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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雨萱的失踪真是一个万能的借口,云湛止不住地阵阵得意,有任何敏感信息想要从洪英的嘴里掏出来,只需要报上石雨萱的名字就够了。但令他错愕万分的是,洪英听完他的这番话,竟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显得又是激动又是兴奋。
“云先生,您实在是个高人!”洪英几乎要把云湛的手握断了,“这么隐秘的联系,竟然都被您查出来!您要是不提,我还真没有联想到那几个人身上呢。都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也只有您这样眼光锐利的游侠,才能想到这一点!”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云湛听得一头雾水。但他仍然脸上挂着矜持而莫测高深的笑容,很自然地抽回自己被握得快要肿起来的手,淡淡地说:“眼光又在其次,勤奋踏实的工作态度才是根本。讲讲吧,半年前那件事的详细情况。”
洪英没有丝毫疑虑,只是把嗓子压低了:“这件事其实也并不算什么大秘密,但是王爷下令不许外传,可能是怕国主听说了会责备他太过大胆胡闹,所以府里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您也千万别告诉别人。半年前,张剑星、桑白露和翼藏海这三个人,还有另外两名王爷指派的人,陪同着郡主,统共是六个人,去了一趟雷州和宛州交界地带的云望废城,名义上是游玩。王爷说,这是要在一个陌生而危险的环境里锻炼一下郡主,免得她成天在南淮城里横行霸道,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云湛这一下吃惊非常:“云望废城?让自己的女儿跑到那种地方去‘历练’?娘的,我要是国主,知道了这回事也非得好好训训他不可。”
顾名思义,九州大陆被最早的统治者一共划分为九片区域,是为天下九州。这九片区域又分属于三块大陆,其中殇州、瀚州和宁州构成了北陆,宛州、中州、澜州和越州构成了东陆,剩下的雷州和云州则属于西陆。
西陆曾经是九州文明的发祥地,但在经历了上古时代的地理剧变和气候变迁后,逐渐成为蛮荒之地。云州被剧毒沼泽和滔天巨浪所封锁,至今仍然未被勘探,只有极少数冒险家曾进入其中;雷州相对好一些,至少有人定居,沿海也兴起了几座城市,但整体而言还是地广人稀气候恶劣之地。
雷州和宛州的交界区域,就是这种恶劣的典型代表。从地图上看去,雷州和宛州似乎只有一线之隔,其中间隔的就是狭窄的云望海峡。事实上,在云望海峡中航行,你会发现两岸的景物近到可以隔海相望,但在海峡两边,陆地的环境却又是截然不同的。
云望废城地处雷州东南半岛,距离云望海峡很近,但如果有人从宛州经由海峡到达雷州,却不得不再上岸之后绕一段极大的弯路,才能进入雷州内陆。那是因为就在海岸不远处的广大区域,是一片对人类而言充满死亡意味的地方。那里既没有参天巨木的密林,也没有充满瘴气的沼泽,也没有不毛之地的大沙漠,有的只是一座城市,一座曾在历史上繁荣发达,却最终离奇地变为空城的城市。
那就是云望废城了。这座历史的废墟充满了种种带有神秘色彩的奇特传说,其共同特点就是,都提到废城里很容易死人,而这并不是吓唬人的谎言。千百年来,不少冒险家都试图闯入废城,探寻可能留存的宝藏,但最后的结局基本都是尸骨无存、无人生还。历史学家与旅行家们也想要探访这座废城的历史,但他们的下场也不比贪婪的寻宝者们好到哪儿去。
久而久之,也就不大有人敢去送死了,尤其最近几十年来,极少听说有人还敢闯进去。废城依旧苍凉地矗立在那里,守护着自己的秘密,把各种光怪陆离的鬼神传说、灵异奇谈留给外界垂涎它的人。流传最广的说法是,云望废城内存留有远古时代的可怖诅咒,那种充满怨恨的诅咒能杀死一切闯入者,那是古人们的亡灵在守护自己的城市、自己的财富。
云湛当然不相信什么亡灵、诅咒之类的说法,但废城的凶险是毋庸置疑的。石隆竟然敢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带上五个保镖就硬闯云望废城,胆子之大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他可真是个疯子,”云湛感叹道,“那一趟雷州之行过程如何?”
