走吧。”沫儿发现,信诚眉心的黑气已经消失。

文清和沫儿同小花猫儿告了别,三人走出公主府。沫儿奇道:“婉娘,圆通方丈七天前就将瓶子给了我们,为什么要拖这几天才救人,莫非有什么说处?”

婉娘皱眉道:“建平也不知跟谁学的这种阴毒的拘魂术。这种法术,只有施法者能解。要是施法者心术不正,被施法者即使魂魄归位,也体弱多病,命不长久。”

文清气愤道:“这些法子都是谁创下的?如此阴毒。”

婉娘叹道:“其他人要想破解,就要找了被施法者挚爱的人,以其精血养被拘的魂魄,七日过后,以命换命。”

三人默默无语。途径静域寺,沫儿道:“圆通方丈要我们常来看望戒色,今天正好经过,不如去看看他吧。”

文清欣然应允,刚喝住马车,只听静域寺诵经之声大起,守门的几个僧人匆匆跑了进去,拜金刚的香客也蜂拥而入。

沫儿颤抖着声音道:“婉娘!”

婉娘凝视着松柏丛中飘起的青烟,沉声道:“圆通方丈圆寂了。”

※※※

回到闻香榭,却发现黄三已经回来了,正在打扫院落。文清和沫儿欢呼雀跃,猴在黄三的膀子上荡秋千。

文清热切道:“三哥,这些天你去哪里了?我们都很担心。”

沫儿拍手笑道:“终于不用吃文清做的饭了!”

黄三比划说有事出去了一下,并无过多解释。婉娘仅淡淡地说了句:“回来就好。”也不多问。

※※※

〔四〕

沫儿这几日异常烦躁。他甚至怀疑那天自己确实认错了人,那个丢给自己荷包的少年根本不是小五,否则小五怎么可能在认出他后不来找他呢?

那日小五跑得匆忙,沫儿连他穿什么衣服也未曾留意,只觉得他似乎长高了些,看起来也老成了许多。这种久别之后陌生而熟悉的感觉让十岁的沫儿突生感慨,他和小五,不管愿不愿意,都在长大。

入夜,沫儿翻来覆去,睡得极不踏实。黑色的气体缠绕着方怡师太,沫儿使劲挥舞双手,却无能为力,眼见师太被黑气越裹越紧,并渐渐消失不见,沫儿号啕大哭,周围陷入一片黑暗……远处出现两个模糊的身影,沫儿直觉那就是自己的爹娘,便使劲飞奔过去,走到跟前,却是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沫儿再也忍不住,扑倒在地上无声抽泣起来……

※※※

终于挣扎着从噩梦中醒了过来,摸摸脸上,泪痕犹在。但奇怪的是,呜咽声萦绕不去。沫儿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翻了个身,支起耳朵蜷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低沉压抑的呜咽声更加清晰,似乎就贴着墙根,顺着床那边的天窗丝丝缕缕地传过来。沫儿摸黑披上外衣,哆嗦着坐了起来。

沫儿听了一阵,确定哭声从后墙处传来的,便起身摸索着找到鞋子,裹着外衣走了下去。天气异常寒冷,大堂的炉火发出一点微红的光,却感不到暖意。沫儿轻轻将后门推开一条缝隙,强烈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一个哆嗦。

冰冻的水面反射着微微星光,一个黑色的影子跪在塘边,双手掩面,肩头抖动,背影厚实而熟悉,那偶尔从喉间挤出的低吼,竟比大声哭泣更让人动容。

沫儿轻靠在门上,有些手足无措。该是怎样的痛苦才能让三哥如此痛彻心扉?

想了一下,沫儿还是决定退回去。三哥既然选择深夜释放情绪,自然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

这日上午,文清和沫儿正在帮黄三一起研磨蔷薇粉,只听门口一阵爽朗的笑声,公孙玉容如同一只蝴蝶,翩然飞落闻香榭。

自从九月末公孙玉容订制新婚香粉之后,已经两个多月没来。她今日身着一件大红色毛领胡服,脚蹬红色鹿皮长靴,头上戴了同色狐尾软帽,犹如在寒风中怒放的红梅。婉娘迎上去笑道:“好一个‘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的玉人儿!于夫人大喜了!”公孙玉容听婉娘叫她“于夫人”,双颊腾起两朵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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