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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哈哈大笑,连沫儿也笑了。婉娘笑了一阵,道:“你说的只是其中一种,曰友。比如三魂香,其中的蛇吻果、曼陀罗和曼殊莎华,三者共同发挥作用,不分主次。另外还有的按君、臣、夫、妻、佐、辅进行配伍的,君臣各适其位,夫妻阴阳相调,才能使不同香料尽展其性。比如焚心香,龙吐珠的焚心虫为君,其他配料为臣,仅为辅佐而已。”
沫儿早忘了刚才赌气之事,只听得如醉如痴。其实以前这些东西婉娘也断断续续讲过,不过多是就一种原料讲,未将其综合概括而已。
蒸了有一炷香工夫,黄三将炖盅打开,只见其中的赤菌已经分层,用小勺撇去上面漂浮的金粉,下面是淡金色的膏状物,细腻柔滑,并没什么香味。婉娘一边拿起玉簪搅动,一边继续道:“香粉如人,每种香粉都有自己的脾性。我们做香粉者,就是要摸清各种原料的脾性,加以引导,将其进行合理的配置。”
沫儿丧气道:“说得简单,这么多的种类,做法也都不同,哪里记得住?”
文清失望道:“我更是呢。学了这么久,要是让我单独做香粉,我还是犯怵。”
婉娘摇头晃脑道:“服气吧?——所以才要好好学。”瞪了沫儿一眼道:“别整日里净想着吃喝玩儿。”
文清和沫儿将研磨好的萱草和刘寄奴用细纱淘了三遍,淘出其中最细的粉末备用。等去掉了金粉的赤菌膏子完全放凉,将三者混合,制成两瓶子香膏。沫儿对忘忧香的忘忧功效仍十分怀疑,拿了膏子又嗅又看。
这瓶膏子颜色微金,质地细腻,看起来卖相不错,可是一点味道也没有,连萱草的香味和刘寄奴的苦味也没有了。
沫儿总觉得,一款香粉的香味是它的精神所在,有了香味才有灵气。如今这忘忧香虽名字好听,闻起来却如死水一潭,不禁失望。
婉娘指挥着文清将膏子分别装在两个瓶子里,悠然道:“所谓灵气,不过是香粉性格而已,有的张扬,有的内敛。哪能单凭外在就判断人家的精神面貌呢。”
沫儿迟疑道:“我总觉得这个忘忧香还缺些东西。”文清也道:“就是,看起来太死板,不像是我们闻香榭的东西。”
婉娘吃吃笑道:“嗯,两个小子还不错。那我直说了吧,这款香粉确实缺了灵气,只能算个半成品。下面的工序我就交给你们俩完成,如何?”
文清有些傻眼,结结巴巴道:“婉娘……”又转头看看沫儿。
沫儿眼睛滴溜溜转动,低头沉思。
婉娘眨着眼睛道:“如果这款香粉做好,我就奖你们俩每人一套春装,再带你们到外面吃一顿烤全羊,怎么样?”
沫儿一听见烤全羊,霎时间就想到肥嫩的羊腿和诱人的香味,揉揉鼻子叫道:“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婉娘道:“什么条件?”
沫儿想,闻香榭里有灵气的东西不止一种,只要找对了就好,即使没找对,婉娘肯定也有办法补救。遂笑嘻嘻道:“闻香榭里的各种原料,任我挑拣。怎么样?”
婉娘支着下巴,慢悠悠道:“不成,只允许你挑三种原料,但合适用的只有一种,不能恣意妄为,随便糟蹋原料。”
沫儿犯了难,搓手望着文清,商量道:“文清你觉得怎么样?”
文清皱着脸,羞愧道:“我更没有头绪。”沫儿揉着眼睛,迟疑不决。
婉娘见状,嘴角上挑,眼角下拉,拖着长腔道:“整天吹嘘自己多了不起,原来连试试都不敢。呸!”
沫儿情知婉娘故意激自己,却受不了她的蔑视,跳起来叫道:“谁说的?试试就试试!”转向文清道:“不能让她小瞧了!”
文清握起拳头,郑重道:“好!”
