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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好深哪,说!奸夫是谁?不说我撕烂你的嘴。”多大的冤枉,多荒唐的诬陷。这银簪是父亲年青时,在邱王府当差的时候,郧王爷念他办事忠贞,一心一意维护主子,特意打制了赠送的。“矢志不移”四字是表彰父亲对邱王的忠心耿耿,怎么能和奸夫扯在一起?被羞涩和愤怒控制了的玉英,一时哪里还说的出话来?这时,家丁李强儿提着一只男人鞋走进来,说在院外搜寻结果,发现了一只男人鞋,丢在院墙外几十丈处的小树林里,显然是奸夫越墙而逃后,由于跑得慌忙而丢下的。继母接过鞋来,送到玉英面前,恶狠狠地说:“你这个败坏家风的不肖之女,平日顶撞母亲,勾引奸夫,叫我如何向你那死在九泉之下的父亲交待?如今证据俱全,我也念不得母女之情了。焦榕,你把她押送到锦衣卫衙门中去,告她个奸淫不孝之罪,也免得人家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养婊子。”舅舅和两个家人,把玉英捆了起来,连拉带拽地送到了锦衣卫……一阵响亮的铁链子声,把玉英从梦中惊醒了,不见天日的牢房,还是那么黑,一个混身衣衫被撕烂的女囚,哭哭啼啼地被押走了。玉英知道,这又是去过堂,那打板子、上吊刑、夹拶子,指甲缝里钉竹针、烧红的烙铁放在大腿上的酷刑,叫人怎生得忍?她从心眼里同情那些案犯,她甚至认为,锦衣卫监狱中殴有关进过一个真正的坏人。
扶着湿漉漉的墙壁,玉英坐了起来,混身的刑伤,好似火烧一般地痛疼。但是她的心里却感到很平静,算算日子,到立秋仅仅还有二十几天了,那时,自己就将彻底地从痛苦中解脱了。十六的芳龄,满腹的经纶,全都付于一旦了。听说死后到了阴间能与早已死去的亲人见面,那么,也就可以见到父亲、母亲和那可爱可怜的小弟弟李承祖了。玉英闭上眼睛,眼前出现了父母慈祥的面容,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那是多么好的时光啊!父亲官居锦衣卫千户,虽然当时在锦衣卫作官的人中十有八九专横跋扈,但父亲却从没有那样做过。父亲回到家中后,常常教诲玉英姐弟,要知书达礼,要中正仁和,母亲更是一个贤惠的女人,把儿女们当做命根子一样的喜爱。可惜,她在弟弟两岁的时候离开人世了。但那深沉的母爱,叫人终生终世也不能忘怀……母亲早逝,父亲又常常带兵在外,为了使玉英姐弟四人有人照料,才续娶了焦氏。焦氏第二年又生下了一个男孩——李亚奴。谁知继母为了能使亲生儿子承袭父亲的千户官爵,竟开始了对幼弟李承祖的陷害。开始还只是乘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寻隙打骂,不给饭吃,把刚刚十岁的弟弟折磨得面黄肌瘦。可爱的小弟弟,为了怕姐姐们伤心,从来没有在姐姐面前掉过眼泪。每次挨过打,当姐姐抚摸着他那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脸蛋偷偷饮泣的时候,弟弟总是忍着疼痛安慰姐姐说:“姐姐不哭,我不疼,我不疼。”为了怕引起父亲的注意,狠毒的继母不敢再在弟弟身上留下明显的伤痕竟然三天不给弟弟一口饭吃,弟弟终于饿得走不动了。那天晚上,玉英和姐姐桂英,妹妹桃英,偷偷地积了一点汤米,给弟弟送去,弟弟第一次趴在大姐姐的怀里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从他那瘦得不像样的小脸上淌下来。姐弟四人抱在一起,差点儿哭出了声。深秋之夜,清冷的月光,照在衣衫单薄的几个孤儿身上,没有一点温暖,只有彻骨似的幽寒。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当姐弟们在继母的蹂躏下,度日如年的时候,父亲又在陕西阵亡了。消息传来,姐弟们痛不欲生,而继母却加紧了对小弟弟的催残,竟然说什么父亲战死沙场,尸骨未能周全,强令十岁的小弟,前往千里之外的陕西去寻找父亲的遗骨。天哪,这那是让弟弟尽孝,分明是要弟弟的命啊!懂事的弟弟知道不走是不成了,就背了个简单的行李,毅然往陕西去了。那是一个卷着雪花的清晨,玉英姐妹含着泪水,送小弟弟起程,看着弟弟那带着稚气的小脸,做姐姐的心哪,简单是柔肠寸断。姐弟们携着手,诉说着倾吐不尽的知心话,谁也舍不得离开。西风呼啸着,把京郊土地上那厚厚的沙土扬了起来,漫天遍野灰蒙蒙一片。卢沟桥头,芦荻漫生,黄草纵横,一片萧杀景色。弟弟跪下来,给悲怆万分的姐姐们叩了一个头,洒泪而去了。黄沙翻卷着,很快就将他那枯瘦的身影掩进迷雾般的飞尘中去了。多么悲伤的生离死别,“从此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弟弟呀,但愿苍天有眼存公道,保佑你一路平安吧!
