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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当李丹葭从德国回来时,全崇明岛的人,都相信李家所藏的金钢石,可以用量米的升斗来量。关于这后一个传说,不但乡人们是这样相信,连李家自己的家人也都这样相信。许多年来,子孙们对于钻石的光华,一直留着一种深刻的憧憬。可是,直到如今,李氏的子孙,还没有在他们祖先的遗筐里,找到一颗可以划玻璃的钻屑。
李丹葭死时,已经六十一岁,那正是甲午战败的一年。当那痛心的败讯,传到那长江口的小岛上时,这可怜的老人,拍案大叫,当时就得了致命的急症。家人们围着他的卧榻,问他有无遗言,他已不能言语。他只把无力的手指,指着他自己的鼻子。又指着自己的耳朵,费力地从他麻木的舌尖上,挣出了一个“聋”字,这样一连好几次。最后,他又喃喃呼着“大同”二字,大同是他孙儿的名字,也就是李瑞麟的父亲。
当时,家人们以为他的耳朵聋了,不能听出众人的问话,但是看他的神色显得非常焦灼,显见必有万分要紧的话,还没有说出。无可奈何,他们只得把一副纸笔,勉强塞进他那无力的手里,结果,他依然只写了一个“聋”字。因为手指颤抖,他把那仅仅的一个字,写得像符篆那样的潦草;并且,那龙耳两字,高得非常之远,非经仔细辨认,决不能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字。
最后,这可怜的老人,长叹了一声,掷笔而死,临终时,他的脸上仿佛留着一种遗憾,这表示他胸中还藏着一段严重的秘密,却被死神封锁住了,竟无法可以披露出来。
这一秘密一直随着逝者,被埋葬在地层之下,经过了一个悠久的时间。直等我们这位最聪明的大侦探霍桑来了,方使大白于世人之前。
又过了一小时,这位大侦探的足趾,已接触着静村十三号的阶石。这天,他是单独出马,并没有携带那个必要的“包”。
踏上二层楼的卧室,许多条视线同时投掷到了他的身上,他们都感觉到,这位名闻全国的大侦探,除了一双眼珠以外,状貌也无甚出奇:他的西装大衣太旧了,皮鞋也不很光亮。他的额上,清楚地显出光阴先生镂刻的浮雕;两鬓已露着几点白星,这显然是历来过度消耗脑细胞的成绩。
侦查开始了,主人先报告了隔夜离奇的经过。霍桑所提出的问句,是那样的多而且杂,他简直连李氏门中历代祖先的事迹,都问得一详二细。他听到主人的曾祖临终时的一番情形,似乎极感兴趣。
接着,他又查问全屋的人数和居住的情形。他嘴里喃喃地自语:“侍女、老妈,三层楼,车夫、厨师,楼下。好一个舒服的小家庭!”
大侦探的纸烟,时时燃上,又时时熄灭,那纸烟粘住在他唇上,挂了下来。他不是在吸烟,实际上是在烧烟。有时他嘴里低低地,呼出一两句陈旧的“匹卡地利”歌曲。
一个特制品的脑筋,开动了发条。
他把主人所述的事变,默味了一遍。他想:“无疑地,昨夜有一个人,闯进了这间卧室,企图用克罗方姆,闷倒这床上的人,但不知道如何,这事却没有做成。这个闯进房来的人,有什么目的呢?盗窃吗?谋命吗?盗窃,妆台上有许多贵重的饰物,一件不少,那一定不是。谋命,笑话!此人的手指,既接近了目的物,他当然不会想用克罗方姆闷倒了人家再下毒手的。如此,来人的企图何在呢?”
