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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三过来叫二人吃饭,见到一桌子的银器,疑惑地看了一眼婉娘。婉娘道:“三哥,玉器的价格这段日子还是不平稳,你想办法去长安采购些来。”
黄三点点头。婉娘喃喃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说着拿起青瓷小瓶,将里面的媚花奴全部倒入梅花玉瓶,用一条玉簪将两者搅拌在一起。
沫儿惊叫道:“镜雪!我还想拿给二胖做花样子呢。”胡乱在身上擦了一把手,将梅花玉瓶拿了过来。里面的媚花奴已经同镜雪凝为一体,呈现出微红的膏状,淡淡的茉莉香味,清雅悠长。
沫儿顿足不已,懊丧道:“白忙活了!”
婉娘道:“下次下雪再去采集就是了。”
沫儿放在鼻子下猛嗅,一股凉丝丝的香味,十分舒服,埋怨道:“媚花奴不放镜雪,还不是一样的?”媚花奴主要有紫茉莉粉、覆盆子粉和血奴粉调配而成,紫茉莉粉具有清热解毒功效,可除面斑,使面部光洁、白皙;覆盆子入肝肾二经,最善滋阴,外用可补肝益肾明目,并能活化和修复肌肤;血奴则可消脂养血,三种综合,最适合徐氏这等劳心劳力的妇人使用。
婉娘哂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小气了?”
文清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接口道:“王夫人是不是有危险了?”
婉娘轻巧地转了一个身,道:“放心,没事的。”
沫儿突然想起采镜雪那天看到的景象,再联想到徐氏的噩梦,心虚道:“镜雪可以……”看了一眼文清,打住不讲。
婉娘若无其事地点头,道:“走吧,吃饭去。”
〔四〕
若说要对神都洛阳的冬季找一个词形容,那么最贴切的莫过于“安逸”二字了。无天灾人祸的平安年月里,一年的冬天都是最惬意的。忙碌了三季的平头百姓,兜售着秋季攒下来的瓜果干菜,逛一逛价格低廉的大小集市,给家里婆娘和儿女们买些零食和衣裳;才高八斗的文人骚客,饮酒对诗,舞剑作画,从漫天飞舞的雪花、含雪怒放的梅花以及萧瑟的枯草中找到无数灵感;而雍容华贵的皇家贵族更不用提了,提前一个多月已经在筹备年节的美酒美食。北市的码头、城外的官道车船粼粼,酒家食肆高朋满座,烟花青楼丝竹声声,商家店铺货物琳琅满目,一片繁华之色。
可是今年的冬季,祥和安逸之下却有些隐隐的不和谐之音。首先是米价突然涨了。虽说涨得尚在可接受范围之内,但今年中原地区风调雨顺,据说各地都是大丰收,这价格涨得便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第二个便是银器,却莫名其名跌了价,而且跌幅之大前所未有,一些小的银器店铺经不起折腾,已经转行或者关闭,连大名鼎鼎的银器王家,八家分号也不得已关了一半。这还不是最邪乎的,不知从何处传来谣言,说是今年属火,不宜佩戴金银类首饰,唯有佩戴玉饰方可逢凶化吉,一时大街小巷,上至贵族下至农夫,个个身上带着水头不一的玉环、玉圭、玉眢等饰物,玉器价格飞涨不下,原本质地粗糙、两文钱一枚的地摊玉指环都成了宝贝,涨了二十倍不止。
对闻香榭来讲,米价涨落,原本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香料的价格也跟着涨了一成,而且玉器的涨价更让婉娘叫苦连天。闻香榭为了保持香粉的成色,一直坚持用各种玉瓶来作为器具,如今上好的玉器小件几乎难以买到,无奈除了一些配料特殊的香粉仍使用玉瓶外,其他的都换了邢窑白瓷或青瓷小瓶,一些老客户甚不习惯,常常借此杀价。
这日傍晚,婉娘送走客人后,对着茶碗摔摔打打,大发脾气。原来今天下午,吏部尚书王清方家的一个小妾来购香粉,带着一众丫鬟仆妇,气指颐使,将闻香榭的香粉指点了个遍,这个用料不足,那个粉质粗糙,一口一个“比香云阁的香粉差远了”,饶是文清如此好脾气的人都被气得七窍生烟。偏偏她走得时候又挑了一大包,借口未用玉瓶狠狠杀价;不卖给她,她又撒泼骂人,婉娘烦得要死,只好折价打发了她,却肉疼的紧,在这里忿忿然抱怨不停。
沫儿忍不住道:“算了,赶紧吃饭吧。既然给也给了,你再呼天抢地,还能要回来不成?”