“这我就不敢去打听了,总之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洪英老老实实地说,“那一趟回来之后,除了郡主,剩下的五个人都从亲王府消失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平平安安才怪,云湛想,一定是在雷州出了什么事,亲王才会把那五个人遣散,也许是为了保护他们,也许是为了不连累他们。但是显然,他们藏得再深,还是没能逃脱厄运。张剑星、桑白露和翼藏海连续遇难,这已经不可能用巧合来解释了,显然是当时一同出发的六个人一起被盯上了。现在已经死了三个人,还剩下三个,那么……
他猛然间全身如坠冰窖:照此推算,岂不是石雨萱也在会被杀害的名单中,成为这起系列杀人案的牺牲品之一?这么一想,石雨萱的失踪也有了合理的解释:凶手早就算计好把她劫出来,所以凶手早早地开始跟踪石雨萱,并终于在三个月前找到了机会,把她绑走。然后等到轮到她的时候——以她的身份,或许会被排在第六位,也就是最后一位——这位郡主会被以残酷而惊悚的方式公开杀害?
云湛的掌心全都是汗。他明白,一切的关键都在于那趟雷州之行。石雨萱和她的五个保镖,在云望废城里招惹了什么绝对不该招惹的敌人,导致了半年之后仍然未能逃脱厄运。而石隆一定是对此有所了解,所以在女儿失踪后,他虽然焦急,却并不慌乱——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女儿落入了谁的手里,而且……
而且他很可能知道该怎样救回自己的女儿!云湛忽然有一种在黑夜中见到第一缕曙光的感觉。半年以来,石隆不断和江湖旧部联络、召集人手并不是没有目的的,而是为了试图保护自己的女儿。云湛可以想象,石雨萱失踪的那天夜晚,保护她的保镖绝对不止石隆所诉说的那几个,但是强大的敌人还是在重重保护中劫走了他。
石隆赠送太子奇怪礼物等等莫名其妙的行径,绝不是无缘无故的,那很可能是因为这些行径能够讨好绑架自己女儿的人,甚至于就是解救她的关窍。
牺牲侄儿,解决女儿。云湛的眼前开始不断浮现出这八个字,虽然无凭无据也没有任何细节的解释,但这个念头却在他的心中越来越固执地扎下了根。石隆这个混蛋,原本就一直对国主石之远、也就是他的弟弟心怀恨意,早就积累了那么多的怨气,眼下正好借此机会一举两得吗?那些污秽的供物究竟代表着什么含义?
石隆这个混蛋……
“你怎么了?”洪英发现云湛咬紧了牙关。
“没什么,想起了一点关于云望废城的传说而已。”云湛摆摆手敷衍过去,聊了几句闲话后,送走了洪英。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又一个夜晚来临。云湛关上门,没有点灯,就坐在黑暗中继续思考着。那么石隆请自己查案,其实也就是其掩人耳目的作用了,多半还事先知会过绑架者,不然堂堂亲王丢了女儿不去找实在很可疑。又或者,他是真心盼望自己能察出底细,可是在敌人的监视下,他半个字也不能透露,一切都得靠自己去摸索。否则的话,一旦被发现,兴许对方就会立马撕票了。
好吧,姑且先确认这么一个初步的猜想好了:半年前石隆送石雨萱去云望废城历练,在那里得罪了一些以石隆的势力都得罪不起的敌人——极有可能就是消失已久的邪教净魔宗,于是敌人经过了数月的查找之后,弄清楚了六个人的身份和藏匿地点,于是渡过海峡杀奔南淮,要把他们悉数灭口。石隆虽然提前做了防范,却也无济于事,反而让女儿被绑架了。不得已之下,石隆只好低头,和敌人做了某种与太子石懿相关的交易,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内容,但可想而知,必定是要牺牲太子以换回石雨萱的性命。
与此同时,敌人在一定的期限到来后,开始用恐怖而张扬的手法屠杀剩余的五个人,这既是他们灭口的步骤,也是一种示威和警告,以提醒石隆及早践约,否则的话,杀光了其他的人,就该轮到石雨萱了。
云湛开始回想起自己接手这起失踪案后的种种怪事,试图用自己刚刚得出的结论来进行解释。但刚刚开始推理,就遇到了难题:石雨萱和老太监伍正文的秘密见面是为了什么呢?这不大像是石隆的安排,难道仅仅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巧合,可伍正文为什么自杀呢?