李玉英不能再想了,她那少女的心中,也实在容不下那么多的辛酸了。她只记得,小弟弟走后,大姐李桂英就被继母卖给一家权贵当奴婢,“侯门深似海,一别无消息”。三妹李桃英实在忍受不了继母的虐待,逃出家门,想要到姥姥家去避难,被继母派人追拿回来,剥光衣服,一顿毒打,几乎丧命。从此以后,只要妹妹稍有怨言,就是一顿毒打。十四岁的妹妹身上,棒伤一层叠着一层,但继母的打骂却一次狠似一次。姐妹二人只有相依饮泣,谁敢再稍有违抗?所喜的是,一年以后,年幼的弟弟居然风尘仆仆的回来了,那简单的行李早已丢掉,却背回来了父亲的骨骸。真难为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呀!弟弟回来,家里总算有了点生气,晚上,弟弟常常要和姐姐讲起寻父路上的艰辛,姐姐也常常劝慰弟弟,要“吃得苦中苦,做得人上人”。谁知狠心的继母怕弟弟以长子的身份夺走眼睁睁就要被她亲生儿子承袭的千户职位,竟丧心病狂地下了毒手,诱骗弟弟饮了放有砒霜的菜汤。可怜的弟弟,没有死在那荆榛遍地的西行路上,竟死在了继母的手中。好恶毒的焦氏,为了怕引起公愤,亲自下手将弟弟的尸体大卸八块,一点点地拿出去,抛进了奔流的护城河。最后,又以“奸淫”的罪名,把玉英送进了锦衣卫监狱。
当焦榕把玉英勾引奸夫的罪证送到锦衣卫后,亲自审理于此案的锦衣卫指挥使陈寅立即轻信了原告的一面之辞。不容玉英分辩,一味地追索奸夫。玉英自进了监狱后,就一直保持一言不发,她知道:一旦进了锦衣卫的监狱,就断无生还的可能。又担心自己讲出实情,焦氏被惩,三岁的小弟弟李亚奴无人供养,落得个冻饿而死,会使李家断了烟火。所以,尽管一年多来受尽了各种刑罚,身上脱了几层皮,她却一句口供也没有。陈寅追不出奸夫,无法结案,使案件拖了一年多。越是结不了案,陈寅越是忌恨玉英,这才演出了一幕趁五英昏厥之机,强按了手印的丑剧。结案以后,他下令把玉英打入死囚牢,只待秋后凌迟。锦衣卫的冤狱几乎天天发生,案子一经断定,就绝无更改的可能,陈寅早就将这事扔在脖子后面了。
在封建社会中,有许多冤案,都是遇到了一个偶然的机会,在统治阶级之间的明争暗斗之中,被一派所利用而得到了昭雪。李玉英刚好恰赶上了这个偶然。
就在玉英入狱不久,明朝上层统治者之间,发生了一次大的政治较量。新登基的嘉靖皇帝,本是死去的正德皇帝的堂弟,他登上皇帝宝座后,就准备把自己的亲生父亲、兴献王朱祜杭称为皇考,而把正德皇帝的父亲明孝宗做为皇叔考。遭到了以内阁首辅助杨廷和为首的二百多名朝廷要员的反对,这些朝臣都主张:以正德皇帝的父亲孝宗皇帝为皇考,称嘉靖皇帝的生父为皇叔父。嘉靖皇帝当然不依,双方各执己见,互不相让。这场“大礼”之争一直僵持了三年也没有最后结论。到了嘉靖三年,嘉靖皇帝利用一贯迎合自己的观政进士张璁等人,向反对自己的杨廷和一派发动了猛攻。七月份,矛盾发展到了最高潮,杨廷和一派的二百二十九名朝廷命官,一齐跪在紫禁城的“左顺门”前,哭谏嘉靖以孝宗为皇考。嘉靖大怒,下令逮捕劝谏官员,一下子抓了二百二十人,廷杖了其中的一百八十余人,有十七名大臣当场被打死,八名卓有声望的朝官充军边疆,首辅杨廷和也被逼退隐回乡。这次镇压来得十分突然,镇压后。朝廷内人心不稳,不少没受牵连的朝廷大臣也流露出不满情绪。嘉靖皇帝为了稳定人心,降下了许多能够改变自己被动局面的谕旨。他深知,锦衣卫监狱里冤案累累,天下人对此早有非议。所以,特别给锦衣卫下了——道“圣谕”:“特以天气太炎,在狱军民未获发落,仍差审录太监研审,凡有事枉人冤,许通行奏。钦此钦遵。”