婉娘笑眯眯看着他们,拍手道:“那就说好了!三日为限,可挑取三种,但最终只能使用一种。”说罢一甩手绢,哼着小曲儿上了楼,留下文清沫儿面面相觑。
※※※
两人眼对眼愣了片刻,文清道:“沫儿,我想了,首先我们要把能够匹配的具备灵气的原料筛选一遍,然后从中选出最合适的三种,再进行下一步,如何?”
沫儿点头道:“我也这么想。你去拿个纸笔来,我说一种,你就写一种。”
文清研了墨,沫儿将炉火拨得旺旺的,背着手,摇头晃脑道:“第一个,曼殊莎华。第二,曼陀罗花,哦不对,曼陀罗花不在花季……蛇吻果也不行。”
文清仰脸想了一会儿,道:“石花上结的灵魄果!”沫儿苦着脸道:“灵魄果倒是不错,可是如今从哪里采呢?还是不行。嗯,那次用来救刘老娘的还魂水!”
文清哑然失笑道:“那还不是同灵魄果一样。如今可从哪里找锁魄玉呢。”
两人罗列了半日,连出血菌、龙鳞花、鬼槐、解语花、因果树、如意藤等都算上了,在那里涂涂抹抹,也未议定出个所以然来。
〔六〕
转眼到了第三日,沫儿和文清还在为忘忧香里该添加哪种原料头疼。
吃过午饭,两人又将脑袋凑着一起,研究忘忧香的事儿。已经立春,这两日天气转暖,一丝风儿也没有,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斜照进来。婉娘脸上搭着一条手帕子,懒懒地靠在躺椅上闭目小憩。
沫儿偷眼看看婉娘,低声道:“文清,你说婉娘这个财迷,我们若要卢护给的那颗大血珠,她会不会答应?”
文清偷偷道:“肯定不会。闻香榭里第一次收到这么大的血珠呢。”
沫儿丧气道:“不过血珠多为引子,似乎也不合用。那再想别的。”
两人正在苦思冥想,只听“梆”的一声,声音短促轻微。沫儿正想得烦闷,跳起来叫道:“有人来了!”
声音却没有再响,周围一片安静。文清起身道:“可能是枯枝跌落。”话音未落,一连串敲门声响了起来,仿佛敲门者迟疑了很久才下定了决心,文清连忙跑去开门。
公蛎躲躲闪闪地站住门后,正朝里面探头。一见文清和沫儿,一张黑瘦的小脸憋得通红。他本身口齿相当伶俐,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只要来到闻香榭,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的机灵一点都发挥不出来。
文清领着公蛎来到正堂,婉娘已经起身,正拿了簪子挑着花露试味儿,见到公蛎,笑道:“公蛎,你不保护小公主,来我这里做什么?”
公蛎的小眼珠滴溜溜转动,赔着笑脸施了一礼,道:“婉娘大安……我已经不做小公主的侍从了。”
婉娘哦了一声,正色道:“公蛎这是要认真修行了?”
公蛎的黑眼珠瞬间黯淡,低头道:“本来是的。”
婉娘奇道:“此话怎讲?什么叫本来是的?”
沫儿斟了茶来,公蛎端起茶盅,一饮而尽,拿着茶盅无意识把玩良久,才吭吭哧哧道:“我原本打算离开鳌公府,便静心修行。可是……放心不下她。”
年二十三,公蛎陪着小公主从闻香榭回去,鳌公大发雷霆,对小公主纠缠一个带孩子的中年男人深感丢脸,不由分说将小公主关了起来。其实小公主已经看开,也深刻认识到自己任性,只是鳌公因为此事突然觉醒,认为自己惯坏了她,再也不肯听也不相信小公主的解释。
小公主被关,公蛎没了事做,鳌公也怪他事事顺着小公主,不加以规劝,便要他回洛水修行。
沫儿尚记得小公主动辄打骂公蛎一事,有时还用皮鞭,忍不住快嘴道:“那正好,免得受那个臭丫头的气。”相比起刁蛮任性的小公主来说,沫儿还是觉得公蛎更好些。
公蛎的小瘦脸一红,十分尴尬。婉娘推了沫儿一把,嗔道:“没规矩!”转向公蛎道:“公蛎如今找了什么事做?”
