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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发笑。他们都冷漠地、带有敌意地注视着他。
这时,托比开始感到恐惧的利爪在抓他的肚皮。突然间,他通身冒汗,他与观众之间的那条奇妙的纽带,断掉了。
他继续往下说:“我刚刚在缅因州的一家剧顿里履行了一项合同,这个剧场可远了。远极了。它座落在深山老林之中,经理是只大狗熊。”
一片寂静。观众讨厌他了。
“没有人告诉我,说这是个聋哑会议。我觉得,我就象泰坦尼克号上的一名社交指挥家。我站在这里,如同走上了跳板,可前面并没有船。”
观众开始嘘起来。托比讲话后的两分钟,俱乐部主人慌忙给演奏队打了一个手势,这些演奏人加大了音量,把托比的话淹没下去了。他站在那儿,脸上带着微笑,眼睛里满含着泪水。
他恨不得向他们大喊一声。
正是那喊叫声惊醒了津斯基太太。这喊叫声又大又凶,在静静的夜晚很显得有些怪。直到津斯基太太从她的床上坐起来,她才知道,那是约瑟芬的哭喊声。她急忙赶到那间屋里,在那里她布置了一同哺乳室。她把约瑟芬包裹得很紧,婴儿因惊厌脸色发青。医陀里的一位住院医生给这个婴儿开了静脉注射的镇静刻,婴儿才能安稳地睡眠了。不过给约瑟芬接生的威尔逊大夫对她又进行了一次全面检查,没有检查出任何毛病。但是,他并不安心。他忘不了墙壁上的钟。
第四章
杂耍艺术从一八八一年起在美国盛行起来,直到一九三二年皇宫戏院关门,它才寿终正寝。杂耍演出曾经是所有有志的青年滑稽演员的演习起点,也是他们面对怀有敌意而又喜爱嘲笑别人的观众,锻炼才能的场所。有了成就的滑稽演员,既出了名,又发了财。如,艾迪·坎特尔和W·C·菲尔兹、乔森和本尼、艾伯特和斯泰罗、杰塞尔和伯恩斯,还有马尔克斯兄弟以及其他几十位,都是当时盛极一时的人物。
的确,杂耍演出在当时是一项很惬意的行业,它能大把大把地赚钱。但后来杂耍不灵了,落后了。滑稽演员们不得不另谋出路。名气大的被电台邀请进行个人表演或播音;有时候他们也到全国务地的大夜总会里去演出。象托比这样的正在奋斗的青年滑稽演员,景况就更差了。他们也到夜总会中表演。但那是什么夜总会呀,人们把托比他们叫作盥洗室轮回演出。这种说法还算是比较客气而又文明的称呼。他们演出的场所包括全国最肮脏的沙龙。在那些地方,低级、庸俗的下层观众挤得满满的。这些人把啤酒灌足后,就会开始对着脱衣舞女郎打酒唱,然后耍弄、糟蹋这些滑稽演员们。化妆室臭气整天,有厕所味儿,腐烂的食物味儿、溢得满地的饮料味儿、小便以及廉价香水,什么味儿都有,最难闻的要算是酸臭的汗味儿了。厕所太脏了,女演员们就在化妆室的水池子里小便。报酬也各有不同。从一顿不堪入口的饭到五美元、十美元,或者有时可高到十五美元。每天晚上,主要看观众的反应如何来决定报酬。
托比·坦波尔在所有这些夜总会里表演,这些地方成了他的学校。城镇的名字各不相同,但表演的场所却是一模一样。不但气味一样,连带有敌意的观众的反映也是一样。如果观众不喜欢某个演员的演出,他们就会向他扔啤酒瓶子,在他演出的过程中大声质问他,或者干脆吹哨乱叫,把他嘘走。这是一个难熬的学校;但又是一个严酷的学校,因为,它教会了托比生存下去的能力。
他学会了怎样应付喝醉酒的梦游者,怎样对付清醒的恶棍,而且从来不会把两者混淆起来。他学会了怎样认出一个准备向他质问的人,他会以敬他一杯酒或用餐巾揩拭一下他的眉头等办法,使他平静下来。
