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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我们只是目光短浅的生物,既不能看到未来,也不能确定过去。在那些消逝已久的传说年代,在那些迷雾笼罩的岁月里,就连天空的星辰都和现在不同,总会有什么东西隐藏在我们的记忆深处,隐藏在灵魂最黑暗的角落,等待着复苏,等待着重生。就像是净魔宗所宣扬的魔女复生一样。
魔女复生,每当想到这四个字我就会浑身一颤,并且在鼻端隐隐嗅到一点鲜血的气味。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包含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惨酷。我的足迹几乎踏遍了九州大地,如果说有什么后悔,那就是不该好奇心起,混在净魔宗的信徒中去观看他们的祭祀。那噩梦—般的场景也许会在脑海里陪伴着我一直到死。
——节选自邢万里《九州纪行·邪事录》
从名字就能看出净魔宗的与众不同。寻常的邪教,要么假托天神附体去劝诱信徒入教祈福,要么以邪魔灭世为由头去吓唬人皈依保命,净魔宗走的却是另一条奇怪的路子。这个原本属于红魔教旁支的宗派,公然推翻原教旨,声称魔主才是世界的主宰,神话传说中的创世神们不过是窃据其位。总有一天,被封印在大地最深处的魔主将会恢复魔力,重新掌控天地万物、星辰宇宙,驱逐世间的邪恶与污秽。也就是说,世界属于魔主,而魔主代表着正义和纯净,“净魔”二字,就由此而来。在这一定义中,神才是邪恶的化身。
根据净魔宗的教义,魔主在地底积蓄着力量,很快就将裂地而出,惩罚邪恶,净化世界,即所谓的“净化之日”。当然了,按照—般邪教的思路,我们不难想象,想要不被惩罚的人们,就必须得提前获得对魔主的信仰,而这种信仰的指向,就是魔女。魔女是魔主的女儿,她会在最终的“净化之日”到来前,一次又一次地在人间转生复活,指引着魔主的信徒信教赎罪,得到魔主宽恕。
从上述种种很容易看出,净魔宗所玩的,不过是一点点文字上的小花巧,假如把“神”与“魔”两个字相互对掉,这个邪教的教义就变得毫不新鲜了。但我们无需在此处做魔与神的名实之辩,因为邪教的本质不会因此而产生任何变化,净魔宗更是有史以来最为残忍嗜血的教派之一。他们的教义经典《净魔救世书》几乎就是一本酷刑大典,包含了众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酷刑和血腥祭典。魔女复生就是其中最诡异、最复杂、最神秘的一个祭礼。这个祭礼在《净魔救世书》里也只有最简略的介绍,其真正的具体实施步骤,据说只有教中世代相传的地位最尊崇的三大长老才知道。
——节选自宇文非《九州邪教考据·净魔宗》
这个世界从诞生之日起就存在着无穷无尽的罪恶,那些愚昧无知的生灵占据了大地、海洋和天空,肮脏污秽的身躯让星辰的光芒都变得黯淡。他们从来不懂得感激魔的创造,从来不懂得珍惜魔赐给的智慧,而只知道无休止地掠夺、攫取、杀戮,让魔为他们而蒙羞。但最不可饶恕的罪过在于,他们漠视魔的存在…竟然以罪恶的荒神和墟神作为自己的信仰。这是对真理的彻头彻尾的歪曲,也是对魔最大的亵渎。
罪人们啊,魔是不会永远沉默的。他就在大地的最深处,用他能看透世间每一个角落的智慧双眼观察着你们。你们所有人的每一次最微小的行为,头脑里每一个最一闪而逝的念头,都会被无所不能的魔所掌握。当“净化之日”到来时,只有虔诚事魔的信徒才能得到宽恕,这大地上的其他生灵,都会遭到毁灭。
来吧,罪人们啊!在那个最后的日子到来之前,净化自身,获得魔的宽恕与拯救吧。复生的魔女就在这里,她就是魔在人间的化身。让魔女指引你们的灵魂之路吧!
来吧,罪人们啊……
——节选自净魔宗经典《净魔救世书》
第一祭:缚恶
魔的信徒们,约束自身,是你们得到拯救的第一步,当你们被罪恶浸淫的心灵还无法自主控制躯体的时候,就先借助一切方法强制自己的身体,把恶欲用外力的枷锁紧紧缚住吧,纵使是以以恶缚恶,魔主也允许你们这样做。
——《净魔救世书》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我究竟在哪儿。
在此之前,我的头脑一直处于混沌状态。我好像一直都在一条黑暗的长廊里穿行,四周没有一丝光芒,我也无法看清方向,只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后来出现了光亮,却都是无法辨清的刺眼光晕,各种各样的颜色混杂着包围了我,让我有溺水的错觉。那些沉重的色块伸出触角,把我拖向深深的水底,让我几乎无法唿吸。
再后来,我的眼睛终于睁开了,耳朵里也听到种种细微却纷繁的声青,但我完全不懂那些声与光的意义。我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头脑里是广阔的无限空白,等待着这个世界把它的种种印记烙进来。
“这是很正常的,”大长老对我说,“当你复生之时,整个头脑里并不存在任何过往的记忆。人世间的污秽都已经从你体内清除出去.你是魔主最纯净的信徒。”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的身体和我所学到的所谓婴儿的概念大不一样。我的躯体已经是个成人了,但头脑却像婴儿一样刚刚开始接受知识。在长老们的精心照料下,我不会受到半点尘世中种种邪恶的沾染,能够保证对魔父的最大虔诚。
我也不知道这样学习了多长时间,因为我始终没有形成精确的时间概念。书上说太阳东升西落就是一天,但每当我抬起头,能看到的始终只有黑沉沉的粗糙石壁。我在长老们的要求下每天低声细语,轻手轻脚,而长老们时常会把耳朵贴在壁上,聆听外面的响动。
“因为我们不得不蛰伏于地下,”二长老告诉我,“自从三十多年前的浩劫之后,邪恶的力量就占据了整个九州,魔的信徒们不得不东躲西藏,苟且偷生,就像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地道一样,就像我们紧张不安的日夜警惕一样。然而现在,我们终于有了新的希望,那就是你了。”
我很吃惊地望着他:“我?二长老,我……我是所有人的希望吗?”