虽然,嘉靖降下这道圣旨仅仅是为了邀买人心,争取朝臣的拥护。并没有认真地纠察一切冤案的打算。但圣谕既下,锦衣卫不得不照章宣读,并且装模作样地委派副千户陆炳,作为审理大员,专门接收狱中犯人的申诉状,并全权处理复审事宜。这位陆炳,就是后来名声显赫一时的锦衣卫缇帅(都指挥使)。
在嘉靖朝中,陆炳掌管的锦衣卫权势竟超过了明代最大的特务机构——东厂。这是后话,无须多述。此时陆炳还仅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副千户,但已经在锦衣卫中显示出了峥嵘的头角。他办事干练,断案公道,而且绝不像锦衣卫其它官员那样,专以栽赃诬陷,造谣告密为能事。居官一年多来,他敢于替一些冤枉的官员说话,甚至敢于否定皇帝的个别错误判断,深受三法司官员和满朝文武的称赞。
锦衣卫都指挥使陈寅选派陆炳出任审理大员,目的是使大家心服口服,也表示一下自己对皇帝旨意的重视。但是,他也根本没有平反哪一桩冤案的准备。依他的想法:陆炳在狱中巡视几天,然后递上一道“大小之狱,判断公道,俱依原议”的奏折就算完事了。谁想到这位陆炳是个“给了根棒棰就认针(真)”的人,接到委任后,立即搬到了北镇抚司去住,并且雷厉风行,把嘉靖的圣旨印成文告,在全狱中发行,还严饬狱中的管理人员,不得私自阻挠犯人上诉,若发现威吓犯人,隐匿圣谕者,立斩不赦。
李玉英在死囚牢中,也接到了皇上的“恩旨”。读着恩旨,她那颗被千里冰封冻结了的心开始解冻了。这个少女,自幼受的是封建节烈观的教育,对于继母的种种迫害,她认为这完全是自己命运不好所致,如果有所抗争,便是不孝之举,违背了做女儿的德操。她特别担心的是:如果自己揭示出全部冤情,一旦继母被下到狱里,李氏后裔无人抚养,自己就会成为断绝李氏烟火的罪魁祸首,落得个大逆不道的下场,愧对死去的父亲。因此,这一年多来,她任凭百刑试身,始终一言不发。被判凌迟后,她也曾对继母焦氏有过极端的愤恨,但却没有萌发过鸣冤的念头。现在圣谕已下,如果自己上疏鸣冤,案情也许能够昭雪。垂死的人见到了一线生机,那种求生的欲望是难以言状的。何况李玉英是一位青春年少的女子,对生活曾经充满过美好的憧憬,怎么会不动心呢?但是,一年多的监狱生活使玉英对锦衣卫狱里的黑暗有了深切的了解。她担心,写了鸣冤状,不但得不到平反,反而会再受种种酷刑的折磨。到那时求生无望,求死不得,还落个诬陷继母的坏名声,反悔就晚了。思来想去,举棋不定,玉英竟然一夜未能入眠。
@文@陆炳把皇帝的旨意发下后,唯恐狱中人员从中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