托比在一些地方找到了工作。比如,凯亚梅沙湖、沙旺加小店和阿文等地。此外他还在维德伍德、新泽西洲、布奈布利特、意大利犹太人聚集地和摩斯厅演出。
他不停地学。
托比的表演,包括模仿通俗歌曲的演唱,模仿盖博、格兰特、勃加特、卡格尼等大明星的表演以及剽窃一些大名鼎鼎的滑稽演员(这些名演员可以付作家高额报酬)的演出本。当时所有正在奋斗的滑稽演员都偷名角的戏本,并以此炫耀自己:“我学的是杰利·莱斯特”。(意思是说,他采用了杰利·莱斯特的演出本和技巧)——“可我会比他演得更好”。“我学的是米尔顿·伯尔利”,“你们都应当看看我怎样表演莱德·斯凯尔顿”。
由于材料是关键,他们只偷那最好的。
托比什么都要试—试。他用他那双会说话的蓝眼睛把那些全然不感兴趣、紧绷着脸的观众搞得无可奈何。他会说,“你们看见过爱斯基摩人撒尿吗?”他会把他的双手往他那前襟处一放,冰块就会化开淌下水来。
他会裹上一块缠头巾,用被单把自己包起来。“阿布都尔,这条蛇美人,”他会吟诵起来。然后吹起长笛,一条眼镜蛇就会从一个柳条篮子里出现,并随着托比的音乐而有节奏地起舞(眼镜蛇只是一个灌洗袋子,它的头是个喷嘴)。于是惹得观众笑了起来。
托比模仿中等身材的人、矮胖子和瘦高个儿时,也会使你感到又滑稽又逼真。
他能表演几十种滑稽场面。他作好了一切准备。在卑酒瓶子开始飞舞之前,他一定会从这一个场面过渡到另一个场面。
但是不管他在什么地方表演,在他表演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哗啦哗啦的便池流水声。
托比乘坐公共汽车横穿整个美国。当他到达一个新城镇的时候,他就会找最便宜的客店或供应膳食的寄宿店,并且估量一下那里的夜总会、酒吧间和赛马厅。他的鞋底上垫了一块硬纸板;用白灰把衬衫领子弄白,以节省洗衣费。城镇一般都是偏僻而冷清的,饮食也很差;但是最使他难以您受的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世界这么大,关心他生死的没有一个人。他常常给他父亲写信,但那仅仅出于一种责任感,而不是出于爱,托比急需有个人与他说话,急惯有个人瑰解他,分享他的梦想。
托比看见那些成功的艺人离开大俱乐部的时候,总随身带着他们的许多随行人员,包括他们的那些美丽的、时髦的姑娘,乘坐高级轿车飞驰而去。他很羡慕他们。总有一天……
最糟糕的时刻,是当他遭到挫折的时候,当他在演出当中听到叫倒好的时候,当他还没有赢得表演的机会便被赶下台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托比便分痛恨观众里的那些人;他想杀死他们。这不仅仅因为他失败了,而是因为伟失败到了家了。他常常有无路可走,山穷水尽的感觉。每当这时他就会躲在小店里痛哭流涕。他请求上帝不要再管他,他请求上帝清除他头脑中的一切杂念,不要让他再站到观众面前。因为他想使观众愉快的愿望已经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他会祈祷,上帝啊!让我作一个卖鞋的人或者一个卖肉的人吧!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要再干这个行业啦!