仍然得从伍正文的长项来入手。伍正文擅长替女人梳妆,联想到从石雨萱的闺房里找出来的胭脂水粉,她很有可能是为了某个男人开始装扮来。这么说起来……也许与她谈情说爱的,正是心怀不轨的来自雷州的敌人?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引她入彀,令她放松警惕,然后再策划私奔,在石雨萱的配合下甩掉保镖,将她从石隆眼皮底下劫走。而伍正文事后得知石雨萱的失踪,也能猜想出个大概,于是愧疚而自尽。
完全符合推理,云湛满意地想,接下来是第二个难题:石隆利用焦东林和秦雅君陷害安学武是为了什么?
挑起天罗内斗……云湛回忆着安学武所讲述的那一天在宁翠楼里发生的事情。安学武微微醉了那么几分钟,本来有可能被趁势安排出一起逼奸案,醒来后却没有任何事发生,云湛当时做出了这样的分析:“但是本来只想抓野兔的猎人,却意外地发现兔子洞里藏了一头熊。为了捉住这头熊,猎人把野兔套子收回去了,开始慢慢准备抓熊的陷阱。”
在那张是条被发现后,如果要除掉安学武,直接揭穿他天罗的身份就可以了,但敌人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巧计安排,险些挑起了天罗内部不可收拾的大内斗。敌人为什么要对天罗下手?也许他们也是一个杀手组织,看天罗生意太好有些眼红,于是想要借此打击天罗的力量;也许……他们是为了报仇,或者说,惩罚。
惩罚!云湛陡然想起了三十年前那次失败的刺杀。天罗先后派出了四名高手,都未能杀死衍国国主石之衡,最终没有能够挽救净魔宗失败的命运。我要是净魔宗的人,只怕也会在心里怨毒地恨上三十年吧。
好了,现在一切的线索都在指向净魔宗,云湛缓缓地呼出一口浊气,我该怎么样找到确凿的证据来证实这件事呢?
二十一、
伍肆玖在宛州各地表演的次数不算少,虽然一般人都很难记住他的名字,但是一提起那个“又肥脑袋又大会学各种动物叫还装了一肚子笑话”的滑稽伶人,很多人都会有印象。捕快们没用几天,就找到了一名曾经在半年前和伍肆玖一起搭伙卖艺的瞎子琴师。一提起伍肆玖,他就一肚子怒火。
“那王八犊子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琴师粗鲁地骂道,“本来说好了赚的钱对半分,他总是趁我眼睛看不到,悄悄多藏一点。老子眼睛看不见,耳朵可灵得很,他那点小动作我还能听不见?后来次数多了,我也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拿一点……”
陈智耐心地听他絮叨完,这才发问:“那你还记不记得,你们分手之后,他去了什么地方?”
琴师不屑地吐了口唾沫:“我不知道。那狗日的忒能吹,跟我胡编他要去帮隆亲王做事,这种谎话傻子才信呢!”
“当然只有傻子才会信,”陈智表示完全赞同,“不过我也想听听他当时是怎么吹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