这话说得我很是不安。我从头到脚打量着自己,也没有觉出我和其他人有任何区别,大家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而已,我真的能承担起那么重大的责任吗?
“你是魔女,是魔主在人间的代言者,这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三长老的声音很高,却不得不努力压低嗓音,那声音钻进耳朵,就像锥子一样,很不舒服。他和二长老本来是亲兄弟,在皈依魔父之后,感情更加深厚。据说在我从零开始学习说话的时候,就是他们俩一直在教导我。据说他们虽然是兄弟,但成长过程中的经历略有不同,所以三长老显得年轻许多,二长老却看来很是苍老。但不管曾受过怎样的折磨,二长老也从未有过半点动摇,在他的坚定信仰面前,我不自禁地有一点惭愧。
大长老安慰我说:“不必心急,你的困惑来自于力量的丧失。只要重新拥有了魔的力量,你就能带领着教民们铲除邪恶,让九州回归到魔的手中。”
我忙问他:“那我怎么才能恢复力量呢?”
“你现在需要等待,”他回答说,“魔主会考验你的忠诚,只要完成魔女复生的祭典,魔主就会将力量赐给你。”
我更加不明白了:“什么祭典?该怎么完成?”
大长老微微一笑:“这个你就不盛担心了,我们会替你完成的。”
一、
南淮城是富庶的宛州公国衍国的国都,南淮城的人们提到知名游侠云湛,总是难免又恨又爱。这种矛盾的心理不难体会:一方面这厮身手不凡兼一肚子坏水,有着比罪犯更高一筹的狡黠和阴险,委托他查案总能有所收获;另一方面他成天不务正业四处逛荡,想要抓住他可还真不容易——尤其当他收了预付款又试图赖账的时候。据说他那间简陋破败的事务所里至少藏了六七个不同的机关,以保证他在任何复杂的情况下都能安然脱身而去。
多半是因为听说过这种传闻的缘故,眼前的这位委托人显得很是紧张,说话时头始终不敢抬起来,好像地上有钱。她吭哧吭哧了好一阵子,才算连羞带怨地把自己想要委托的事情说明白,就这么几句话工夫,她的衣袖都快被自己的手无意识地给扯烂了。
每次遇到这样显而易见的雏儿,云湛总是相当放松,心里盘算着能如何漫天要价多捞一点。这位一头银发的羽人在南淮城居住已久,多年游侠生涯更是令他在人族社会里滚了个遍。在某些方面,他的品行比一般的人类更加恶劣,与自己一向自视高贵的同类们大相径庭。
“调查丈夫偷情这种事,原则上我是不接手的,”云湛严肃地说,“那是下三流的游侠干的活。我们有身份的游侠,对案件都有严格的选择标准。”
对方低垂着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最后咬着牙从身上摸出一个钱袋,放到云湛身前三条腿长一条腿短的木桌上。钱袋里叮当作响,似乎数目不少.
“我就只有这么一点私房钱了,”委托人用比蚊吟还细的声音说,“钱都被他拿去讨好那个女人了。但如果您能抓住他通奸的证据,他身家般实,付给我的赔偿金绝对不会少。否则的话,我就只能……只能……”
她没有再说下去,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了地板上。
云湛盯着钱袋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久,他以很不情愿的口吻开口说:“唉,我这个人就是太心软了。一个漂亮女人,被老公抛弃也实在可怜,我就勉为其难破例一次吧。”
委托人感激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云湛的右手着似不经意地仲向了桌上的钱袋。然而刚刚触及到钱袋,钱袋里忽然发出喀嚓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射出来,他当即大叫了一声,捂住了右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怒吼着,两条腿却已经开始颤抖,只能强行靠在桌上,以免倒下去。
委托人抬起头来,刚才的柔弱无助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得意之色:“没办法呀,不用这个法子,你总是不愿意去见她。”
“放屁,谁说我不愿见她?”云湛愤怒地叫道,“只不过她总是喜欢扔给我一些强人所难的案子,还总找借口不给钱。我才不伺候呢!”
他勐然跃起,做了一个漂亮的后翻,身体已经分毫不差地贴着窗框,从狭窄的窗口钴了出去,身手之灵活敏捷果然不负其名。但委托人并不急着追赶,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显得胸有成竹。她的胸有成竹并非没有道理:窗外没有传来云湛落地的脚步声,倒是有一声很轻的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在了柔软的被单之类的物品上。
委托人这才探头到窗口,向下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抬回去!”她不知对谁下令说。
不久之后,云湛已经进入南淮城的王宫,出现在了公主寝宫——宁清宫。国主石之远的女儿、衍国公主石秋瞳正站在官门口,仅态万方地看着云湛。而云湛的模样则不怎么好看——他正被捆在一张渔网里,呈一种肉粽子的姿态被几条彪形大汉抬在半空,一副半死不活的神情和石秋瞳对望着。
“好好地叫你来,你偏不来,非要逼得我辣手摧花,”石秋瞳摇头叹息着,“你现在这德行很好看么?”
“因为你每次叫我来总没好事,”渔网里的知名游侠一脸委屈,好似被地主催债的佃农,“上一次查西宫失窃案,老子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