我的母亲全错了。上帝啊!您并无意使我成为超群绝伦的人。我也不会声震环宇。明天,我将另外寻找工作,申请当一名白领机关的职员,象普通人一样过一辈子。
但是,次日,托比又照样登台演出了。他模仿,他说笑话,他拼命力争在观众对他发动攻击之前,把他们征服过来。
他会天真地微笑着对观众说,“有一个人爱上了他的鸭子。—天晚上,他带着鸭子去看电影。收票员说:‘鸭子不得入内!’干是这个人就走到一个墙角,把鸭子塞到他的裤挡的前部了。然后买了一张票走了进去。鸭子被挤得难受,开始乱动起来。这个人就把他裤档的钮扣解开,让鸭子的头钻出来。这个人旁边坐的是一位妇女和她的丈夫。这位妇女转脸对她丈夫说:‘拉尔夫,我身旁坐的这个人把他的那家伙弄出来了。’拉尔夫说,‘跟你捣乱了吗?’,我身旁坐的这个人把他的那家伙弄出来了。’拉尔夫说,‘跟你捣乱了吗?’‘没有,’她回答。‘好吧,那就忘了它,自管看电影吧。’又过了几分钟,这位夫人又用胳膊轻轻推了推她的丈夫。‘拉尔夫,他的——’她的丈夫说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别管它。’于是她说道,‘我不能不管——它正在吃我的爆玉米花呢!’”他一个人在旧金山的三、六、五,在纽约鲁迪的瑞尔,在托利多的金瓦罗等地做通宵达旦地演出。有时也在小喇叭的集会上,在犹太男人成人礼上或在施舍快餐的地方表演。
他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在小剧场中一天连演四五场。这些小剧场都是象杰姆、奥迪翁、帝国和明星等那类的剧场。
他学到了不少东西。
如果不是一件重大的事件在此刻爆发,从而破坏了人民传统的生活秩序的话。托比·坦波尔大概也就认了命了。他以为,这一辈子也就是这样默默无闻地搞这种盥洗室的轮回演出了。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初的一个寒冷的星期天下午,托比以每天五美无的工资,在纽约第十四大街杜威剧院演出。节目单上共列出八场戏。托比除了有自已的戏以外,他还担任“剧外人”的工作。
每场戏他都要介绍几句。第一场进行得很顺利;而在第二场演出过程中,当托比介绍日本杂技世家金泽一家时,观众哄了起来。托比退回后台。“真见鬼!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
“我的耶稣,难道你还没有听说?几个钟头前,日本偷袭了珍珠港。”舞台经理告诉他说。
“怎么着?”托比问。“瞧那帮人好象还真了不起似的!”
下一场,日本戏班子该上场了。托比走向前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我荣幸地向各位贡献菲律宾飞人这一节目!这一节目是在马尼拉取得成功后新到此上演的。”观众一看还是日本戏班子的人马,立即是一片喧嚣声。这一天的其它场次里,托比把日本戏班子一会儿说成是欢乐的夏威夷人,一会儿说成是有才干的蒙古人,最后成了满场飞的爱斯基摩人。但是,他没能救了他们;而且,事实证明,他也没能救他自己。
那天晚上,当他给他父亲打电话的时候,托比知道了,家中有一封信正等着他去拆。信的开头是“您好!”,署名是总统。六个星期之后,托比参军入伍了。在他入伍的那一天,他的头疼得非常利害,以至他只能支撑着勉强宜了誓。
小约瑟芬的头经常疼。她的头一疼起来,就象有两只大巴掌挤压在她两侧的太阳穴上。为了不打扰她的妈妈,她总是强忍着不哭。津斯基太太很迷信。她一直暗地里认为,她和她的小女儿从某一方面讲,对她丈夫的死是负有责任的。一天下午,她漫步走进一个信仰复兴会的会场,牧师正大声喊叫着:“你们全是周身充满罪恶的人。上帝憎恶你们,将你们放在地狱深渊之上,如同将可厌的小虫放在火上。你们罪孽深重,命如悬丝,如不悔改,必遭上帝愤怒冶火焰烧为灰烬。”
津斯基太太听了这话,顿时感到轻松了,因为她认为,她听到了上帝的圣言。
“这是上帝给我们的一种惩罚,因为我们害死了你的父亲,”她的母亲会这样告诉约瑟芬。但是,这时约瑟芬还太小,不理解妈妈在说什么。但她知道,她一定作了错事·但她很想知道,她作错了什么事,以便她能够对她妈妈说,她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