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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他们想自己先搞点钱吧。我和一个经纪人谈过,他希望和我签合同,让我转让所有的权利——如果我听了他的,那些电影制作人就可以随心所欲,想怎么拍就怎么拍了。”
“那你自己去和制片人谈呗。”
“我不想和任何制片人谈,妈妈。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天哪,安妮,我不过就是问了你一个简单的问题,没必要对我这么凶吧。”
“对不起。”我深吸了一口气。“也许我是应该多出去走走。我们聊聊别的吧,不然我真要发火了。”我挤出一个笑容。“你的花园打理得怎么样了?”
妈妈最喜欢说的两件事就是——园艺和烹饪。也是她花费时间和精力最多的两件事,对妈妈来说,关心食物和植物比关心我容易得多。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记得,我对她的那些玫瑰花很是嫉妒——她说起它们时的样子、抚摸它们时的样子,都让我羡慕,她一天到晚去看它们,如果哪盆花在花市上赢得了评奖,更是让她骄傲不已。我有一个经常拿奖的姐姐已经很郁闷了,更别提还有一个事事强过我的表姐,现在,我还要和一堆玫瑰花竞争吗?有时候,我在想,也许是因为只要她按照食谱或是栽种方法,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生活却往往不是这样,尤其是养小孩这件事。
她也曾经试着教我做饭,我很想学会,但我确实缺乏烹饪的本领,我总是笨手笨脚。在被绑架之前,我甚至都养不活一盆吊兰。然而,在被绑架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四月中旬,春天到来的时候,那变态开始允许我出门,在屋旁的花园种点东西。
第一次出去的时候,我已经怀孕七个月了,春日的阳光美景让我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要爆炸了。我吸入第一口山区清新的空气——我闻到了阳光下的杉树、野花和脚下青苔泥土的味道——在此之前,我唯一闻得到的只有木柴和墙壁的味道。我想躺下来,把脸埋进那青苔泥地里。我恨不得把它们吞进肚子里。
如果我们是在北边或不在温哥华岛上,我觉得应该会还在下雪,但这里却已经很暖和了,万事万物都是一片茂密青葱,呈现出各种各样你所想象得到的绿色——灰绿、祖母绿、嫩绿、暗绿,连空气闻起来都是绿色的。我想,我可能就在离家很近的地方,我不知道这是让我更安慰,还是让我更难过。
第一次出来,他不准我离小屋太远,但他无法阻止我的双眼。周围的树林是那么茂密,我看不到远处有没有山。空地上长满了苔藓,还有几处草地,主要还是苔藓和岩石。在这山上要凿一条下水道一定很难,更别提挖井了,我估计,我们可能是从河里取的水。我看到树丛的边上有一些树桩,一定是以前有人来伐过木。我没有看到路,出口应该是在附近。
小屋的右边有一条河,河水顺着山流下去,河边就是一片菜园。河水好像玉石一般,呈现出美丽的色彩,有些地方水流很慢,水的颜色也变成了深绿,接近黑色,我估计那应该是很深的旋涡。
从外面看,小屋是很可爱的,窗户上有百叶窗,窗台下还有可以种花的土槽。屋前的阳台上并排放着两张摇椅。也许是一对夫妻在很多年前一起修建了这座小屋。我想象着那位喜欢种草种花的妻子,她还找来这么多土,开辟了一个菜园。我想,如果她知道现在住在小屋里的是什么人,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我是在种菜的时候开始阵痛的。之前,他已经允许我出门了——当然,是在他的监督之下。我给菜园里的蔬菜洒水、除草,那些蔬菜看起来都长势喜人,我愿意一整天都在园里劳作。当他觉得我有什么事没有做好,让我重新再做一遍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介意,因为这就意味着,我可以在屋外又多待一会儿了。他让我戴着手套,说是要保护我完美漂亮的手指甲,但即便是戴着手套,我也能感觉到泥土的冰凉,还有那刚翻过土的自然气息,绝对好过和他一起被关在屋里。
我种下的一颗颗小小种子,慢慢长成了胡萝卜、西红柿、豆子等,我觉得很神奇,在我的肚子里,我自己的种子也在慢慢长大。严格来说,这种子有一部分也是他的,但我不让自己往那方面想。我已经越来越擅长控制自己的想法了。
我唯一无法忘记的是那些简单的、充满爱的拥抱。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它们对我有多么重要,但现在,我没有艾玛可以搂,没有卢克可以抱,甚至连妈妈偶尔的拥抱都没有了,我才明白了它们的重要性。对妈妈来说,表达爱意往往都是一种事后的补偿,又或者是一种奖励,这总是让我感觉到被她操控,同时又对自己很生气,怎么就那么想要得到她的温暖呢。
只有当我生病的时候,妈妈才会不顾一切地给我关怀,她会带着我东奔西跑,去看不同的医生和药剂师,对他们描述我的每一个症状,那些细节有时都会让我觉得尴尬,她搂着我的肩膀,用她的小手摸我的额头。我什么话都不说,我很喜欢那种感觉。我生病的时候,她甚至会和我一起睡,直到今天,我一闻到薄荷药膏的味道,就会想起她躺在我身边时的温暖,这让我觉得安心。
每次,那变态从我身边走过,都会抱我一下,拍拍我的肚子,或摸摸我的后背,每天晚上,他都会搂着我入睡。一开始,和他的身体接触让我觉得恶心,但随着时间一个月一个月过去,我变得越来越无动于衷,有时候,我甚至会给他一个拥抱而没有任何感觉。有时候,我是那么想要得到一丝温暖,我发现自己会紧紧闭着眼睛,偎依在他怀里,假装那是我爱的某个人,过后,我又会痛恨自己这样的行为。