婉娘愤愤不平道:“香云阁的香粉,呸,也拿来和老子的比,这世道,没法混了!”这语气,活脱脱是沫儿骂人的口吻,沫儿不禁乐了,跳起来叫道:“老子也这么认为!老子也这么认为!”
婉娘扑哧一声笑了。
※※※
吃过晚饭,四人围着火炉,磕着黄三炒的喷香的南瓜子。婉娘又开始吹嘘她的香粉,正说得眉飞色舞,突然道:“有人来了。”
沫儿十分不情愿地开了门。原来是徐氏,趁今夜无事自己驾了辆简易马车过来取香粉。婉娘迎了出来,笑道:“正准备给您送去呢,怎么就来了?”
徐氏叹道:“婉娘有所不知,我这些天可忙坏了!”一个月不见,徐氏更加消瘦了些,一身湖青色的百合锦缎简易骑马装,外面穿了件银鼠毛披风,头上扎了个最简单的银玉簪花束发发冠,除了腰间的玉鱼儿未佩戴任何首饰,猿背蜂腰,更加英气逼人。徐氏进了屋,将马鞭插在腰上,一口气将文清端来的茶喝干,道:“好孩子,再给我倒些。”
文清慌忙又斟了茶来。徐氏搓着手道:“这两天可真冷!唉,也不知道怎么了,往年这个时候,都是旺季,偏偏就今年,忙得我焦头烂额。”
婉娘将火炉拨亮了些,道:“我听旺福说了。夫人也不要过于劳神。”
徐氏呷了一口茶,道:“我如今全部心思都在生意上,刚开始,他们低价抛售,我还以为是正常波动,可后来看这阵势,他们竟是有备而来,故意存心要挤兑我们。”
婉娘安慰道:“拼价格,谅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扛过这段日子,估计就好了。”
徐氏笑道:“不错,我也这么想。我关了四家分号,尽量缩减开支,并尽力设计新的花样图案。这两日银器价格已有回升,所以我今儿才有空过来取香粉。”
婉娘赞道:“夫人好本事!”接着关切道:“不过也要注意身体才是。还做不做噩梦了?”
徐氏揉着额头道:“噩梦倒是没做,但是这些天总是睡不好,每次一趟下来,总是觉得耳朵边吵杂的很。幸好我自小儿身体好,还可以应付的来。”
一阵寒风吹来,将门吹开一条缝,炉中的火苗飘忽不定。婉娘走过去将门关上,笑道:“夫人可真是个女中豪杰,竟然自己赶车过来。怎么也不叫旺福陪着?”
徐氏大咧咧笑道:“我一个老女人,怕劳什子?如今小雨在家帮我设计图样,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就留旺福在家了。”两人说笑着,婉娘差文清将媚花奴拿了下来,道:“这款媚花奴可排毒养颜,明目养血,最适合夫人使用。”
一阵困意袭来,沫儿竟然有些站立不稳,文清更是强忍住才没打哈欠。在后面擦拭搁架的黄三也脸现困顿。婉娘却若无其事,打开梅花玉瓶,用簪子挑了些媚花奴涂在徐氏的手背上,道:“您试试看,这个味道怎么样?”徐氏轻轻揉搓,惊喜道:“真好!从来没用过如此质地的香粉呢!”