他又想,据主妇佩华所述:她是被第二次那只冰冷的手完全惊醒的。于此,可以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第一次的手,必与常人无异,所以她并不惊慌。进一步可以知道,昨夜进这卧室的,显然不止一人,而有两个人。
那第二人的手,为什么这样冷呢?如是内里的人,室中开着水汀,不应有这现象。他想:除非是两种情形,才会这样,第一种,是刚从外面进来,因为隔夜曾下过雪,天很冷。第二种,是患着神经衰弱与贫血的人,在寒冷的天,他的手足是永远不会暖热的。
关于以上的推想,得到一个结论:隔夜这卧室中,共计有两位贵客光顾,一位是内里的,一位是外来的。清楚点说:第一只手是室内人,第二只冷得像鬼一样的手,是外客;并且,这位外客,也许是个贫血症的患者。
哈!里应外合,费那么大的事,目的安在?应得把这黑暗中的企图找出来才好。
想到这里,霍桑抬眼,在室内兜了一个圈子。他锐利的视线曾在一红一白两个脸上滞留了几秒钟。
时间费了不少,大侦探吸吸烟,负手踱步,低声哼哼歌曲,还没有发表过半句高见,主人有些耐不住性了。
“请教霍先生,昨夜的事,是人呢?是鬼呢?”主人李瑞麟,用这一个无聊而又幼稚的问句,打破了沉寂。
“哈!太离奇了,看来有些像鬼闹的把戏哩。”霍桑带着讥讽的声气。
“果真是鬼,那一定永远找不上我。”主人忽然这样说了一句。
“为什么?”霍桑抬起眼光来。¨wén rén shū wū¨
“我的头颈里,挂着祖传的宝物哩。”李瑞麟回答时,旁边有一个干咳的声音,呃嘿了一下,那是那位面色苍白的朱龙。
“呀!宝物!在头颈里——”霍桑的两眼,闪出一种光焰,紧射在主人脸上。
一个新的意见,刺进了大侦探的脑门。听说隔夜主人与主妇,曾互换过睡的方向,而那黑暗中的手,又两次都是触摸在主妇的颈部,会不会那两只怪手本是要探索主人李瑞麟的颈子,而误触到主妇身上去的呢?
一道微光,在大侦探的脑中闪烁。
“请问,那是一件什么宝物呢?”这是大侦探进门以后第一次发出兴奋的声音。
“看起来是一件很平常而不值钱的东西,但我自小挂在身上,就一直不曾遇到过邪祟。”主人的语气,显得很郑重。
“能不能请教一下呢?”这问句里分明含有一种热烈的期望。
“有什么不可以呢?那不过是一条洋金打成的小龙,手工粗得很,不过这东西是能避邪的。”
“龙!”这字眼又触动了霍桑脑中某一部分的贮藏。
一面说,李瑞麟已在解开他的衣纽,从他颈项里取下一条绝细的金链,这金链比一根双股的棉线粗不了多少,在这金链上绾着一个鹅黄色的网囊,不过二寸长,半寸宽。袋里想必就藏着那条神秘的小金龙了。主人取去这网囊显出了一种过分的郑重,他用两个指头,拈住了这金链的一端,姿势恰像一个顽童用棉线系住了一个甲虫,而又怕这甲虫从线的一端跳起来咬他似的。
霍桑正待伸手接受这个小网囊,但主人的手,微微向后一缩,露着一点迟疑。朱龙插口说:“霍先生你的面子不小。据我所知,我们瑞麟兄,在许多年来,从不曾让任何人的手,接触过他这小宝物,你是第一个人哩。”
“不胜荣幸之至!如此,我得洗洗手才好哪。”霍桑含着冷峭的讽刺,他用两个指头,从主人手里,接过了那金链的一端,他做作地学了主人那种滑稽的姿势。他问:“盥洗室?”
主人似乎很同意霍桑洗手的建议,他指示了他。霍桑立刻转入了卧室的后部。
片晌,他从盥洗室里出来,愉快地喊:“报告李先生,我不但洗过了手,我还偷了你的一点香水,洒在我的手上。好算香汤沐手哩。”
他嘴里俏皮地说,眼角分明含着紧张。他把那个神秘的小宝物,从绸囊里解放了出来。这是一条十八开金打成的扁形的小龙,不到二寸长,龙身带着微微的弯曲,尾部分作五叉,近尾有四个小齿,分列两边,这算是龙腿吧?这东西的制作,果然很简陋,但却富有一种古朴的图案美。
霍桑反复把玩了许久,沉默地思索:“这古怪的小玩意,那样郑重地由祖先传到子孙手里。除了所谓可笑的避邪之外,不会没有其他的用处吧?”