我不知道他的内心那么邪恶,气味却为什么还能如此清新。有时候,我能在他衣服上闻到洗衣粉的清新香气——我们用的洗衣粉是天然可降解的;在洗完澡以后的几分钟,我还能在他手上和身上闻到淡淡的香皂味,但很快就没有了。即便是他出去回来以后,我在他身上闻不到任何外界的味道——清新的空气、青草、沥青、松针,什么味都没有,更闻不到汗水的味道。好像是那些气味连碰都不想碰他。
我每天都要用桶从河里提水浇菜,我一点儿也不介意,因为这就意味着我又有机会把手伸进凉凉的河水里,给自己洗洗脸。当时已经快到六月中旬了,我觉得自己怀孕应该九个月了,肚子已经很大,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已经过了预产期,但我不知道我怀上孕的确切时间,所以也很难计算。那天,我提着一大桶水走上山,开始浇菜,外面的天气很热,而我一直在劳动,汗水滴到了眼睛里。我放下水桶,休息休息。
就在我用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背时,突然腹部一阵绞痛。一开始,我没有管它,又提起了水桶。又是一阵绞痛,这一次更加厉害了。我知道,如果我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他一定会大发雷霆,便深吸一口气,把剩下的菜地浇完了水。
我浇完水以后,找到他,他正在阳台上修一块地板,我对他说:“到时候了。”他检查了菜园,看到我把菜地都浇完了水,才和我一起走进屋。刚一走进屋,我就感觉到身体里面一阵涌动,什么东西要出来的奇怪感觉,然后,一股暖暖的液体就顺着我的腿,流到了地板上。
那变态和我一起看过所有关于怀孕生产的书,所以,他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但是,他看上去却是那么惊慌失措,站在小屋门口,一动也不动。我站在一摊羊水里,腿上还在滴着什么东西,等着他回过神来。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我意识到,我可能还要等上好一会儿。虽然我很怕死,但我必须让他冷静下来。我需要他的帮助。
“这是很正常的……这是应该发生的……一切都会很好的。”他开始走来走去,走进小屋,又走出去,然后又走进来。我必须让他集中精力。
“我能不能去泡个澡?”泡澡能缓解抽筋的症状,我想,我应该还有时间——宫缩的时间间隔还不是那么频繁。他停下脚步,瞪大了眼睛盯着我。
“可以吗?我觉得泡泡澡可能会感觉舒服一点儿。”他还是一言不发,冲到浴室,帮我打开了水龙头。我觉得,在这个时候,我说的任何事情他大概都会同意。
“水不要太热,我不知道太热对孩子好不好。”浴缸满了以后,我拖着自己庞大的身躯坐进了热水里。
那变态靠在浴室的洗面池边,眼睛到处乱转,就是不敢看我。他的手时而握紧,时而松开,好像是在拼命抓着空气。这个控制狂就这么全身颤抖,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像是一个第一次约会的男孩子。
我用平静的语气说:“我需要你把床上的床单拿开,放些毛巾在床上,好不好?”
他从浴室跑出去,然后,我就听到他在床边来回走动的声音。我试着回忆在书上看过的关于生产的各种知识,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尽量不去想我马上就在一个小屋里生下自己的孩子,而身边除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变态狂,没有人可以帮我。浴缸边的水珠成了我注意力集中的焦点,我数着要花多少秒它们才会从浴缸边上滴下去。等到水只有一点点热,几乎都快要变成凉水的时候,我的宫缩也明显加快了,我把他叫来——他一直躲在外面的房间里。
在他的帮助下,我从浴缸里出来,擦干了身体。这个时候,宫缩已经非常频繁了,而且很痛,我要靠在他身上才不至于摔倒。我们走回房间的时候,一阵剧痛袭来,我踉跄了一下,抓紧他的胳膊。小屋里很冷,我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我自己可以爬上床了,你去把火炉点燃好不好?”
我在床上躺下,放在一个枕头枕在肩膀后面,我什么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很痛很痛——很多女人在生孩子的时候都会选择打麻药,相信我,如果我有得选,我也一定会选打麻药。那变态狂就像是情景喜剧里惊慌失措的丈夫一样,一边来回走动,一边紧搓着自己的手,每次我尖叫的时候,他就会捂住耳朵,而我的尖叫又是那么频繁。我在床上痛得翻来覆去,嘴里咬着枕头,他却躲到房间的一个角落,把头埋在膝盖之间。中间有一段时间,他甚至离开了小屋,但我开始大声喊“救命”,他就又回来了。
所有的书里都写到,当觉得孩子快要出来的时候,一定要用力,我感觉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告诉我要用力。我紧紧背靠着墙,感觉墙上的木屑都要扎进背里了。我把手放在膝盖上,张开双腿,咬紧牙关,用力推着。当我稍稍能喘过气来,我就给他下达各种各样的命令。我越是掌握控制权,他看上去就越是冷静——不过,我这里说我掌握控制权实在是夸大了点儿,我当时满身大汗,只不过是在用力的间隔,尖叫着喊出了每一个要求。
生产的过程很模糊,我记得应该持续了几个小时——对一个第一次生孩子的人来说,已经很幸运了,这也是我被关在山上的时候,为数不多的几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之一。我还记得,当我让他站在我两腿之间,帮着把孩子接出来的时候,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我不知道他流汗流个什么劲,所有的工作都是我在做。但我当时顾不上他的感受,也顾不上自己的感受——我只想快点儿把这个小东西生出来。
孩子最后终于出来的时候,我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