婉娘转过身来,朝沫儿嗔道:“没用的东西,这么早就困啦?”随手将簪子上剩余的香粉朝他额头上一点。一阵冰冷自眉心传入,沫儿顿时振作起来,但手脚酸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徐氏还保持着揉搓左手手背的姿势,双眼却渐渐迷离。婉娘踉跄着坐回到椅子上,揉着太阳穴喃喃道:“这是怎么了?头晕的厉害……”声音越来越小,竟然就此昏睡了过去。
沫儿吃了一惊,欲要起身去拉,却动弹不了,再一看,文清躺在自己身后,黄三靠在货架上,竟然全都人事不省,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迷了。沫儿张嘴要叫,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闭了嘴靠在文清身上一动不动。
门无声地开了。凤凰儿娇声轻笑,扭着腰肢走了进来,先到婉娘跟前,俯身看了看她,鄙夷地哼了一声,转而走向徐氏,嗲声道:“姐姐,我们又见面啦。”
徐氏自然不能回答。
凤凰儿得意地笑着,走过去踢了黄三一脚,伸手拿了货架上一盒口脂,打开拈起一片,含在唇上抿了一抿,又转过身来对着桌上的铜镜飞了个媚眼,娇滴滴道:“没想到这个俗物的香粉做得这么好。”又找了胭脂、紫粉、眉黛等分别试了试,对着镜子搔首弄姿了半天,才又走到徐氏跟前,恨声道:“你一个丑婆娘,凭什么和我斗?”伸手朝徐氏的脸上打去。
一道寒光闪来,凤凰儿“哎呀”了一声,捧着右手退了几步,低声怒骂道:“这个死鱼儿,是个什么东西?”沫儿偷眼看着,心想,定是徐氏佩戴的那件玉鱼儿,发挥了作用。
凤凰儿十分恼火,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瞪了徐氏片刻,扭头对门外喝道:“你死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赶快进来?”沫儿见她还有同伙,更加好奇,偷偷将身子直起些。
一个相貌猥琐的老仆,佝偻着身子,低头侧身亦步亦趋挪了进来。
凤凰儿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喝道:“去把她腰里挂的那件玉鱼儿摘下来!”
老仆吭吭哧哧地抬起头来,一脸为难之色——沫儿吃了一惊,这人竟然是旺福。旺福见徐氏瘫软在椅子上,十分惊愕,看看凤凰儿,往前迈了一小步便踌躇不前,浑浊的老眼泛出泪光。
凤凰儿挥手给了他一巴掌,厉声喝道:“还是想想你女儿的命重要,还是她的命重要吧!”
旺福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才重新站稳,捂着左脸,眼里流出泪来。
凤凰儿轻咳了一声,换了一副轻柔的声调,道:“你只要把她身上佩戴的玉鱼儿摘下来,我保证,明天早上就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
旺福怔怔地看着徐氏,老泪纵横,脸上的沟壑成了一个网状的小河沟。
凤凰儿贴了一片梅状花黄,翘起兰花指,对着镜子左右地照,懒洋洋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半个月了,连这么个小东西你都偷不到手,你打量我跟你家这头母猪一样好脾气?”一挥袖子,远处货架上的瓶瓶罐罐噼里啪啦飞了过来,掉在地上摔的粉碎,香粉四溅,空气中瞬间充满了各种香味。
沫儿心疼的要死,心里骂道:“死野鸡!臭野鸡!糟蹋老子的东西,老子不把你的毛给拔下来,老子就不叫方沫儿!”
旺福吓得一跳,腿脚一软,跪倒在地上,俯首道:“求新夫人……夫人饶了小女。”砰砰地不住磕头。
凤凰儿咯咯笑道:“旺福,要怨就怨你家这头母猪,她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这件玉鱼儿,必须是至亲或者最信任的人才能摘得下来。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你帮我摘了玉鱼儿,我就帮你救你的女儿,这件买卖,你不算亏吧?”
旺福嘴唇抖动,嗫嚅道:“这是……夫人护身用的……你要了做什么……”
凤凰儿眼角微微上挑,冷笑道:“这是你一个下人该打听的么?”
旺福垂着头地跪在地上,双手抖动,无处安放。凤凰儿挑了点胭脂,在手背上轻拍,眼睛却斜睨着旺福,慢悠悠道:“你不做也不要紧,但是你明天就见不到你女儿了。听说她要出阁了是吧?”
旺福抖动得更加厉害。凤凰儿将手中的簪子啪地丢在桌子上,厉声喝道:“快点!”旺福打了一个寒栗,满脸绝望,颤巍巍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徐氏跟前,哭道:“小姐,老奴对……对不住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