公蛎看着婉娘的脸色,期期艾艾道:“我去了……永祥稠庄做学徒。”一双手紧张得微微颤抖,唯恐婉娘嘲笑他。
婉娘点头笑道:“这样也好。”沫儿却听得呆了。小呆蛇竟然去了永祥稠庄做小伙计,真是难为他了,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
公蛎看到沫儿眼中的疑惑,表情不自然道:“我吃不得苦,又贪恋神都的繁华……但这样混下去也不行,总要找点事做。”
婉娘认真道:“不错不错。公蛎心思敏捷,为人机灵,要是潜心做事,自是事半功倍。”
公蛎仔细分辨,觉得婉娘确实不是讥讽他,心头一动,又见婉娘一双凤眼似笑非笑,若烟若波,不由得痴了。
婉娘一甩手帕,吃吃笑道:“公蛎可是做工做累了?”
公蛎一愣,连忙正正身姿,低头拉着自己的衣服,羞涩道:“瞧,我身上的这件就是自己做的。”
婉娘十分感兴趣地拉着他的衣袖看了看,赞道:“好手工!我看不用多久便可出师啦!什么时候公蛎开了自己的稠庄,婉娘一定光顾。”公蛎满面红光,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沫儿和文清也凑上去看,衣服布料不错,但做工就十分一般,腰间一段针脚明显有些歪歪斜斜。
又饮了一会儿茶,东拉西扯地聊了些鳌公的趣事,婉娘伸了个懒腰,道:“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真没假说。”
公蛎顿时有些惶恐,站起来道:“我……该走了,打扰婉娘。”
婉娘笑道:“公蛎说哪里话,欢迎时常来闻香榭里小坐。沫儿文清,送客。”
公蛎缩着脖子走到门口,眼睛骨碌碌转,还不住回头张望,婉娘只当没看见。
沫儿突然想到一事,悄声问道:“公蛎先生,我有一事想请教你。你说哪种东西灵气最足?”
公蛎一听“请教”二字,不由挺了挺胸,一本正经道:“你是做什么用的?”
文清忙道:“我们俩做香粉,感觉缺乏灵气。怎么办?”
公蛎黑眼珠子闪亮,歪头想了片刻,郑重道:“我觉得论灵气,当然是以内丹为最。”
沫儿心想,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顿时高兴地跳起来,朝公蛎肩膀拍了一把,恭维道:“公蛎先生果然心灵手巧!等下次我们都去找你做衣服!”
公蛎被沫儿的热情吓了一跳,受宠若惊,下巴点得像小鸡啄米,快速道:“欢迎欢迎!”
沫儿兴奋地朝公蛎挥手告别。文清正要关门,却见公蛎站在门外面带难色,欲言又止,便道:“公蛎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公蛎一张小脸皱得像个干核桃,不好意思道:“我还有一事要求婉娘。”懊悔地拍拍自己的头道:“今日的正事倒忘了。”
沫儿和文清连忙又带了他进来。婉娘正在调试香露,见公蛎满脸羞涩,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不禁好笑。
公蛎二话不说,先深深施了一礼。婉娘笑眯眯道:“公蛎可真不错。”
公蛎的脸更红了,偷看望着婉娘,小声辩解道:“婉娘不要误会,我……并无他意,只是不忍看她……一直伤心。”声音一直低下去,直至听不见,脸色笑意也渐渐隐去。
婉娘默默地看着他,道:“你打算怎么办?”沫儿觉得,这是婉娘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和公蛎说话,不带一点夸张和戏弄。
公蛎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她很不开心……”微微抬头用眼睛溜溜地扫一眼沫儿文清,又诚惶诚恐地低头看地,“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她其实,其实很善良,除了稍微有些任性……”他在“稍微”二字上加重了些。
文清还似懂非懂,沫儿却听明白了。公蛎今天来,是为了小公主。
婉娘叹息道:“确实,我们都太过武断。”
公蛎的小眼睛瞬间发亮,惊喜道:“婉娘,你肯帮我是不是?”
婉娘无奈道:“我只做香粉,不做郎中。”
公蛎鞠了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