李丹葭的往史——即刻所听得的——迅速地在霍桑脑海里起了波动。
他想:那个“黑虎星下凡”的老人,临终连连说的“龙”字,会不会就是这个小东西,而被当时众人误会为“聋”字的呢?这很有可能性。你看,这奇异的小物件,分明是外国的制品,而且是由那老人亲自带回国来的。假使这东西并不具有一种重要性,为什么那样郑重的传给他的子孙呢?不过,老人临终,说出那个‘龙’字时,明明还指着自己的耳朵;而且,他笔下所写出的,也是一个“聋”字,只是那“聋”字的结构,“龙”“耳”二字,离得很远,会不会他的本意,原是要写出龙、耳二字呢?
如果以上的推想是对的,那么,那个多余的“耳”字,又作什么解释?这是一个重要的关键,应该把它的解释找出来。
其次,再看这条金质小龙。形状很像一个钥匙,有了钥匙,必然还有一个配这钥匙的锁门。那个锁门又安在呢?锁门里面,又具有何等的秘密呢?会不会那几十年来,一向不曾找到的钻石,就包藏在这秘密之中呢?这哑谜的焦点,或许就在那个“耳”字上。
无论如何,有一点是可以相信的,就是,隔夜黑暗中的人,他必定已经先打破了这个谜。你看,他误以为主人李瑞麟还是睡在原处,所以那只黑暗中的手,只在主妇颈项里摸索,目的是在盗取这条小金龙,这也许是确定的事实。
经过了以上一番推想,黑暗中,似乎已有一线曙光在摇曳。
最后,霍桑把这神秘的小宝物,归还了原主。一面他坚决地提议:“好!我要查看查看这里的每一间屋子。”
主人答应亲自奉陪,霍桑要求其余的人留在原处,不要来打扰,以免分了心。
一二两层的各间屋子,都查看过了,结果,似乎并没有一件东西可以引起这位大侦探的注意。同时,主人用迷惘的眼色,看着这位大侦探,也不知道他的神奇动作,目的究竟何在?
最后,查到三层楼上来了。这里前部的一大间,布置略似一间憩坐室,室中垂着深色的帷幕,光线很晦黯。这里除了椅桌家具之外,陈设了不少中国的古瓷器与外国的美术品。有一座落地大镜框,装着一张近十尺高的大油画,画的是李丹葭氏全身的侧坐像,这是一个德国画家的作品。另外,在一座配紫檀的小小玻璃罩中,罩着一顶色彩鲜红的顶戴,这是李氏一生勋业的结晶物。室中最触目的事物,是那在一只靠壁的紫檀长案上,供着的一个神龛似的东西。这东西的尺寸,相当高大,龛前,一个古钢炉内,留有烬余的香尾。因这神龛垂着黄色的绸帷,看不出里边供奉的是什么东西。
霍桑走前一步,想伸手揭这绸帷,一个声音把他动作止住了。
“呀!请不要动它!”主人在霍桑身后发出一种慌急的低喊。
“为什么?”霍桑陡然旋转头来,困惑的眼光里,发出这样无声的问句。
主人抱歉地解释了,这解释又是那样的富于神秘性。
他说:“在这神龛里面,供的是曾祖李丹葭氏一大一小的两座铜像,这是一位德国名手的手制,由曾祖亲自带回国的。这铜像在曾祖生前,已具有一种非常的神异。——大约因他曾祖的星宿太大,因之,无论何人,动手触摸了这像,就无可避免地会碰到不利的事情。曾经有一个人,因为不信这种神异,结果不久就跌断了一条腿。像这样的事实,并不止一件。”
霍桑听着,不禁肃然!
四周的空气与光线,是那样的幽悄与晦暗,越使室中神秘的气息,显得非常